第22章 十三条校规

【赤红火焰随风熊熊燃起,灼热的风仿佛要将建筑物融化。

尖尖的火苗往上撺着,忽上忽下,勾勒出一副光怪陆离的布局。

少年人站在升腾的火焰后,半张脸如冰雪,半张脸形容似血。

好像下一刻就会融化在这火焰交织的囚笼中。

搁着重重火焰,他一一望向火焰外那些学生们惊慌失措的嘴脸,没有惨痛的哭喊嚎叫,只是冷冷地看去,仿若一个个记住这些人的模样。

火苗渐小,那些纵火之人早已逃窜离去。

他眉眼微动,冷僵的脸部轮廓却没有表情。

最终,只是轻轻低声呢喃了一句,却没有人听清,也没有人想要听清。

火焰灭了。

一具被烧焦的人尸安静在他脚边躺着。

他慢慢抬手抹去脸上煤灰的痕迹,却越擦越花,最终,一滴泪慢慢掉落。

少年弯下脊背,慢慢蹲下去,将脸低垂下,瘦削的肩膀轻轻抽动。

——他在哭。】

作为季朱槿的回忆,这段剧情一出来,便有一堆读者在书评区嗷嗷叫着心疼。

年少命途坎坷,自幼丧父,母亲体弱多病。

明明长相漂亮,却因人祸毁容、残疾,因为拒绝跋扈太妹沈柚而遭到了种种孤立与暴力。

但他贫穷,为治母亲的病已然耗费业余的所有时间去赚钱。

又何来精力与那个家境好到连校长都要给几分面子的沈柚对抗。

一直到原主这个炮灰配角戏谑地送季朱槿一张情书,情书却全是诅咒的内容。

当时的评论区全都在痛骂原主,沈柚一边看着相同的名字心虚一边悄咪咪给骂人的评论点赞。

因为季朱槿不是主角,关于他的过往都只是简短的倒序,所以沈柚其实不太清楚他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在原主送出情书第三个月的某一天。

江昕那些人带着汽油桶和打火机气势汹汹,从原主那里得知:每周五季朱槿都会带着他的母亲去医院定期检查。

他们便想趁他家中没人,把季朱槿家的房子给烧掉。

【“这都是他罪有应得的报应——!”

女孩嘶吼着冷笑,神情扭曲,咬牙切齿,滔天的仇恨荡在脸上。】

当时沈柚就觉得这些人有病。

在这之后几章,季朱槿突然暴露出他的反派属性——

沈柚不喜欢,就弃文了。

她口味特别稳定,从来不看有关恐怖、血腥、暴力……的东西。

但倘若她接着看下去。

便会发现、便能发现——

江昕那些人的愤怒,来源于原主沈柚的死亡。

“呲。”

出租车来到季朱槿家附近,司机却停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

沈柚没有在意,从包中抽出几张纸币扔到座椅上,匆匆下了车。

她遥望去。

心下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那片筒子楼一片和谐。

看上去还什么都没有发生。

按理来说,江昕她们的速度应该远比她快。

沈柚不解,此时她已经站到了门口。

破旧的门还留有一条缝。

透过门缝能看见里边空荡荡的堂屋,和垂散的黑色帐幔。

门外是湿润的黑泥土,和荒芜泛着枯黄的杂草。

沈柚本该进去的。

剧情线可能有更改,今天该是季朱槿重病的母亲被活活烧死的那天,他还在医院太平间兼职,赶回来时,毫不犹豫冲进火中,却仍没能救下他的母亲。

沈柚觉得自己应该推门进去,确认季朱槿母亲的安全,然后在这里保护她……

或者把她藏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去医院找季朱槿。

可是,她对上这条门缝,低着头,盯着脚尖,莫名有些怯意。

——这条门缝是谁留的呢?

是江昕她们,还是季朱槿,或者是他从未露面的母亲?

少女踌躇着,甚至有些退缩。

【地下室。

一盏吊灯,一张病床。

病床是疗养院常用于束缚发狂时病人的那款,束缚带垂在四周,却没有用来绑她。

他只是随意把她捆起来扔到角落,甚至连嘴都懒得堵。

楚清欢盯着男人,浑身发抖,泪水模糊双眼。

既有愤怒,更多的却是恐惧。

青年仍修长笔直,凌乱黑发绕过雪色耳垂松散扎成一团,像是随手扎的。

他一手抱着那只杂毛猫,一手在案桌上敲打键盘,坐姿懒散。

杂毛色猫又在发抖,楚清欢隔着一个手术台似得小案板和它对视,案板上各式工具一应俱全,猫毛和血沫还淌在上边。

楚清欢的惊悸倏地停下了。

她第一次看清了猫咪的脸,这是一张……多么凄惨的脸啊。

她看见猫儿被剪掉的耳朵,硬生生抠出的连带着脸上肉皮的、空掉一个了黑乎乎的眼眶,因为半张脸没有了皮毛,狰狞血肉丑陋又可怕的暴露在空气中。

然而楚清欢怒气上涌。

因为猫儿另外一只尚在的耳几乎要缩进脑袋毛里,它浑身都在发抖,对着这张染血的案台——

女孩仍然害怕,可是一时怒气冲昏了脑子,她想起季朱槿曾经和她轻描淡写说过的过往……他曾经毁容过半张脸的事实。

那时她以为他现在释怀了放下了,不仅十分佩服甚至还有怜惜,可没想到他完全就是一个变态,甚至把以往的苦痛加在无辜的小猫身上——

“变态!疯子!神经病!!”她忍不住怒吼出声,眼泪续满眼眶:“你居然虐猫,这么对待它,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坏蛋——!”

骂人词汇匮乏,她只能憋出这几句。

然而她的痛骂也吸引了这个恶魔的注意。

他怀里的猫咪似乎被吼的受惊了,抖如糠筛,猫耳顺从地贴在脑袋上。

“抖什么呢。”季朱槿把猫从手臂上捞起来,举着它看了下,猫竟慢慢不抖了,只是尾巴还僵硬夹在□□,楚清欢听见那个魔鬼轻轻地叹气。

“我救了你,你怎么这么怕我。”

他把猫放下,猫儿顺从地向门外走去,只是四肢仍然僵硬,直直得,直到最后一刻才猛地冲出了门。

季朱槿转头轻瞥了她一眼。

他并未转身,楚清欢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青年微微含笑,眼神清澈,只是笑间竟有种入骨的媚。

媚视烟行。

真奇怪,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如清水般美好?

明明只有她是个被欺骗的大冤种,透着清澈的愚蠢才对。

虽然猫咪逃出去,可自己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楚清欢绝望地看着他。

在见识到这个男人的恐怖后,她就没有凭借自己力气逃出去的想法。

她不知道这人绑她想做什么,大脑在极度恐惧中空白。

被欺骗的愤怒涌上,女孩恨恨道:“你、你怎么不把我绑到那个床上?!”

她想问你是不是接下来就要伤害我……可是怕刺激到这人的精神状态,女孩聪明的选择了另外一种巧妙的打探方法。

楚清欢知道自己的优势。

她相貌甜美,眼眸如杏,溢满泪水时楚楚动人。

现在她也这么楚楚含泪地凝视着季朱槿。

他们毕竟在认识的几个月间,交谈甚欢,不是吗?

而她又一直是个受欢迎的女孩,至少在容貌上很受异性追捧,就算季朱槿比她还好看,可他也是个男人,哪怕对她升起一点怜惜之心,撑到救援来,就够了。

楚清欢想。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是伪装是真的害怕,可是季朱槿竟然真的毫不动容,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那个啊,”漂亮的青年看了一眼那张还涂着红色数字的病床,抬手把雪白脸颊旁的发丝拢到脑后。

他含笑:“那个不是给你用的。”

一串银链在他雪白纤细的手腕上,最下边垂悬着一朵银制玉兰花,轻轻摇晃。

不是……给她用的?

楚清欢迷茫抬起泪眼,对上季朱槿看似温然实则一片冰凉的漆黑双瞳,猛地反应过来,收起喉间的哭泣。

——她怎么会觉得,她这种拙劣的勾引手段能蒙骗过这个演戏精湛到甚至让林予都毫无察觉的可怕魔鬼?

他的温柔是假的,也不是假的。

因为他看世间万物……都是平等的啊,平等的没有分量。

他对世间的一切温柔,因为对他来说,人和蝼蚁没有区别,杀人在他眼中和踩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

他照料花时的温柔,和看她时的温柔……

明明如出一辙。

一样的平等,一样的……可怕。

可怜她到现在才发现这点。

楚清欢无力地瘫软在地板上。

地板硬邦邦的,又冷又硬,她蜷缩着一点也不舒服,浑身发痛。

可是发现了这个魔鬼的可怕本质。

让楚清欢忘了去想,那张贴心的铺上软枕与垫子,却又绑满束缚带的床到底是给谁用的。

——大概是,他想要报复的那些人吧。

那些杀了他母亲却仍逍遥法外的凶手们。】

沈柚看到这里时便弃书了。

评论区那时骂的正欢,一半人发现被骗了不能接受,另外一半人觉得季朱槿的黑化很正常。

这不是个妥妥的美强惨吗?她们更爱了。

只有沈柚浑身发冷。

那时她的想法和其他人都不同,只有她在想——

万一,季朱槿的黑化并不是因为母亲死亡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本来就是个……变态,只是之前一直在伪装,这才是他的本性——

她莫名的有这种直觉,再看小说便怎么都不顺眼,越看越害怕,最终只能弃文。

沈柚现在后悔了。

她站在少年季朱槿门外,心情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特别后悔……

早知道会穿书,不管多恐怖都要把小说看完啊!

这下可好。

万一季朱槿真的天生变态……

算了。

沈柚一咬牙。

就算他是天生残忍反社会的冷血变态。

她也一直在努力朝他靠近啊,该付出的都付出了,贴都贴了抱也抱了,给他防身礼物,还打饭又送水……

就算他是个变态,她现在也要见到他!

付出那么多,现在因为他是个变态就收手?

沈柚想起以前经常给她扎丸子头的三号,他总是冷着脸似乎觉得那样很酷,可是在她调.教下还不是该笑就笑该哭就哭……

她冷笑一声,磨着牙,再不犹豫地推开门。

——就算是变态也得跟她……

一阵些微的冷风突然从堂屋刮过。

沈柚下意识站住,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她盯着那轻轻飘动的黑色帐幔,无名恐惧一点点爬上心间。

刚刚因为愤怒的勇气荡然无存,沈柚几乎想转身就跑,可那帘子轻轻飘起来,她看见一支雪白的、漂亮的手,似玉树上折下的琼枝。

“啊。”笑声低柔,那人转过来,语气随意又温柔,像是在问候晚回家的小女朋友,“过来啦?”

沈柚口干舌燥,心跳如擂,浑身汗毛倒竖,直觉告诉她很危险,可是那个人的声音和手却像是有魔力一般,她陷入被棉花糖包围了的甜软,即使棉花糖下裹着尖刀,沈柚还是迷迷糊糊向前多走了几步。

一根细银手链挂在手腕间,那枚雪白玉兰也坠在她眼前。

沈柚倏地清醒。

她僵在原地,浑身冷汗,急促喘息溢满鼻尖。

未知恐惧已经如阴影一样覆盖到了她的全身,她甚至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僵硬地直挺挺的站着。

她看见了……

自己恐惧的源头。

男人转过身来,抱着一小个盆栽向她走来。

沈柚想逃,无数细胞器官都在尖叫着让她跑,可事实上她已经连眨眼都紧张的做不到了,手心溢满汗,她捏紧了拳头。

她僵硬站着,闻到男人身上的味道。

杂乱的香气,像是花店里浸润的那种,和她熟悉的甜腥没有一点类似。

真奇怪,他明明有一张和季朱槿一样的脸。

这是成年的季朱槿吗?

沈柚不敢确信,也不想确信。

如花一样美好清雅的人现在就站在她面前。

季朱槿唇瓣弯弯,眉眼含笑,似乎心情极好,他没有忽视少女发抖的身体和苍白脸色。

俯下身,带着花香的指尖轻柔擦过她的唇瓣。

冰凉手指把她的下唇从牙齿间解救出来。

“流血了呢。”

语气遗憾,还带着点古怪的兴奋。

沈柚木然,直到数秒后才猛地反应过来,呆呆瞪眼看向他,一把挥开他停在自己唇上的指尖。

“变态!”

少女愤愤指责,迎上季朱槿带着惋惜的愉悦停留在她脸上的眸光,羞恼到差点儿就要跳脚。

“哎?”他歪了歪头,似有不解:“你不是喜欢我吗?”

“我喜欢季朱槿,”沈柚冷笑,毫不犹豫道:“可你又不是他!”

或许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但这个让她觉得恐惧的人一定不是她的季朱槿。

季朱槿是那个会在深夜用偷来的童话书给她棒读睡前故事的人;

也是会一次次把她从漆黑狭窄的地方抱出来,从来不嫌她麻烦的人;

是擦掉她的眼泪,冷淡告诉她不用害怕,有他在就不用害怕的人;

是给她扎辫子包饺子做花灯带她偷偷溜出去玩她想学什么他就先去学了再来教她的人;

青年缓慢地眨了眨眼,垂眸,若有所思:“这样吗?”

沈柚觉得气氛陡然古怪,但她仍坚持道:“你不是他。”

说完迎上季朱槿的目光腿就软了,但她觉得自己没错,所以固执的没有移开。

他会发怒吗。

沈柚想。

“……这样啊。”季朱槿重复了一遍,勾起唇,微笑的弧度越来越大,直到笑出了声,像是突然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得喘不上来气,甚至捂住了脸倚在了墙壁上:“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来已然神经紧绷、战备一级、随时准备撸起袖子打架的沈柚:“……”

神经病啊!!

她的心情从凝重到麻木,抽动嘴角想说话,季朱槿却已站起身。

“好呀,”他弯了唇,神情温柔,古怪地看她。

沈柚一时没看懂这个眼神,只听他微笑道:“那你去找他吧。”

“你爱的那个季朱槿。”

季朱槿笑时,眼波却无比平静,透着隐隐的寒凉。

说出这句话时也是温声细语,仿佛不是在说自己。

——或许本来也不是在说自己。

沈柚有些不敢置信,他会就这么放过自己。

她试探着向外走去,走了两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他此时低下头似在端详怀中的盆栽——

那是她买来的那盆还没有发芽的玉兰花。

季朱槿光彩夺目到在暗处也隐隐发光。

可他一人站在屋子里,面色平淡,安静倚着墙,抱着那个空荡荡的盆栽,沈柚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竟然有些不忍。

好像扔掉了一个只能依赖着她的小孩子似得不忍。

明明他才是掌控她生命的恐怖的魔鬼,她居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沈柚心里有点闷,但她还是转头向外跑去。

圣母病犯不得。

她要去找属于她的季朱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