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贝尔提着长刀走在殿堂内的时候,整个环境几乎针落可闻,光滑的、一看就知道是用昂贵矿石制成的地板上落着血迹,那些原本在装修时精心描绘的雕花、纹理中几乎被血液充斥,血腥气浓郁到了一种令虫闻了都忍不住皱眉的程度。
但这对于坎贝尔来说平常地就像是吃饭喝水,他面不改色地抬脚跨过原本想要阻拦他、却被他一刀斩杀的尸体,“哒哒”的脚步声成了整个华丽殿堂内唯一的背景音。
银发雌虫手中握着长刀,他缓缓提起手臂,纯黑的皮质手套轻轻蹭过脸颊,擦掉了原本黏在侧脸的血迹。
坎贝尔另一手中还提着一个头颅,那是属于曾经帝国掌权者的脑袋,五官因为肥肉而拥挤在一起,常年的骄奢淫逸令其脸上充满了欲色,甚至在长刀即将划过脖颈之际,那位掌权者也因为过于肥大的身子而难以从镶嵌着宝石的位置上逃跑,只能眼睁睁地在瞬间的凉意之下感受到血花喷溅的迷茫。
手里被提着头发的脑袋还在从断处滴答着血液,拎着其的主人丝毫不在意,跨过脚下的尸体,走到了华丽殿堂的另一侧——那是一处花园,被打理地很好,整个花圃中都种着火红的玫瑰,就好像在冲着谁示爱。
坎贝尔松手,被拎起来的脑袋骨碌碌滚到一边,血液瞬间洇湿了嫩绿的草地,几乎与落在地上的红色玫瑰花瓣融为一起。
他缓缓抬头,看到了那座高耸入云的塔。
坎贝尔记得自己曾经在星网的新闻中见过它的相关报道——这座塔建造于八年前,花费了很大的资金,据说是为了一只罕见的、拥有顶级精神力的雄虫所建,而关于那只高级雄虫的内容在整个星网上搜索时却寥寥无几,只能找到一份格外模糊的信息——
那是一只多年前在G022号星球上发现的幼年雄虫,精神力极高,被宝石协会发现后立马带回了翡冷翠,并享有高级雄虫的一切奢华待遇。
“奢华待遇……”坎贝尔眯着眼睛,视线扫过几乎被云层缭绕的烟灰色塔。
整座塔都是一种掺杂了珍惜矿物质的灰色方砖堆砌起来的,只有最底层开着一上了数道电子锁的小门,在数百米的高度后,才能看到一扇小小的窗户,小到像是一颗芝麻粒,按照坎贝尔的估算,那扇窗甚至都盛不下他的大腿。
银发雌虫再一次迈动了步子,那些繁琐的电子锁在他的暴力手段下瞬间被损坏,短暂的报警音后,小门无力地打开,很快雌虫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暗沉沉的通道之中。
塔的第一层安置着电梯,坎贝尔踩进去的时候便感受到了一种闭塞。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狭窄的室内只燃着一盏黄金制成的灯,至于其他的装潢在坎贝尔看来,根本不值得当时新闻中所说的“巨额资金”,甚至此刻他忍不住想,难道那些钱都花在了那些堆塔的砖上吗?
电梯整整上升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当其彻底停下时,坎贝尔终于看到了一抹不同于黄金灯的微光——那是一抹洁白的、似乎散着微弱暖意的光芒,从电梯外狭窄走廊的尽头溢了出来,等他的视线对焦,才发现那里立着一扇门。
在这样的环境下,门显得愈发得小,而其中透出来的光也格外的怪异,充满了格格不入。
坎贝尔皱眉,手里依旧握着长刀,银白色的发丝落在身后,轻轻蹭过黄金的灯盏。
——很奇怪。
银发雌虫脸色冷凝,脚下收敛了全部的声音,像是一只走在屋顶的猫,没有露出半分的动静。
随着距离的靠近,坎贝尔的耳朵里捕捉到了另一份动静——来自小门之内的,被那些纯净光晕包裹着的声响,是断断续续的弹奏,但显然主人很不熟练,以至于琴音很破碎,是坎贝尔听了都忍不住皱眉的程度。
至少在坎贝尔进入荒星之前,也曾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他年幼时的琴艺要比门中这位好了不止十倍。
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这样的建筑、这样如同被“囚禁”的环境滋养出了坎贝尔的好奇心,他加快脚步靠近了门扇,手上长刀一挑,银白的刀尖微微闪烁,整个门也猛然被从外侧打开。
——砰!
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待坎贝尔看向里侧,瞬间忽然明白为何星网当初的新闻会大肆报道建造这座塔时有多么庞大的花销,因为这里确实值得——
整个房间看着不算大,但每一个拿出来的物件都是拍卖场中的藏品,于是当整个屋子的装潢叠加起来,原本的价值便不可估量。
“……是谁。”
忽然,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坎贝尔这才注意到视线的死角立着一扇纯白雕花的屏风,上面覆盖着精致的蕾丝花纹,在其后能看到一截模模糊糊的身影,有些单薄、清瘦。
那道影子行动缓慢,隔着屏风摸索着周围的环境,似乎是手掌慌忙下按到了琴键,瞬间爆发出一阵杂乱的声音,又吓得影子的主人无措抬手,苍白的指尖紧紧扣在了屏风上的纯白雕花上,几乎要与之融为一体。
——好白。
这是坎贝尔看到那截手指的第一想法,和他天生的巧克力色皮肤比起来,那抹白就像是牛奶,有种罕见的珍贵感。
银发雌虫没有出声,他放出了被刻意收敛的脚步,一点点靠近屏风,下一刻一个脑袋忽然从屏风侧冒了出来。
坎贝尔瞳孔瞬间收缩,他怎么也没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会是一只雄虫——还是一个带着信息素屏蔽颈环的雄虫,满打满算刚刚成年的样子,皮肤是常年见不到阳光的白,于是衬的头发格外地黑,一双蓝色的眼睛雾蒙蒙一片,有些空茫的沉寂,就像是落了灰的宝石,等待着被擦亮。
“是谁?”黑发的小雄虫似乎看不见,他歪了歪脑袋,很久没有被修剪过的长发微微滑蹭,露出了他脖子上那格外沉重、散发着冷硬的信息素屏蔽颈环。
“你是谁?”坎贝尔开口了。
陌生的声音令小雄虫脸上浮现无措,他后知后觉感到不安,脚刚刚后撤,却因为踩到了卷起的地毯而身形后跌。
“唔——”陡然的失重下,雄虫闭紧双眸,似乎已经能够感受到即将到来的疼痛,但直到片刻,他才迷茫地睁眼,发现并没有什么疼痛来袭,而在他的腰后,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扶住了。
小雄虫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一手的凉意,以及微微刺手的毛……
“谢、谢谢……”他扶着那不知名的东西站稳,在大概确定眼前的陌生者对自己并没有敌意后,才道:“我叫,顾庭。”
很短的句子,但说话的主人却一字一顿,似乎格外陌生张嘴言谈这件事情。
坎贝尔回忆着什么,“G022号星球上发现的高级雄虫?”
顾庭一愣,从久远的记忆中找到了最初那混乱的、充满了未知的内容,他点了点头,满是雾气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情绪。
坎贝尔沉默,他重新打量了一遍整个屋子的装潢,又看向雄虫脖子上的颈环,灵活的思维令他很快就猜出来了其中隐含的、肮脏的秘密——是掌权者为自己的私欲而将当年发现的小雄虫关在了高塔之内,尽管宝石协会经常强调说高级雄虫已经享受了极好的待遇,但就坎贝尔看来,这些“待遇”却与囚禁、束缚脱不开关系。
坎贝尔皱眉,“你有多大?”
顾庭一愣,他回想着之前身体检测时的数据,不大理解眼前的陌生者为什么要问这么私密的问题,但想到了之前每一次那些冰冷器具贴在身体上检查时的难耐,似乎他自己早已经没有了什么私密可言……
于是他讷讷道:“二十三,厘米。”
银发雌虫握着长刀的手一紧,他有些怀疑地上下扫视站在对面的雄虫,对方的个头几乎比他还要矮一点,竟然这么……
“咳,我是说年纪。”
“啊?”小雄虫差点儿咬住舌尖,他侧脸发红,声音更小了,“昨天,刚刚,十八。”
“知道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吗?”
说起这个话题,顾庭原本就雾蒙蒙的瞳色更加暗淡,“知道。他们说,我是,最尊贵虫的……雄主。”
“雄主”二字令顾庭格外难以启齿,在很多年前,他见过了那位几乎可以当他爷爷的掌权者,那时候他就像是一个礼物似的任其打量,而在掌权者听到顾庭拥有S级的精神力后,那张被肥肉充满的脸上全然被愉悦占据,于是那一刻顾庭便已经隐约料想到了自己的命运。
于是后来他被从宝石协会接走,被养在见不得其他虫的高塔上,数年如一日,定期接受着那些冰冷器械加身时羞耻的医疗检查,脖子上被强迫戴上了屏蔽颈环,就连眼睛也在日复一日中逐渐失去了原本的能力。
有时候顾庭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放在橱窗中的玩偶娃娃,任由摆弄,无力反抗。
甚至很多时刻,顾庭觉得自己在退化——他的行动变得迟缓,他目不能视,他甚至因为长时间的单独相处而导致说话困难,如果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傀儡。
坎贝尔看着眼前的黑发雄虫不语,短短一瞬间他脑子里想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但只有一个想法格外猛烈格外清晰地窜了出来——他想要这个小家伙。
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当他看到这个被关在高塔中的金丝雀时,却忍不住想既然是自己发现了这颗蒙了灰的宝石,那是不是也应该由他捡起来、擦干净然后带走?毕竟,是他发现的啊!
银发雌虫眼底闪过了一抹晦暗,他勾了勾嘴角,放开了手里早就沾了血的长刀,转而用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捏住了小雄虫的下巴。
他问:“想离开这吗?”
手套上还有之前擦脸时的血迹,正好也因为这个动作蹭在了黑发雄虫的侧脸,雪白的、猩红的,那么地显眼,也格外地诱虫。
顾庭张了张嘴,声音发涩,“想。”
“要跟我走吗?”
这一回,小雄虫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会,继续,关我吗?”
“不会。”
“好。”顾庭眨了眨眼睛,纵使眼前一片漆黑,他甚至都看不到陌生者的模样,但他还是决定赌一赌,“要走。”
“乖——”
下一刻,银发雌虫忽然搂住了顾庭的后腰,身后黑亮的蛛腿散开,以一种格外暴力的动作刺向狭窄的窗户,玻璃和连接着窗的方砖瞬间被高阶雌虫破坏,在那溢进来阳光的巨大孔洞下,坎贝尔手臂紧紧扣着顾庭的腰,便一跃而下。
他说:“抱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