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赤井秀一冷着脸,迅速切断通话,然后拨打了另一个号码。
“谁?”冷淡稚嫩的女声在另一端响起。
“灰原。”赤井秀一没有任何寒暄的想法,他直截了当地道,“你知道安室透的位置吗?”
正在往甲板上奔跑的女孩喘着气:“你在说什么?”
“安室透!”
灰原哀的步伐顿了顿,低声道:“他去女神号了,松江他——”
“你通知他的?”赤井秀一的声音格外冰冷。
“是。”灰原哀抿着唇,眼中出现紧张之色,“是出什么事了吗?”
灰原哀自然记得松江时雨千叮咛万嘱咐的保密,但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危急了,比起活下来,其他的什么都可以靠边站!
但是……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情况……
茶发女孩猛地一个腿软,哪怕赤井秀一什么都没说,她都险些把手机丢出去。
赤井秀一立马明白了电话打不通的原因,他换了个话题:“松江的药你现在快检查一下,少了多少?”
“药!”
灰原哀脸色一变,她连忙用耳朵和肩膀夹住电话,将药盒拿出来。
“起码五片!”女孩在震惊下拔高的声音电话中传来。
赤井秀一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如果一口气全吃了会有什么后果?”
灰原哀心急如焚:“那个药说白了就是一个控制平衡的中和剂,如果一次性量太多的话!”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虽然可以短暂地刺激身体机能,但之后……会,会双倍反噬。”
组织所留下的本就是毒药,灰原哀所能做的只有一点一点地用相克的成分消磨药性,维系身体,但如果一剂猛药下去——
“你问这个什么意思?松江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赤井秀一一时间没说话。
狙击镜的倍镜中,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站立在甲板上,有意无意地挡住他视野,将松江时雨等人遮得严严实实。
松江时雨的呼吸就像是从他耳边传来,断断续续,几近于无。
安室透……那个是安室透!
血液仿佛一瞬间涌上大脑,连太阳穴都鼓胀了起来,赤井秀一久违感到了窒闷,却不知从何发泄。
一场……闹剧。
青年的身体状况有多差,他是清楚的。
一开始跟丸森康介的打斗,便足以消耗松江时雨的大多数体能,赤井秀一本想出手,却被对方敲击的暗号制止。
接着便是引出朗姆,赤他连枪都架好了,却依旧没有等到松江时雨的信号。
按照两人的约定,松江时雨的眼镜有发光的功能,他在出手时将眼镜丢出,等于给赤井秀一一个瞄准的焦点。
只要活捉朗姆,就算这场计划的成功。
但已经想起了一切的复仇者,想要自己动手。
而在朗姆即将按下引|爆|装|置的那刻,哪怕知道炸弹已经被安室透给替换了,赤井秀一还是行动快过了思考,直接一枪爆头。
意外,这个本就风险极大的计划中,全都是意外。
赤井秀一理解对方的仇恨,在询问灰原哀后,也知道为什么松江时雨突然就能摁着朗姆打了。
但比起服药的副作用,更令他揪心的是是松江时雨此刻岌岌可危的精神状况。
就像是雪崩时的最后一片雪花。
若对A的那段经历,原本他只有着“我经历过”的理性判断,但这次“想起”,往里面又掺杂了浓郁的爱恨交织——
强烈的反应便诞生了。
可以说,从记起那刻,松江时雨就处在崩溃的边缘,只不过场上的危机才让他勉强维系着表面的正常。
赤井秀一亲耳听着松江时雨喃喃着学生。
那句“他们是我的学生”不仅是在诱导朗姆放松警惕,更多是在给他自己心理暗示。
他艰难地压抑着情绪与朗姆周旋,从对方手中护住江户川柯南,在朗姆昏迷后紧绷的精神才刚刚放松些——
安室透不仅全听到,竟然还这么直接问出来了!
赤井秀一深呼吸,他后悔自己没旁敲侧击具体问安室透,他跟A有什么矛盾。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还专门挡住狙击枪的位置,着家伙也真是够……
赤井秀一“啧”了一声。
“没事,我会去找他的,你不要轻举妄动。”
他站起身,刚挂断电话,就听见另一边毫无动静许久的通讯,传来了下属近乎语无伦次的声音。
“赤井先生,所有资料和涉事人员都已经扣押,但,但是!负责支援的组织成员不是琴酒!他是易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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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号,夜风呼啸,但此刻一点也不冰冷。
因为有人挡住了风。
松江时雨:“……”
系统:“……”
松江时雨呆滞地望着这抖得跟筛糠似的枪:“这谁啊?”
系统:“按照音轨分析,我说大概,也许,可能啊——”
松江时雨跟着“啊?”
系统干脆利落:“是你学生,kono金毛黑皮小甜心哒!”
“……”
松江时雨沉默了一下,“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系统直接来了个高分贝尖叫:“啊啊啊啊!”
松江时雨吓了个半死:“啊啊啊!你叫什么!”
系统:“我替你先叫!”
松江时雨在心中鸡叫,表面以一帧一帧的速度缓慢抬头,对上了那双情绪汹涌、仿佛下一刻就会烧穿他的眼睛。
“……”很好,他也认出来了。
“所以为什么他会在这!”玩家后知后觉地崩溃道,“赤井秀一干什么去了?!”
系统:“我觉得我们还是要着眼于当下,比如说,你掉马了,再比如,安室透现在估计是羞愤欲死、不可置信、想要大义灭亲?”
松江时雨:“闭嘴吧你!”
他想想自己上周目在组织里,跟波本小学鸡似的交流模式,以及翻了不知多少次的车,此刻就很想靠jio趾挖穿女神号。
赤井秀一,你完了,你真的完了啊啊!
意识交流是极快的,玩家在短暂的不可置信后,很快就回过神,开始疯狂想理由给自己的社死找补。
但想起之前自己编的连环谎最后把自己套牢的操作,松江时雨觉得——要不就先躺平?
不过说起来,安室透没必要表现得比他还生气吧?当时被坑的明明是他多一点!
松江时雨心虚地想,但如果连他糊弄柯南的话都被听到了,安室透估计觉得他全在骗人,确实是出大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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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暂的静默中。
那把颤抖了许久的枪,率先放下了。
松江时雨微仰着头,眼睛空茫,像是一台已经被提前设置好程序的精密仪器,不会因意外的发生而改变。
对着那双分明的眼睛,安室透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凝滞,混乱的思维在头脑中碰撞,撕扯着他的灵魂。
他想冲过去紧紧抱住他,说“已经没事了”;又想揪着他的领口,声嘶力竭地问“为什么会是你!”
有声音在脑海中跟他说,这里很危险,那藏在暗处的狙击手不知是不是赤井秀一,他最好是立马带着教官离开。
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尖叫,太可笑了,是在做梦吗?刚才朗姆说的是什么?松江时雨又说的是什么?
——你永远也别想脱离组织,A!
——帮我瞒着安室透。
为什么要瞒着我?是不是还有别的隐情?
安室透死死地看着松江时雨,只要那苍白的嘴唇吐出一个“不”字,他就会不顾一切地相信。
江户川柯南反应过来。
刚才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的男孩此刻腿都是软的,他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松江时雨面前,哑声问道:“你是谁?!”
这一声稚嫩的童音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
松江时雨低下头,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搭着江户川柯南的肩膀,半晌才缓过来,道:“柯南,没事了。”
“刚才我说的……”
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回头看他。
“是骗你的。”
男孩的眼睛猛然瞪大了!
金发青年的语气很轻很缓,但也勉强有些活着的味道。
自我封闭的进程被强行打断,就像是把蜗牛从壳里揪出来一样,起码短时间内恢复了活力。
他环着小侦探的肩膀,用冷冰冰的指尖捏了捏对方的脸颊,接着才看面前沉默不语的“工作人员”。
“我曾经是A。”松江时雨平静地望着他的眼睛,“但不是公安的卧底。”
他曾经是A,货真价实的组织成员,对红方没有任何的怜悯。
轻柔的话语出口便消散在风中,却像是一颗子弹,瞬间将安室透击退了半步。
他感觉自己很僵硬地站着,却不知在外人看来颤抖得有多厉害,四肢开始不听使唤,手指痉挛着,想要举起枪,又无力垂下。
面前这人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他见过松江时雨眉眼弯弯的样子,也见过他凌厉如锋的时刻。
他们在一起做三明治,松江时雨无数次理直气壮地将黑暗料理塞到他的嘴里,就为了看他扭曲着脸还夸好吃的表情。
他被罚了无数次检讨,无数次想抗议,但永远都会败在一句“听教官的话”上。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不含括跟组织有关的任何事迹。
更别说是——A!
哪怕已经有了99%的确定,安室透却依旧希望松江时雨说出那1%的可能。
而不是现在这样......
他拿着枪,像是个审判者一样站在松江时雨前面,而后者却一副坦然接受的模样。
“我是A。”
——他又听见松江时雨低低重复了一遍。
金发青年放弃了所有的掩饰,直接自己撕开了伪装。
拼图的最后一块碎片倏忽齐全了。
松江时雨失踪的七年,在组织,就在波本的身旁!
而赤井秀一知道这一切,灰原哀知道这一切,朗姆也知道这一切,所有人都在瞒着他!
为什么——!!!
安室透近乎是目眦欲裂,他张着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几声不成调的泣音被压抑着吞回肚子。
为什么偏偏是要瞒着我!
他探查了那么久,主动询问了那么多次,哪怕松江时雨有一次心软告诉他真相,哪怕有任何可以解释的缘由,他都会相信!
不管是什么东西,什么苦衷,他都会信……
但是没有如果,如果不是他凑巧出现在这里,松江时雨还会跟江户川柯南编着他的谎言,在隐瞒他的事情上再露出个满意的笑!
安室透猛地转身,他冷着脸,对着平静的海面连开了三枪,声音淹没在对面已然开始燃放的烟花声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手指划过滚烫的枪管,带来了格外清晰的灼疼,安室透的所有注意力却放在自己的衣摆上。
有只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
被隐瞒和欺骗的愤怒充斥的头脑,安室透下意识控制着身体又后退了一步,那只手垂下,重重地磕在木板上。
起初半跪着的松江时雨,不知何时坐在了地上。
他慢吞吞地收回手,另一只手还撑着地面,望着他的模样,让安室透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收养的小狗哈罗。
江户川柯南不发一言地望着胜利号。
聪明绝顶的小侦探或许已经发现了什么,又或许只是觉得这个属于“旧仇”的场面,没有他插话的余地。
头顶传来了螺旋桨的声音,似乎有直升飞机过来,但早已知道警方调动救援的众人没有在意。
安室透看着松江时雨双手撑着甲板,像是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进孱弱的双腿,他试着站起来,站到一半膝盖又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那没有多余表情的脸上没有出现什么难堪,被镜片挡住的睫毛缓慢扇了扇,忽然伸出手重重地拧了自己的腿一下。
安室透恨不得跳下海去冷却的愤怒突然卡带,后知后觉想起在组织中A最显著的特点。
他为什么会突然站不起来?
明明平时都是好好的啊?
混乱的意识永远比不上行动的速度,安室透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猛地一个箭步冲过去,俯身拽住了松江时雨的胳膊。
“你干什么啊......”
沙哑到极致的声音说出来,震得在场人都蓦的一静。
松江时雨安静地看着他,开口道:“我们先离开吧。”
“之后的事情,随便你。”
似乎到现在,松江时雨也没将他的怒火放在心上。
明明不可能认不出来他是谁。
安室透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身体确实被撕裂成了两半。
这艘船他上来的时候很小心地观察过,基本不会再藏着其他人,危机自他开枪后便已经消失了。
朗姆已经死了;那一枪瞄准了那么久还没打穿他的后脑勺,起码说明不是想杀他们;江户川柯南知不知晓这些情况也无所谓——
他应该现在就抓住松江时雨的领口,把自己的易容扯掉,彻底撕破最后的遮羞布,质问他为什么要对景光下手,为什么在想起来后还不愿意告诉他?
明明只要松江时雨给出理由,他都可以接受才对。
但偏偏,现在收获的只有近乎漠然的平静。
实际上,安室透只是像是个运转过度的机器,他卡壳着将松江时雨搀扶起来,另一只手拉住了江户川柯南,接着迈开沉重的腿迅速朝女神像下的通道走去。
安室透的手死死扣着松江时雨纤瘦的肩膀,用力极大。
“你后悔吗?”他喃喃出声,“你会后悔吗?”
没有人注意到青年逐渐死寂的表情,直到又传来了一声枪响——
子弹落在了女神像上,直接击碎了塑像的手指,粉末簌簌落下,落到了还未走到门后的三人头顶。
是直升机?!
安室透顿时一惊,但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头,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强行扯了下来,一阵力道把他猛地往门里推。
门上踩入便是台阶,在他另一侧的江户川柯南险些被绊倒。
他下意识将男孩护住,扭头只感觉面前光线一暗,门直接被关上了。
“我不后悔。”门外传来了轻声细语的回答,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