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柚起身跟着那个老师离开。
这间教室内又重复了昨日的情景，放学前，季朱槿身侧桌子又空荡了起来。
教室内唯一的活人走了，噩梦城的意识如潮水般缠绕了过来。
“我来处理那个人类。”祂说：“你不用在意了。”
季朱槿：“……”
他垂下眼，百无聊赖的捻了捻指尖。
少女离开前的悄悄话似乎还回荡在这两张桌子中间。
“我会很快回来的，今天等一下我，好不好？”
他道：“怎么了。”
噩梦城：“……”
他为什么还能问出这种问题？
昨天还只是牵个手腕，今天都快抱到一起了！
明天是不是就亲上了？！
身为城市意识，祂不如季朱槿出手方便，季朱槿风轻云淡的要亲自处理，所以祂耐心的等，等季朱槿处理bug。
然后祂就等了两天，整整两天！
有谁能知道这两天祂是怎么过得吗？！整整两天了祂的融合度竟然一点都没涨！！
甚至还倒退了百分之一！
就是在季朱槿去掐人家小姑娘耳垂的时候退的！！
噩梦城有点绝望，噩梦城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
也不太想知道。
今天能倒退，再等下去，祂已经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了。
但祂也不敢挑明了说，只能保持冷酷，尽量不让季朱槿发现祂的异常：“今夜要死一些人，顺手。”
季朱槿能保持现状让融合进行下去就好，他现在还没什么表示，估计他也没想明白自己当时在想什么。
噩梦城觉得他最好不要想明白比较好。
“……”
季朱槿没回应，噩梦城并不在意，沟通完后就开溜了。
如果不是为了融合度，祂一点也不想跟这个神经病打交道——
沈柚这个bug不是祂搞得进来的，也不可能是系统搞出来的，系统没那个权限。
那她出现在这儿便只有一个可能。
噩梦城觉得自己很清楚，但直到跑到离季朱槿最远的距离祂才敢愤恨地对这疯子进行疯狂输出痛骂。
妈的，什么样的狗东西会自己发疯却疯狂折磨其他“人”啊？？
虽然确实可能不是这个季朱槿把人弄进来的，但祂认为没有什么差别，总之就是：
祂虽然不是人，但季朱槿是真的狗！
放学铃声响了，角落的少年低垂着眼，清瘦的身体披着陈旧校服，看上去有些落魄。
教室很快断了电，其他人走光了，一片死寂的漆黑中，他在角落，看向那个空荡荡的座位，苍白脸上忽然有些古怪的迷惘。
季朱槿低下头，触碰过沈柚耳垂的指尖轻轻按上唇瓣。
他其实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温度，只是联想到那种鲜嫩的颜色。
鲜红的、滚烫的耳垂，甚至不用力就能划开，柔软皮肤组织裂开，流出的血一点点蔓延到他的手上。
她的血也会很滚烫吧。
不止耳朵，少女的舌苔也是鲜嫩的粉色。
她看着他说话时，眼睛很亮，唇瓣一张一合，舌尖在唇齿间，也是诱人的颜色。
雪白牙齿和鲜艳的血，一定很漂亮。
黑暗中，他放下指尖，喉结悄无声息地滚动了一下。
……
噩梦城应该在边缘骂他，季朱槿其实听得到，但他无意去听祂到底在骂骂咧咧什么。
死寂的黑暗已经持续了一分钟。
季朱槿拿起书包慢步向门外走去，走的仍旧不快，他面无表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腿部有疾，所以走路总是不快，但这个“疾”并不是天生。
脸上的疤和腿疾，都是在……三年前出现的。
最后一人离开，教室陷入死寂。
角落的窗台处，仍然摆着那盆绿植。
一阵微风吹过，绿芽轻轻摇摆起来，在瓷盆的角落，贴着个不起眼的标签。
玉兰。
一栋教学楼，105室内。
少女背着书包，拉链裂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一支纤长、泛着冰冷银光的球棍。
她站在“教导主任”的办公桌前，面色顺从，黑亮眼眸镶嵌在软白的脸蛋上，随着男人的话一眨一眨，看上去又乖又软。
办公桌后，油腻腻的男人仰躺在椅上，眼珠眯成一条缝，从泛着青灰的厚嘴唇中，不断吐露着恶狠狠的责难。
他浑身的肉一颤一颤，肚子涨的像是个被不断打气鼓起来的浑圆皮球。
沈柚不断点头，但她表面应和，眼神却有点飘忽。
在得知这位教导主任找她不是为了考试作弊的事情后，小姑娘就放松下来。
但她显然没能放松太久。
似发现了沈柚的心不在焉。
教导主任尖利的冷笑一声，这个晃悠悠的肉球目露狠色地开口：“我收到了举报，让我看看……”
他翻开手中一堆手册，不知从中找到了哪一本，翻开：“二年一班的沈柚——”
沈柚下意识站直，紧张地飞速眨着眼，回忆着自己这两天做过的事，大声道：“主任对不起！女厕的门我家会出钱修的！”
教导主任翻册子的手一顿。
“？”
没听见主任的回答，沈柚有点紧张，声音也微弱了些：“那、那个，如果学校需要，加长大门的钱我也可以负担一些……”
原主家太有钱了，沈柚现在还没数清卡中余额到底有几个零。
教导主任：“……”
他脸颊肌肉抽动了几下，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某些被羞辱的记忆，脸色唰得阴沉下去。
沈柚：“……”怎么还不理她！！
难道真的是考试作弊被抓啦？
长久沉默让少女的心忽上忽下。
她舔了舔唇，最终还是撑不住心理压力，小声道：“其实……”
“砰！”那册子被狠狠摔到桌面上，沈柚一惊，抬头就看见教导主任冷笑着咧开一嘴发黄的牙齿：“还想混淆过去？！”
“居然敢早恋……早恋的学生都是坏果子，都该接受惩罚！”
突如其来的咆哮让沈柚傻了。
她呆呆眨着眼，站在原地，看着白炽灯下男人肥猪似得脸在咆哮中一颤一颤，忽然想起这两天见到的那对前情侣。
厕所隔间的红鞋子女孩李倩，和随身带着黑白遗照的古怪学生会干部姜谨。
他们神经都不太正常的模样，一个比一个古怪。
而且，似乎就是在早恋被抓到、被主任惩罚过后才变成这种模样的？
然而，沈柚刚刚和这个所谓的教导主任提起这件事时，他只是满脸不耐的岔开话题。
却在提到早恋时一副愤怒失智的样子。
沈柚抿紧唇，手指攥紧握在手心。
低下头，告诉自己要尊师重道、要忍耐。
她忍了半分钟，听着教导主任不间断的咆哮与辱骂，伴随着拍桌声，实在忍不了了。
“我没有早恋，如果有人来举报，就让她当面出来和我对峙。”
沈柚抬起头，大着胆子直视教导主任：“况且，作为一个学校的主任，你关心的只有学生是不是违反校规、有没有早恋，却不在乎他们的精神状况与人身安全——”
她想起那对神经兮兮的情侣，想起那些人对季朱槿的暴力和他苍白的脸色、想起原主可以在校内为所欲为的搞事……
而教导主任对那些一律无视，却对一个莫须有的早恋抓着不放。
不是所有老师都是好人，这根本就不是个值得她尊重的老师。
“还想狡辩？”教导主脸色逐渐红涨，他喘着粗气，粗壮的手指狠狠一拍桌：“你……”
窗外天色渐黑，但被留在室内的沈柚却没有注意到。
她知道不能让莫须有的早恋罪名扣在自己身上。
倒不只是为了自己，只是想想那对失智的小情侣就能想到这个学校对于早恋的处罚一定非常严格。
原主家有钱势，倒不怕什么。
可季朱槿只是被原主发神经祸害上，万一被牵扯进来说不清，那可真是大冤种了。
沈柚一寻思，觉得自己也不能让这事儿耽搁了同桌这个好学生的学习和生活。
她毫不犹豫打断教导主任：“主任，你说我早恋，那跟我早恋的对象是谁？”
既然都被扣帽子，索性把事情说开，直接一次性澄清，免得这人以后再来污蔑她和季朱槿。
“你的……”教导主任一愣，灰青色嘴唇发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敢说，浅淡畏惧在他眯缝的眼线中溜过，他咽了口口水：“你的早恋对象是谁，你不知道吗？！”
沈柚非常有礼貌：“是的，我也不知道我在和谁早恋，您能告诉我吗？”
教导主任：“你、你……”他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敢说。
最后他恼羞成怒站起来，“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沈柚：……就这？
“既然您也说不出来，那我回家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又传来一声狰狞冷笑，透着森森寒气。
“二年一班沈柚，不敬师长，现在去扫操场。”
“扫不完，不准离开学校。”
***
天色已经黑了，过了放学的点，学校大门关上了。
张滨脸色煞白，满眼恐惧游走在校园中，他觉得自己就像被狩猎的猎物，黑暗中有无数双垂涎欲滴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可即便校门没关他也不敢逃出去。
——众所周知，噩梦城是一个夹在次元裂隙中，真实存在的城市。
离开了集英实验中学，鬼知道会遇见什么？说不定，黑暗中的危险更加瘆人。
在这里，系统的游戏提示还能当个线索。
张滨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入《无尽噩梦》这个游戏的了，只记得他活下来那两次全是撞运气，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面对鬼怪……
啊不对，也不是独自，方泠玉倒是在今天给了他一些道具，还跟他说让他多坚持一会，如果拖久了她会离开寝室来帮忙，可是——
张滨根本不相信她会来，这个女人肯定也是骗人的，只是想看着他死罢了，不然如果要救他怎么不一直和他待在一起？何况她给的一些道具只是一次性符咒，能有什么用。
他想着想着，心中越怕，神情就越发怨毒。
如果他死了，都怪那个女人见死不救，就算死后他也要化成厉鬼去报仇……
处在极度慌乱和恐惧中的张滨并没有仔细研究他触犯的【第十条校规】，他只知道自己因为成绩垫底被叫了出去，见到了那个可怕的教导主任，然后就被强迫留下来打扫学校。
可这该死的学校到底有什么好打扫的？天已经黑了，他还没能回宿舍，今晚注定是要在校园中游荡一整夜了。
张滨低下头，双腿发软，在校园里缓慢移动。
操场是水泥地，打扫的很干净，影影绰绰还能看见人的影子，他慢吞吞动了一会，忽然看见地上除了他之外，还多了一个影子。
张滨心中一颤，满眼恐慌的抬头，然而他看见的并不是什么可怕景象，而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一个套着校服，背着书包，书包外头还杵着半截银制球棍的女孩。
天色昏黑，张滨本来应该看不清这个女孩的面貌。
但她实在太漂亮，耀眼夺目的像是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张滨不止看见她漂亮的脸蛋，还有那凹凸有致的身材。
很难想象一个高中生会有这么魔鬼的身材，宽大的校服也掩盖不住。
张滨咽了咽口水，在恐惧刺激下大脑皮层反而会分泌出其他的情绪，比如欲望。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女孩手中也握着把扫帚，张滨一愣，下意识想到一个可能。
负责开荒【集英实验中学】这个场景的显然不会是他们这队人，据说还有个神秘大佬，难道……
张滨不太愿意相信这么个娇小、柔弱的漂亮女孩会是那个传闻中的神秘大佬。
但他现在走投无路，只能慢慢靠近，挥着扫帚试探着问：“同学，你也是……”
女孩一怔，抬起脸看他。
她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喜欢别人靠近，向后退了退：“怎么了？”
张滨大脑想不出更好的试探，他咬了咬牙，直接道：“你也是《无尽噩梦》游戏的玩家吗？”
沈柚满心茫然地看着眼前奇怪的学生。
他也穿着校服，神情却鬼鬼祟祟，靠近时脸上那点猥琐的神情还没收起来，沈柚不喜欢这人，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却听见他说了句奇怪的话。
什么游戏、玩家、噩梦……
沈柚没有听懂，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个学校怎么这么多言行、举止都非常奇怪、神经兮兮的人？
张滨一愣，不过看着女孩面上不似作伪的茫然，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找错了人，这种一看就是花瓶的女人怎么可能是S级。
意识到这不过是个NPC后，他也没有升起警惕或者恐惧，主要是这个NPC太漂亮了，实在让人联想不到什么恐怖故事或者情节。
不过，现在这个黑漆漆的校园中，还有个至少像活人的存在一起，让张滨升起了一些安心。
等等，像活人的存在……他眯了眯眼，忽然想到方泠玉给他的一个符咒。
他心中忽然一阵狂喜，今晚靠着那个符咒和眼前这个女NPC，说不定能活下去！
虽然，这么做相当于害人……
不过反正是个NPC，又不是真人，只可惜这么漂亮，死前却不能让他占点便宜。
沈柚蹙眉。
眼前这个男生的神情让她极度反感，她虽然社会经验不多，但凭着直觉也察觉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少女神色渐冷，绷紧了脸，扬起下巴转身离开。
离开前，她忍不住瞥了眼二栋教学楼的某层，教室的灯光全熄灭了，她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室内空无一人。
从教室离开前她故意软着声音想让季朱槿等一等她，因为她还是没联系上原主有联系的那些打手混混们，又怕昨天被她赶跑的那些人来报复。
不过沈柚想到万一自己被迫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待太久，所以在说完上一句话后，又补加了句。
“要是太久没回来，你就别等啦。”
反正她跑得快，要追上一个有腿疾的人还是很容易的。
季朱槿果然走了。
沈柚有心理准备，毕竟虽然厚着脸对季朱槿说让他等她的话，但她心中有数，他不理会她很正常。
她苦恼的是教导主任竟然真的凭着主任身份不让她回家。
上学第二天，就得罪了滥用私权的教导主任，这学还能上吗？
沈柚拎着扫帚，边往回走边沉思。
然而她没走几步，忽然被一只手拍了拍肩膀。
“你做什么？”
沈柚回头，同时迅速向后闪去。
“没事，没事……”她身后是之前那个鬼鬼祟祟、形容猥琐的男学生。
男生咧嘴笑，摆了摆手，眼神在沈柚身上瞟了几圈，慢吞吞向后退去。
天色愈发漆黑，沈柚看不清男生的眼神，只是凭着直觉察到一股无端的冰冷恶意。
不对劲。
沈柚蹙眉，向被碰过的肩头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她再次抬头时男生已经一溜烟的跑没了。
沈柚：……
张滨把那张符咒贴到那个女NPC身上，就立刻离开了那片区域。
符咒的效果是招鬼，在十分钟内把附近所有的邪祟集中吸引到被符咒贴着的地方，这个符咒本来只能用在物品上，但在贴到那个NPC身上后也开始发光。
所以NPC也算物品吗？
张滨此时没有时间仔细思考这些疑点，符咒一类属于初级道具，效果没有特别好，但是能把那个【第十条校规】的boss吸引着先去追杀那个NPC就行，他要用这十分钟去找一个安全的、绝对不可能被发现的地方藏起来。
对了，这个“消失的同学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此时，张滨才有心思去琢磨这条校规的含义。
“我见到了消失的同学们，可不是在教室，而是在屠宰场。”
——学校哪里来的屠宰场？
方泠玉似乎和他分析过这条校规隐藏的信息，然而，不知为何，他现在大脑昏昏胀胀，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费力地思考——
他想着想着，没有留意，忽然脚下一空，直直摔了下去。
救命！
掉下去的瞬间，他惊恐又无助的在空中挣扎，直到摔进一滩湿漉漉的血水中，张滨浑身颤抖着起身。
——他明明把那个符咒贴到女NPC身上了，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东西还是找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