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左右都是镜子。
或者说，空间折叠形成的类似镜子的反光体。
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镜子倒映出颜秋现在狼狈的样子。
牛仔夹克断了半截袖子，黏着血。
扎在脑后的乌黑长发略有些散，狭长的眼中透着焦躁。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再次呼喊。
“小冬——！裴冬——！”
依旧没有回应。
她来自一个末世世界，是一位空间系异能者，来这里前正带着弟弟和队友执行任务。
任务中途，在施展异能的时候，她不小心陷入空间漩涡。再次醒来，就到了这片空间错构区，找不到出路。
本该接应她的弟弟一直没有回应，看来她现在离战斗地点很远。
颜秋捏了捏拳头，一拳捶在身边的镜面上。
出乎意料，镜面顺着颜秋的用力方向，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
“这个空间居然能强行破开？”颜秋一愣。
来的一路上，她都在尝试强行破开镜面空间，可除了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没见一丝成效。
现在，她终于找到了一块能冲破的空间！
动用自己的空间异能，颜秋再次挥拳向镜面砸去。
“哗啦！”镜面裂开，空间入口被她打开。
出现在镜面后方的，是一片迷路缭绕的黑色的海。
“海？”颜秋很确定，她的世界没有这样的海。
【欢迎来到黑暗之海！是否绑定方舟，成为黑暗之海的新船长？】
一个略带点儿机械的声音从对面的空间传来。
颜秋微蹙眉，静静站在原地。
与生俱来的危险直觉告诉她，这个新空间或许比她原来的世界还诡异。
【欢迎来到黑暗之海！是否绑定方舟，成为黑暗之海的新船长？】
她突然站起身，将周围所有镜面全都砸了一遍。
还是只有这个空间能打开。
【欢迎来到黑暗之海……】
机械的声音在耳边重复。
颜秋深深吸一口气。
她回不去原本的世界，无论怎么努力都回不去。
唯一的出路，就是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有危险的黑暗之海。
要么，困死在这片空间错构区，要么，去这片叫黑暗之海的地方。
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和喝水，颜秋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下决定。
【欢迎来到黑暗之海！是否绑定方舟，成为黑暗之海的新船长？】
颜秋闭了闭眼睛，许久，叹口气，“是。”
眼前白光一闪，她来到一条颠簸的小渔船上。
渔船长十几米，宽两到三米，大概正常渔船的大小。
有一个底仓，一个舵把，一个遮雨棚。
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但很结实。随着起伏的黑色海水颠簸，竟没有半点儿要散架的感觉。
【欢迎船长来到黑暗之海，请为您的方舟命名。】
方舟？
就这小渔船，还方舟。
“既然都叫方舟了，就末日号吧。”
一边说着，颜秋一边检查船上的东西。
一个巨大的船锚，大概半个渔船那么大，极为显眼得挂在船外壁上。
仓底两个陶瓷大缸，看起来应该装过清水和米，现在空空如也。
一个镶嵌着水晶球，精美程度和这个破渔船格格不入的舵轮安在唯一的遮雨棚下。
除此之外，船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浆，没有缆绳，更没看到发动机。
那这艘船怎么行驶和靠岸？
颜秋刚要询问，一个巨浪掀起，几乎要把船掀翻。
她勉强稳住身形，看向后面。
一条比她的小破船大几十倍的大船，正朝着她行驶过来。
或者说，那不应该叫船，而应该叫“一座山”。一座由各种房屋、建筑堆成的小山。
颜秋见过的船，为了行驶省力和海上的安全，甲板通常是空的，并且越往高处，建筑越狭窄。
但这艘船完全不是，它从甲板开始，就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建筑，木质的，石制的……
船上的人似乎并不考虑船的安全，也并没有统一规划船上空间的意识。
他们对船体唯一的规划，恐怕就是船的空间利用率了，如果不考虑安全问题，这帮人真可谓是空间利用大师。
住所、花圃、学校、甚至农田挤满了这艘船，它们像在贫民窟似的层层叠叠堆了有七八层楼那么高。
衣服乱七八糟的晾在外面，时不时有人探出窗口，摘窗台花盆里种的菜。
可谁会在船舱外晾衣服啊！谁在船舱外架木板种菜啊！
把学校建在顶楼，小孩子们在操场上满地乱跑，不会被风刮走吗！
颜秋来不及吐槽这些问题。
她看到一个巨大的锚——比她船上的那个还大一些，朝着她飞过来。
颜秋歪头。
船锚是这么用的？
【船长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颜秋是从末世一路杀过来的人，这条锚朝自己飞过来，她当然能嗅到危险气息。
但是……
她一边在心里吐槽着这个鬼世界，一边淡定回应。
“你确定这条船跑得动？我看现在被抓走当俘虏反而有一线生机。”
这船没有浆，没有发动机，体量是人家的几十分之一，在茫茫大海上，跑个鬼。
【船长和方舟核心绑定在一起，船长不死，对方永远无法获得方舟核心。被抓住你必死无疑！】
【上一任船长宁肯跳海也不要被抓住，船长你不要犯傻啊！】
颜秋一愣。
上一任船长？
感情自己是来接烂摊子的继任。
等下，既然船长不死核心无法绑定新人，就是说，跳海的那个船长已经……
颜秋垂下眼瞥向浓雾中翻滚着的漆黑海水。
这么说也不能跳海了。
【船长把手按在舵轮中央的水晶球上，那个水晶球就是我，这艘船的核心操作系统。】
颜秋两步跨过船舱，毫不迟疑将手按上去。
眼前立刻跳出一个面板。
【末日号方舟欢迎船长登录！】
面板界面很简单，分为基础信息、统计信息、地图信息和管理界面四个模块。
在这四个模块之外，还有一个圆形按键：驾驶模式。
这次不用核心提示，颜秋也知道该怎么办。
她点开驾驶模式。
一个小型雷达导航立刻出现在颜秋面前。
雷达正中是一个小小的渔船图标，标着[末日号]的备注。
在[末日号]身后不远的地方，是另外一个大船图标：[五级方舟][隐藏船号]
雷达打开的同时，舵轮响起了一连串机械解锁的声音。
很快，界面传来新提示：
【舵轮已解锁，请领主旋转舵轮，进行操作。】
而在这行字下，是一小行备注：
【前进：1积分；急冲：2积分；右平转：3积分；右急转：5积分；右甩尾：10积分……】
开船，需要积分？
颜秋看向自己的积分界面：10。
还好，前任船长没有把积分都挥霍光。
船锚越来越近，颜秋甚至已经能听到破空的风声。
右急转！
她转动舵轮。
小渔船在海上划起波浪，向右急转。
“轰！”巨大的船锚落在小渔船旁边，掀起的巨浪几乎将船打翻。
颜秋勉强稳住平衡，向后看去。
大船上，另一只船锚已经投射至半空，朝着她的新方位而来。
“那船有几个锚？！”
【一级方舟有一个船锚，这是五级方舟，所以有五个船锚。】
五个？
颜秋看一眼只剩5的积分。
“急冲！”她猛向前推动舵轮。
船锚落海，在她身后炸开浪花。
还剩3积分。
“左甩尾！”
末日号一个飞速甩尾，溅起浪花，子弹般朝着前方飞窜。
【系统提示，您的积分为-7分，请在一天内补缴积分，逾期方舟破产。破产的船长将落入黑暗之海。】
真的可以欠积分。
【系统提示，您的积分为-7分，您无法再使用驾驶功能。】
颜秋对系统提示置之不理。
刚刚末日号甩尾，已经为她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她已经开启了空间视角。
站在舵轮前的颜秋，身形变得时而真实，时而虚幻。
她漆黑的眼瞳变得幽邃。
眼中所能看到的世界，慢慢现出一条接一条黑色的线条。
线条横竖交错，将这个世界分割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方块。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空间之线。
余光中瞥见海底的空间线条似乎不太流畅。但颜秋现在没有功夫思考这些。
她轻轻拨动渔船四周的空间之线，将它们折叠。
“空间迁跃。”
渔船平地消失，瞬间出现在五公里以外的地方。
又一枚船锚落空。
“空间迁跃。”“再次迁跃。”
接连几次连跳，末日号逐渐摆脱了身后船只的追击。
颜秋刚松一口气，雷达突然响起警报。
身后那条五级船只，开着加速，朝颜秋冲过来。
皱眉。
她这么条小破船，至于吗？核心就那么重要？
她身形隐去，想要再次跳跃。
【警报：前方出现逆流，请船长迅速转头。】
【警报：前方出现逆流，请船长迅速转头。】
“逆流是什么？多危险？”颜秋回头看一眼紧追不舍的五级船。
【一句话很难说清，海上的船长们少有人敢涉足。】
“是后面的五级船也不敢进去的地方？”
【当然不敢。】
【等等！领主你做什么？你住手！】
【住手啊啊啊啊啊——】
颜秋向前再次迁跃。
这次，透过浓重的雾气，她终于看清了核心所说的“逆流”到底是什么样子。
一个坑，大概有几百米落差的大坑。
海平面仿佛突然出现一块圆形的凹陷，在凹陷的底端，隐约可见漂浮着的各种碎片。
林木、建筑、船只残骸、甚至……土地。
海水是静止的，没有向下流动的趋向。
可当末日号靠近大坑边沿，一股无形的力，拉拽着它顺着陡坡滑下去。
身体一瞬间失重。
眼前的雾气越来越浓，和黑色的海交织在一起，辨不清方向。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
“咚！”
颜秋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被颠出来。
末日号停止了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