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空间的樱花树下的人渐渐多了,松江时雨本来已经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结果却没有一个人开口问他。
玩家有些茫然地看着一左一右抱着他大腿不吭声的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最终踟躇地把手放到了他们的头顶。
啊……手感还是那么好。
“我们没事。”灰原哀抬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泪,后退了一步。
她闷声闷气地道:“刚才……那个声音已经把来龙去脉告诉我们了。”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真诚地道:“松江哥哥,我们会一直等你醒来。”
这两人友善过头了啊!
松江时雨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连忙问:“它——那个声音跟你们说什么了?”
灰原哀顿了顿,觉得没什么隐瞒的必要,还是如实告知。
“……总之,我们会陪你。”茶发女孩的蓝眸中写满了认真,“直到走出阴霾。”
她不知道那个声音所说的真假,但只要有一点机会,灰原哀都会去尝试。
更别说……她觉得那个声音所说的,确实有道理。
听完两人一言一语的讲述,松江时雨有些茫然地张了张口。
“……”
他在心中崩溃:“狗系统,是不是爸爸给你的权限实在是太多了?还是你到叛逆期了啊!”
莫名其妙给他把人送到他这个身份各个年龄段去就算了,现在还直接给他的复活大计艺术加工,这个系统咋不上天呢!
系统左右顾言其他:“这不是很有效果吗哈哈哈,你看他们都不敢跟你生气了。”
松江时雨一口老血梗在胸口:“这是生不生气的问题吗!”
玩家本就是个自恋臭美的性子,哪怕自尽也会刻意调整个角度让脑瓜子和谐一点。
因此在建模壳子修复给力的情况下,呈现的就是个可以给他留点余地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脑死亡状态。
按照他原本跟降谷零的说法,到时候他找“专业人士”顺回去,这笔帐就勉强含糊着揭过去了。
至于所谓的质疑、不满或者试探,松江时雨觉得都是时间可以解决的东西。
但系统——全称“侦探攻略手册辅导攻略系统”,它的程序判断在“如何让松江时雨达成完美结局”上。
于是,在判断其他人不能全盘接受的情况下,它开始作妖了——
【你们知道为什么明明松江的身体能修复,他还要毅然决然选择死亡吗?】
【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经历无法被你们所接纳。】
【他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不是吗?他的意识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是因为现实中他不敢醒来面对你们啊。】
【……想要唤醒他,请付出你们的爱意吧!务必让他感受到!】
听听,攻略游戏的内味都溢出来了。
系统(谦虚):老本行罢了。
猝不及防被灌了一脑袋离奇话语的众人,越思考越觉得这个理由合理。
再加上才经历过记忆片段的冲击,情绪还有所残留,众人的目标就由“来看个究竟”,变成了“努力让松江时雨感受到爱”,自然也就顾不上责问本人了。
以及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一定要带松江时雨好好看医生。
松江时雨:“……”
玩家崩溃地道:“合着我苏醒后还要被送去治疗心理疾病吗?”
他没病啊!真的!
系统:“啊哈哈哈,这不是一点小小的副作用吗?问题不大,反正你真的诈尸,按照柯学世界观也得虚个几年。”
债多不用愁嘛。
此时,在几人看来,因为跟系统争吵而停了动作的松江时雨,就是被他们说穿了心事,才恍惚了起来。
灰原哀心中一揪。
她一直知道松江时雨精神状态不好,但每次都被间歇性失忆吸引了注意力,压根没想到恢复记忆后的松江时雨,内心的自卑和自毁倾向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而且都这样了,他还挣扎着说会努力回来。
小姑娘不由得吸了吸鼻子,想起片段中赤羽昴的请求,内心更难过了。
在一旁听完全程的降谷零,立马知晓自己又被松江时雨的说辞“骗”了的事实。
降谷零本想再抱怨几句,但看着恍惚的金发青年,最终也不忍责备。
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温和的语气安慰道:“教官,我们都在这里。”
松江时雨:“……QAQ。”
你们不要这样,他害怕啊!
他现在说他真的没病来得及吗!
金毛瑟瑟发抖。
很快,诸伏景光、赤井秀一、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也都到了这片樱花林。
都是会掩藏情绪的人,几人的恍惚和不可置信早在路上便收拾干净,此刻表露出来的都是不动声色的沉稳。
甚至连对松江时雨打招呼都是平淡且亲近,没有一惊一乍。
特别是伊达航,他望着松江时雨,眼神中莫名还多了几分慈爱(?)的感觉。
照理说是超额达到了松江时雨想看到的效果,但是某金毛此刻却非常慌。
他连忙招呼几人坐下,随手拿了包薯片来稳定心神:“来大家随便吃点——”
话还没说完,手中的薯片就被一旁的诸伏景光条件反射地抢了过去。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应该少吃一点垃圾食……额,抱歉!!”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他,流露出诧异的目光。
无他,诸伏景光说这话的语气实在是太过于熟稔,就像是家人朝夕相处间会说的亲昵口吻。
众目睽睽下,有着蓝灰色凤眼的男人脸“唰”得红了起来,一直烧到耳后根:“我……”
松江时雨:“啊这。”
降谷零幽幽地道:“hiro……”
“教官!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诸伏景光摆着手,将薯片晃得呲拉响,恍惚的眼神一看就还在混乱中。
降谷零心中有了底,看样子hiro也去了松江的某个阶段,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种熟稔到连吃薯片都能管的关系……
某金发黑皮想起自己去的时候,又是挨揍又是被嫌老,结果一个晚上还没过去就出来了的结局,就忍不住默默心塞。
原本就被松江时雨扯开了一条缝的薯片,在诸伏景光激动的动作下裂开,里面的番茄味薯片噼里啪啦砸到了野餐布上。
这下,诸伏景光更是不敢动了,他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降谷零。
“咳,都冷静一点吧。”赤井秀一开口道,“不要让教……松江担心才对。”
FBI探员依旧是平日里的面无表情,只是眼睛也下意识飘忽了一下,抿紧了唇。
“咳咳咳!”
坐在他旁边的松田阵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个半死,他惊悚地看着赤井秀一,总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不是吧!这个家伙喊松江差点喊成教官?
这也太恐怖了!
他们到底去了哪个时间段?!
几人因为系统的叮嘱,没有在松江时雨面前说起时间片段的事情,只是眼神互相交错着,试图打探着什么。
捧着茶杯试图把自己藏起来,但又因为太大只连脸都藏不住的松江时雨:“……”
全麦无糖面包尖叫.jpg
他要逃离这个可怕的世界啊啊啊!能不能给他留一条底裤!!
你们以为不说话只打眼神,我就真的不知道吗!!
本就理亏,现在更是不敢说话的玩家在心底泪流成河。
诸伏景光平复情绪后又坐下了,他右边是松江时雨,左边则是降谷零。
将洒掉的薯片整理好,诸伏景光有些尴尬地跟松江时雨说:“教官,你要不再拆一包吧?”
“没事。”松江时雨摇摇头,“我现在不想吃。”
他现在哪里有心情吃零食啊!他恨不得原地把系统往死里揍!
诸伏景光捏着薯片袋子,看着周围熟悉的友人,又看看松江时雨,这才有一种已经从那个幻境中挣脱的感觉。
心中还残留着一种不舍的情绪。
他见到的是逃离组织还未进入警校的松江时雨。
经常间接性失忆的少年多次被收养家庭放弃,最终选择独自生活,磕磕碰碰地在世间辗转。
那个常识欠缺到不可思议,连自身温饱都难以解决的迷糊蛋,却还是会在深夜给流浪猫准备上两根鸡肉肠。
而诸伏景光,在短暂的幻境中,充当了他许久的监护人。
众人围坐在野餐布上,有一种下一刻就可以开始赏樱野餐的错觉。
“说起来……”松田阵平有些犹豫地开口了,他的目光在四处转来转去,“这是不是还少了什么人?”
他家那么大只幼驯染呢?!
赤井秀一等人还没感觉,从警校出来的四人不约而同顿了顿。
对哦,萩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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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低沉,天台上的夜风呜呜呼啸着,寒意渗入骨髓。
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会场人满为患,时不时随着演讲者的节奏发出阵阵高呼。
琴酒叼着烟,不紧不慢地调整着狙击枪的部件。
在他的身边,一个矮了许多的身影将自己密不透风地裹在斗篷下,正以极快的速度敲击着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键盘。
敲打声愈发急促暴躁,最后仿佛是在砸。
“A,你这次最好不要给我掉链子。”琴酒从瞄准镜中分了个视线出来,讥诮着道,“这个月三次远程协助都出了意外,这次在我旁边……”
“我想,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骨节分明的手悬停在键盘上,没有按下去。
那张埋在斗篷下的脸抬起了几分,只露出一双阴惨惨的钴蓝色眼睛,迎着头顶的乌云,空洞至极,没有丝毫光亮。
但那藏在口罩下的嘴,在面对琴酒时也不甘落后地吐露出刻薄的话语。
“如果你脑子没进水的话,就应该知道你连具体目标都没给我,还是说你想我把所有的监控都炸了当烟花?”
——这是萩原研二产生意识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还没分清楚东南西北的警察,在看到那个标志性的黑风衣时,就下意识躲到了天台的门后,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这是什么情况?!
萩原研二一脸懵逼地看着天台上一站一坐的两人,琴酒他现在不陌生,而在他旁边的那个……
哪怕格外沙哑,但他还是分辨出了刚刚是谁在说话。
松江时雨,他的教官,一个为了消灭组织燃尽一切的复仇者。
现实中琴酒的踪迹还没被找到,但萩原研二已经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一幕应该只存在于过去的时光。
那他们现在所要做的……
“八矢武蔵,最近炽手可热的主战派议员,力求清扫国内藏在暗处的所有非法势力。”
难得正直的好人,只要有他存在,警方的脊梁也能挺直许多,不管是经费还是民众支持度都会提升。
如果组织杀了他,起码有一半的责任要归咎于警方保护不利,对发展期的组织自然是百利无一害的。
萩原研二通过这个名字便判断了其中的窍门,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在头脑中疯狂回忆着这个人的下场。
八矢武蔵……
琴酒嘴角笑容讽刺:“就是现在上台讲话的那个,他大抵也想不到自己的命只有短短几分钟了——如果你不掉链子的话。”
A所要做的便是在狙击的瞬间关闭全场灯光,并将聚光灯投射到八矢武蔵身上。
简单至极。
“准备好了吗?”
一个月要参与的任务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若要一次次逃避,又能逃得到何时?
青年的头又一次垂了下去,那沉沉的蓝眸望着屏幕上宛若蛛网的控制节点,轻声应道:“嗯。”
骤然间,会场的灯光暗了下去,只有台上讲话的人残存在麦克风中的回音。
没有给众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咣!”一盏用于放映的大灯骤然亮起,将台中央的八矢武蔵标记得格外清晰。
狙击镜中甚至能看到议员脸上惊讶的表情。
琴酒的嘴角微勾,在判断了对方逃离的路线后,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砰!”
只有着一秒不到的时间差,那大灯再一次熄灭,子弹后一步离开枪膛,最终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下一刻,灯光又亮起,拥簇的人群已经四散开,原定的目标却不见了踪影。
是否死亡?不明。
只要见不到倒下的尸体,这场刺杀便不算成功,反倒因为打草惊蛇不得不废大量功夫去调查结果。
像是一颗炸弹轰然爆炸,琴酒身上森寒的杀气骤然弥漫了整个天台。
萩原研二在足以令人心脏狂跳的氛围中,艰难地想起来八矢武蔵……重伤未亡的结论。
竟然会是这一次!
萩原研二猛地抬起头,从侧面望到了琴酒那双冷酷且狠厉的幽绿眼眸。
银发杀手死死地盯住在身旁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近乎是一字一句从牙齿缝中挤出话语:“你是不是想死,A!”
“啪嗒。”
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因为主人身体剧烈的颤抖落到地上,青年粗重的喘息声成为这压抑至极的环境中唯一的动静。
A不知何时用手抵住了自己的脑袋,手指插入了浅金色的发丝中,连兜帽掉落了都浑然未觉。
琴酒目光沉沉,从口袋中抽出了枪:“给我一个解释!”
“我……咳咳!”
A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开口却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他努力平复着气息,最终用成功用平静的声音回应道:“头疼,不小心碰到了。”
“不小心?”琴酒怒极反笑,“头早不疼晚不疼,就刚才疼?”
“你抬头对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金发青年缓慢扬起头,那双因疼痛略涣散的眼中若有若无地漂浮着疲倦和嘲讽:“你要不杀了我吧。”
“这操蛋的任务谁爱做谁做。”
似乎被这话给惹怒,琴酒直接用枪抵住了A的脖颈,将他直直推撞到轮椅靠背上。
“唔!”
因疼痛被放大的触觉格外敏感,枪支冰冷的触觉令肌肤战栗,戴着口罩的青年此刻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动作仰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没给组织创造价值之前,你不会死。”琴酒俯身说道,“但是,事不过三——你以为还会跟以往这么轻松吗?”
他的狙击距离很远,哪怕警方找过来也要一定时间,琴酒不介意先跟某个看不清身份的工具算清账。
看到这一幕,萩原研二再也无法在一旁等待着,他猛地从门后冲了出去,直直扑向琴酒。
而下一刻,他整个人从琴酒身上穿透了过去,摔在了地上。
?!
萩原研二惊愕地回过头,看着自己搭在松江时雨膝盖上的脚,又看看穿过琴酒小腿的上半身,陷入了一定程度的逻辑混乱。
啊啊啊现在管这么多干嘛!
“松江!”
他连忙滚到一边爬起来,直接凑到他们中间去。
金发青年的注意力逐渐从琴酒的身上挪开。
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个插在他和琴酒中间、穿着警服脸上却蒙着一团雾,一看就不是活人的男人身上。
那双略涣散的蓝眸此刻反倒凝聚了视线,饱含着一种莫名狂热的期待,定格在惊慌无措的萩原研二身上。
“报应啊。”青年忍不住勾起一抹自暴自弃的笑,他低声喃喃道,“我的报应……来了吗?”
那些被他害死的灵魂,终于嗅着血腥味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松江!”
他在喊谁?他杀的人里面,有叫松江的吗?
萩原研二从未见过这种状态的松江时雨,他看着对方额上细密的冷汗,就知道情况糟糕透顶。
萩原研二不由得焦急地凑上去,他想要扒开琴酒的手,却怎么也碰不到。
但下一刻,他的手腕就被一只冰凉无力的手松松抓住了。
萩原研二怔了一下,旋即凑到了松江时雨面前。
只能看见那对纤长的睫毛微颤,逐渐沾上了水意,像是落于水面的蝶。
那双钴蓝色的眼眸头一次如此专注地看他,燃烧着一种令人战栗的疯狂。
萩原研二听见松江时雨对他说——
“琴酒那个废物不动手……正好,你来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