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已经起飞,最初的加速后,那黑沉沉的庞然大物带领着附属星舰们进入了翡冷翠之外的飞跃轨道上,二十八艘附属星舰呈圆弧形的状态将主星舰层层包围,它们就是最忠实的骑士,守卫着属于国王的领土。
在刹那之间,深蓝色点缀着群星的天空被浩瀚缥缈的宇宙布景所替换,星团涌动、星河璀璨,宛若玫瑰的星云在一望无际的远方绽开了最瑰丽的色彩。
“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了顾庭望着窗外星空的失神。
门被从里面打开了,站在外面的正是怀里抱着一枕头的索勋。
三年的时间里,成长的不仅仅是顾庭,更有当初那个走路不稳、只会喊“妈妈”的索勋。比起几年前的状态,在这些年顾庭断断续续用血液喂养水晶的情况下,索勋基本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志,但藏在他骨子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的还是对于“妈妈”的依赖。
身高“蹭蹭”长了快十几厘米的索勋现在足足有一米九多快两米,但他的肌肉并不明显,完全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此刻他抱着枕头站在门前,彻底将顾庭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明明看外表是个高挑的黑发冷美人,奈何一到矮了他一头的蓝宝石面前就一脸委屈,眼里似乎还闪烁着水光。
顾庭仰头,他眨了眨眼,慢吞吞道:“怎么啦?”
“我知道你搬出来自己睡了。”索勋的目光从雄虫的脸上跳跃到室内,那充满渴望的神色几乎要穿透那张深蓝色的床铺,“妈妈……”
“嗯哼?”
青年模样的雄虫从鼻腔里轻哼一声,有些随意的慵懒,但配着他的神情,却多了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
是蚀骨的温柔与难以抵挡的魅力。
索勋:“妈妈,我想和你睡。”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索勋乐于挑战坎贝尔以得到和顾庭一起睡觉的机会,但可惜的是他即使全虫化了也打不过银发黑皮的雌虫。
“不行,”顾庭拒绝的毫不留情,“你已经很大了。”
顾庭自己才刚刚从坎贝尔的房间里搬出来,又怎么会让其他雌虫住进来?毕竟现在他的身体已经长大了,有些反应骗不了虫,他可不想给自己和其他虫徒增尴尬。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飘了飘——也不知道坎贝尔有没有看到他留在桌面上的字条。
“妈妈,可是你都和水晶一起睡觉了。”
一米九多的大高个儿撒娇是什么体验?反正顾庭已经看习惯了,或许一开始他很难抵挡索勋又黑又亮的星星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应对索勋撒娇这一方面的成长速度非常惊虫——毕竟会在他面前撒娇的不止有大高个儿索勋,还有本身就自带天赋的阿莫尔。
心如止水的顾庭决定揭开这个悲惨的事实——“实际上,水晶一直都被坎贝尔用蛛丝黏在墙壁上睡觉。”
或许在坎贝尔的非发情期,水晶还可以有睡在床头的待遇,但只要一遇上银发雌虫的特殊时期,那水晶就只能被黏在墙壁或者天花板上,反正水晶自己也应该习惯了。
索勋:“……”他想了想,觉得只要自己能够和妈妈在一起,哪怕被黏在床底下都可以。
“我可……”
“你不可以。”顾庭耸了耸肩,脸上笑容温柔,但将雌虫推出去的动作却毫不留情,见对方反应不不及,顾庭还顺手从兜里掏出来什么塞到了索勋的口袋里,留下一句“帮我照顾好水晶”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
索勋沉默着掏出了兜里已经长得有一巴掌那么长的水红色小虫。
他虽然和水晶是主体、半身的关系,但这三年来只有水晶能够亲口尝到顾庭的血,对此索勋快要嫉妒疯了。
那种燃烧在血液中的渴望每一次都在剧烈地战栗着,最初只是一颗细微的火星子,但长年累月的堆叠,火星早就变成了那宛若燎原之火般的姿态,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必将造成整个原野的枯黑。
表面上他似乎也能和水晶和睦相处,可实际上索勋恨不得直接一口吞了那只背主的□□以安抚自己的肚腹,奈何这事有妈妈看着,他找不到任何机会达成自己的愿望。
黑发黑眼的雌虫无声咧了咧嘴角,原先脸上还满是对妈妈的孺慕,可眼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就只剩了阴冷,黑黝黝的瞳孔里藏着旋涡,叫虫看不清他到底在想着什么。
索勋用指尖挑起那水红色的虫甩了甩,低声威胁道:“……信不信我吃了你?”
水晶抖了抖尾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妈妈不让。”
三年时间的喂养,足以水晶能够像个正常虫说话。
索勋目光沉沉,幕星之眼即使是对自己的半身都不会留情,毕竟半身的存在是为了更好地供养主体,但谁能想到妈妈更喜欢这只弱唧唧的小虫子呢……要不是因为妈妈,他早就吃了那家伙!
“呵……”
他冷笑一声,粗暴地将水晶塞到兜里,反正妈妈不在了,他也没有什么继续装可怜的必要。
门外索勋拖着枕头走了,门内顾庭匆匆进了浴室。
休闲款式的衣服被褪下搭在衣架上,在深色的布料后掩藏着一具比例很好的身体,蜂腰长腿翘臀,干净的象牙色肌肤晕着几分苍白,关节处浸染薄薄的红,从躯干到四肢成裂纹状分布的浅粉色痕迹淡得就像是细嫩的春枝,逐渐在末尾隐入肌理、不见痕迹。
唰——
温凉适中的水流从喷头中涌出,四溅的水花砸在了年轻雄虫乌黑卷翘的睫毛上,一排排晶莹的水滴就像是成串的珍珠挂在顾庭的侧脸,雕琢出些许朦胧的模样。
他抬手捋开湿漉漉的刘海,低头看了下去。
顾庭自跨过十八岁的生日后,整个身体就进入了成熟期,曾经寡淡于无的欲.望也逐渐开始频繁地苏醒,有时候他忍不住想不愧是雄虫,怎么可以那么……那么多次、那么长久又那么敏感呢?这完全是超越人类生理极限的能力。
蓝色眼睛的雄虫揉了揉额间,他一边洗澡一边走神——为什么自己的长着就那么没有男子气概呢?粉粉白白,总是缺少了些气势,往审美的角度看却是不错,但……
顾庭心里“但”了半天,也没“但”出来什么,便只是呼出一口气,加快了洗漱的动作。
从浴室里出来,团团还像是三年前的模样一般顶着圆乎乎的脑袋等在门口,它将毛茸茸的浴巾搭在了青年雄虫的腰间,挡住了那悄染朱粉的风华。
盘腿坐在床上后,顾庭招手叫来了团团,他脸上浮现着某种隐忍的羞涩,最后还是低声询问道:“团团,雄虫成年后,都会经常那个吗?”
每天早晨这么一遭,虽然身体没有什么不好的迹象,可顾庭私心里觉得遭不住。
团团脑袋上的光屏闪了闪,投影出一道莹蓝色的搜索界面——
【惊!雄虫成年后竟做出那种事,雌虫大哭说自己不行了……】
【雄虫科普读物:《成年雄虫应该知道的一百个的为什么》】
【成年雄虫最爱的内裤品牌:GGG内裤你值得拥有】
【今夜必读:《雌虫大佬:养大的雄虫成年后竟然把我这样那样了》】
顾庭眼神略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内容,虫族社会对于私密□□充满了包容性,因此在星网里很多内容都是人类社会所不允许的劲爆,他只是点开了《成年雄虫应该知道的一百个的为什么》的页面开始细细浏览,试图找到自己需要的问题的答案。
只可惜其中的内容被翻来过去看了好几遍,也没有顾庭想要的东西。
对于大多数雄虫来说,他们的性.成.熟很早,而成年则意味着真正且彻底的成熟,在度过成年期的二次觉醒后,他们便可以和雌虫、亚雌结合。
但明显顾庭的成熟期不同于其他雄虫,以至于此刻他竟无法对比情况。
找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有用信息的青年摸了摸发丝,见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便翻身躺在床上,对着立在另一侧的团团道:“团团,晚安了。”
“宝宝晚安。”话落,屋里的灯彻底暗了下去,唯有窗帘后面隐约可以见到天际之外依旧璀璨的繁星。
闭着眼的顾庭在静谧中酝酿着睡意,他忽然想到了前两天自己做出的一个决定,也不知道乔伊能从他的血液里研究出来什么?三年时间,他早就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了,那些曾经被他藏在心里的小秘密,也该见见阳光了……
他与他们相互信任着。
长夜漫漫,这边顾庭已经睡下了,另一边在桌子上看到小纸条的坎贝尔却有些失眠。
纸条上的字迹明显是小宝石留下的,一句短短的话却被银发雌虫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忍不住在心里思考——都已经一起住了这么久了,怎么就突然要搬出去?仅仅是因为长大了吗?还是说……
坎贝尔的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了今天搭讪雌虫的模样。
他干脆起身,往医疗室那边走。
已经专属为顾庭看了好几年身体的乔伊还在亮堂堂的室内忙着,他本身就是个昼夜颠倒的研究狂,前几天厚着脸皮问顾庭要了一小管血液后,乔伊便又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一头栽进了实验室,要不是被身边的助理叫出来吃饭,他可能都记不得自己会不会饥饿。
坎贝尔来的时候,叶莱已经在屋里坐了有一会儿。
见到深夜前来的坎贝尔,叶莱只是挑了挑眉头,没有丝毫惊讶的样子,毕竟就这三年里,足够他看出来坎贝尔那把小宝石当做是虫崽宠的架势。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们会来。”乔伊拍了拍手,将手里的实验器械放到了一边,拉着凳子坐在两只雌虫的对面,耸了耸肩,“我猜猜,你们是来问顾庭阁下的身体状况吧?”
叶莱颔首,“小宝石已经成年了,但是他的二次觉醒迟迟没有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止顾庭在关注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周围的雌虫们也没有放下心的。
“这个我也没有办法确定,我检查过他的身体,一切机能都正常,按理说他这个年纪觉醒应该早就来了……”
乔伊对此也是不得其解,他道:“前两天我厚脸皮要了他的一小管血液……”
见坎贝尔、叶莱同时皱眉,乔伊立马解释道:“就一点点!也就三五毫升!我知道你们把他当眼睛珠子疼,哪里敢多要啊!”
听到就三五毫升后,叶莱冷哼一声,“没有下次。”
乔伊嘿嘿一笑,“主要是我得有样本才好研究问题啊!”
他解释道:“这几年你们也都知道,每一次参加服务活动后,顾庭阁下的身体都有一定好转的迹象,而且那些雌虫也表明感官不错,我实在是从顾庭阁下的精神力上发现不了问题,那天才突然想着从血液下手研究一下。”
穿着白大褂的雌虫抬手从一安置着密码锁的小箱子里拿出一细细的玻璃管,里面还剩着极为少量的血液,“你猜我发现什么了?”
乔伊又顺手从光屏里调出一堆数据,全部都使用了保密锁,“就光我个虫推测,他的血液很不简单,对于陷入狂化的雌虫来说是大补,当然这个结论仅仅针对我自己,我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所以没敢张扬、也没叫其他雌虫配合研究,正好现在你俩在,要不试一试?”
坎贝尔皱眉,一些被忽略的小细节在此刻频频出现,而坐在一边的叶莱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等等——”金发雌虫出声,他拧着眉头,脸上陷入沉思,“我忽然想起来一件被忽略了的事情。”
乔伊:“什么?”
“之前好几次阿莫尔和小宝石玩的时候会恢复虫形,让小宝石躺在他的绒毛里,那时候他总是说因为和小宝石在一起,连人形、虫形之间的转化都顺畅多了,但我一直没当回事。”
整个翡冷翠星球上,能频繁变出虫形陪着顾庭玩的雌虫也就只有阿莫尔了,毕竟粉红色的玫瑰枫叶蛾的颜值绝对没得说,那一身绵软的毛也非常适合上去打滚,但若是换成浑身倒刺的恩格烈或是形容凶猛的坎贝尔,以及鳞粉有毒的叶莱,那么这个游戏立马就染上了血腥。
只是叶莱因为对阿莫尔跳脱的认知,便一直没把那话当真,直到此刻乔伊提起来,他才想起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坎贝尔伸手,接过了那管血液,他小心翼翼拧开盖子,低头浅浅嗅闻。
淡淡的血腥气后全然是属于雄虫的信息素味儿,缠绕着水汽的森林在一瞬间张牙舞爪地攀升,似乎试图霸占所有的空间。
明明光看外表只是一清癯如竹模样的雄虫,可成熟后的费洛蒙却别具一格的凶猛霸道,来势汹汹地缠绕着坎贝尔的神经,就好似时时刻刻抱怀里搂着那颗漂亮的蓝色宝石。
坎贝尔一顿,只是闻闻血液的功夫就令他神清气爽,倘若真的当做补药喝下去,那效果足以想象。
乔伊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其实我现在是有一个比较模糊的想法,也是我这三年慢慢观察出来的,但是不敢确定。”
坎贝尔:“什么?”
“还记得三年前你们最初见到的时候吧?那时候顾庭阁下血液活跃性很低,即使大出血成那样,我们也丝毫没有受到血液的影响;随着后来他身体状况的好转,血液活跃性也在逐渐升高、达到满值,但偏偏他被你们保护得很好,从来没有流血的机会,以至于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这层关系。”
“但是这一管血打开了我的思路,如果——我是说如果,血液的能力与其活跃性有关,而活跃性又与本身的安危状态有关,那么一切是不是就可以说通了?虽然顾庭阁下的精神力还是F,但如果只是普通的F,那么当年他又是怎么从幕星之眼手里逃出来的?你们从幕星之眼的嘴里也没问出来什么吧?”
叶莱摇头,“他们嘴巴严得很,一句也没透露,不过好在被警告一番这些年都老老实实的。”
当初将X遣回德尔加格雅港口之前,叶莱专门去审讯了一通,但X的本体是蛇蜻蜓,他们这一脉系都是幕星之眼最忠诚的仆从虫种,嘴巴比那新金属还硬,最终只能无奈放归。
坎贝尔沉吟片刻,“这件事情咽下去,烂到肚子里也别说出去。”
他起身将那管血液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道:“研究到此为止,以后不许再问他要血液样本。”
说着身形高大的雌虫转身离去,银白色微卷的发丝轻轻滑过他的腰背,在半空留下一道弯月般的弧度。
乔伊冲着叶莱摊手,“所以就这样?”
“就这样。”叶莱点头,“现在雌虫狂化的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雄服会的存在只是起到一个缓冲作用,我们没有办法保证秘密暴露的那一天其他虫会不会为此发疯。有的事情,还是藏一辈子的好。”
如果他们不认识顾庭、心里不曾记挂着小宝石,那么这件事他们也不会多管,甚至可能为了造福其他雌虫而鼓励研究,毕竟那一管血带来的可能是治愈雌虫的狂化,这样的成果谁不眼红?
可事实上他们已经将顾庭划在了羽翼之下,于是这件事也变成了不可名言的秘密——他们自私且偏心,救不了那么多雌虫。
“好吧,这个秘密我会忘记的。”乔伊做了一个在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至于他的二次觉醒,大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OE08星,黑市地下街口——
一辆黑紫色勾画着闪电标志的悬浮车停在门口,不多时上面下来一位铂金色长发、带着纯白面具的亚雌。
他身形纤细,看着弱不禁风,却在身侧一醉鬼雌虫色眯眯地扑过来时利落地抽出大腿上绑着的匕首,手起刀落,那喝醉了的雌虫便捂着脖子、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风声,咕嘟咕嘟的血液顺着指缝落在地上。
砰地一声,那雌虫瞪着双眼躺倒在地,了无生息。
亚雌冷冷地看了地面一眼,便目不斜视地穿过地下街入口。
这条路他在三年以来已经走过了千百遍,但他依旧不大喜欢这种黑沉沉如同深渊一般的廊道。
走廊的尽头早就开着门等候着今日的客人,亚雌走进去时,黑市的主人依旧戴着那副从不改变的面具,早早就坐在了沙发上。
他手里端着酒水,遥遥一举,“夜安,谁能想到统领几大星盗团的首领竟然会是一只亚雌呢?说出去估计都没有虫信吧?”
“呵,”金发亚雌轻笑,他坐在了对面,“也不会有虫想到,黑市的主人竟然有那么多在外行走的身份吧?”
雌虫笑了笑,“我们彼此彼此。”
“言归正传,星盟巡游已经开始了。”亚雌脸上的纯白面具只露出了一只灰蓝色的左眼,他在说到这件事时瞳孔里有阴沉一闪而过,那是明显的、正在烈烈燃烧着的恨意。
“刚收到消息。”面具雌虫懒洋洋笑了笑,“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嗯。”
“我需要你给我带回来一只虫。”
“谁?”
“一只雄虫,嗯……好像是叫顾庭吧?”
三年未见,要不是偶然看到了星网上的“偶遇小宝石打卡”,他几乎要忘记了曾经倍感兴趣的“小玩具”,而这一次星盟出巡,正是机会。
亚雌一愣,他放在身侧的拳头握了握,心里的杂念转了又转,声调平稳道:“一只雄虫?你要他做什么?”
“唔,做一个小小的实验。”雌虫撑着脑袋,百无聊赖道:“就当是我打发时间的消遣好了……”
亚雌颔首,面具下看不清神情,“好,我知道了。”
“顾庭”这个名字就像是一道开关,又令他回想起了三年前的狼狈,而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之后,随之浮现的却是另一种莫名的情绪。
——那是他曾当做神明的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