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流传的故事,经过岁月的打磨,变得更具传奇与诱惑。
到绍狄禹三国末年,天下蕃王割据,枭雄四起争霸之际,韶拂陵已经不止成为一处群雄想探寻的宝库,南宫一族,包括绍国沦落成摆设的皇室,他们亦在寻找那处传说中的韶拂陵。
当年南宫家的先祖依宝库而发家,后经过几代人坚守拓展,南宫一族才得以成为天下首富。只到先祖南宫奉筠那一代时,因为北坞禾氏对其有救命之恩,所以他将半块玉佩赠予禾家家主,言其有一子,风度翩翩,为人聪慧,且只长禾家小姐两载。此物算做聘礼,日后南宫一族定八抬大轿相迎,以报禾家恩情。
后禾府出事,禾家姑娘和南宫公子的婚事不知何由作罢,但那半块玉佩,却始终未回到南宫府。当时的南宫公子,后来的家主南宫逸,他也仿佛忘掉此事一般,可到他晚年时,南宫府的大半家财突然不翼而飞,而与之同样消失的,还有另外半块祖传的玉佩。
若言南宫逸痴恋禾家姑娘,那就是个笑话,当时南宫府的人谁不知晓,自家公子喜欢的是名满天下的美人楚红药。
可惜美人已心有所属,钟情于神医清君公子。据说后来的狄皇韶拂,年少时便是为二人所救,做了药谷的一名小仆。没多久,神医和楚红药失踪,狄皇归位。可南宫府的后人猜测,楚红药很可能就在狄国皇宫,因为本家在绍国的南宫逸,一年有大半年的光阴都在狄国。
至于世人所传那座韶拂陵,很有可能就是美人红药的葬身之处,南宫逸一定将剩下的半块玉佩藏在了那里。
禹国王室,时属旁支的南禄王精通兵法,为人深谋远虑又胸襟宽广,引得一众豪杰追随,不到五年,禹国分崩离析的局势已经稳定了大半。
可战争四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不可或缺的一物,就是金银。所以除了南禄王的亲信,谁也不知晓,他有一支专门定穴寻金的队伍——玉昆军。
这日,浩浩荡荡的队伍气势恢宏,向不远处的山脉而去。最前头坐于马上的公子,一袭银色盔甲更衬的他气宇轩昂。
眼看离玉昆军找到的穴口越来越近,凤桓麓偏头问身旁容颜俊美的公子,“早听闻神医医毒俱绝,精通阵法,竟不知神医对数术也有研究?”
“凤公子说笑了。”黑裳的公子冷色向前方看去,“南禄王手下能人众多,竟劳烦公子请某出山,想必此次玉昆军找到的古墓并非寻常。”
畅怀大笑出声,凤桓麓赞赏道,“神医果然聪慧无比。此次玉昆军寻到的古墓,先前从未发现过那般葬法,而且——”
“墓中壁画所刻人物,皆着狄国服饰。”
他喃喃开口,脸色突然兴奋至极,“我们应该找到了狄皇韶拂陵,想不到传言竟是真的,韶拂陵真的存在。”
“是真是假,进去便知。”
神医洛筠瞥了一眼旁边满脸喜色的人,毫不客气的泼了一盆冷水,“况且若真是韶拂陵,那位狄皇仁慈还好,偏偏他的作风颇为心狠手辣,届时我们能否活着出来,那就要看天命了!”
洛筠话落,凤桓麓面色一变,可韶拂陵近在眼前,要他现在无功而返,他不甘心。
众人沿墓口而下,初见地宫一角。高大的石柱支开天地,柱身上螣蛇环绕,蛇首狰狞,望向下方。而石柱底,层层的白骨堆叠,交缠在一起,他们依稀可以看到当时众人挣扎,却毫不留情被一刀毙命的凄惨模样。
“公子,走吧!”
神医已经打开烛火,向前而去,玉昆军的首领提醒自家一脸震惊的公子,“这些不过是当时修建陵墓的工匠,封陵时,狄皇的私骑会将他们全部处死陪葬,以防有人泄密。”
……
天下阵术,互通有无。前方的洛筠一关一关破阵而过,心里却甚为诧异。这处陌生到令人恐惧的阴森陵墓,他没想到于自己会这般轻巧。
这……
这分明是他们天医一派的阵术,虽然被人改过,可大体的格局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只需费些功夫,便能破了它。
可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另一支……
洛筠低垂着眸子,站在主墓室前。等他身后众人到时,瞧去都是一张张震惊的面容。
他们从未有过这么一帆风顺!
凤桓麓吞了口唾沫,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扇玄铁筑成的墓门。他戳戳洛筠的胳膊,“神医,怎么不走了?难道是主墓室里有东西?”
“这我不知,不过进去瞧瞧就知晓了!”
尘封百年的墓门被人打开,众人挥手散开浮尘,还未等踏入,煞气腾腾的杀气便扑面而来。
“快闪开——”一把将他身旁的人踹开,洛筠避开迎面向他而来的长刀。
“这是什么东西?”一剑下去,面前黑色的盔甲只泛起星星火花,没有丝毫损伤,凤桓麓大喊道,“符纸没用,刀剑根本伤不了他们分毫。”
“攻他们腹部,那里是弱处。”
银色的细针自洛筠手中而出,锋利至极,针尖直直的穿透盔甲,一个又一个高大的身形顿住,宛若死物。
“这究竟是什么?浑身着盔甲,好似活人一般?”
等解决了所有,凤桓麓不解的问洛筠,护在他身侧的玉昆军首领点了点头示意,一个身着盔甲的小兵上前,将离他不远处的那人黑色头盔取下。
几百年了,他竟如活人一样,除了面色发黑,没有丝毫腐烂的迹象。
俯身摸着手中冰冷长刀上的图案,洛筠道,“这是狄皇的苍狼骑,他们曾随狄皇征战沙场,立功无数,且个个能以一敌百,忠心耿耿。狄皇死后,他们便被做成了这样,守护狄皇陵墓。”
“这太残忍了,这可是他的亲信?”凤桓麓不可思议道。
瞧他如此,洛筠嗤笑一声,“自古皇族都如此,谁也不必说谁,怕是公子也不知晓,在狄国能如此待遇,那可是至上无上的荣耀。”
一时墓室前静悄悄的,不远处有声音传来,“公子,前方应该是主墓室了!”
紧接着,悦耳的男声道,“大家小心!”
两批人马于主墓室前相逢,相对无言,唯兵戈以对。后赶上的南宫辞摆了摆手,示意下属不必紧张,“没想到是南禄王的世子,在下绍国南宫辞,幸会!”
“久闻南宫家主之名。”
凤桓麓相敬道,“没想到堂堂南宫家主也做这般偷鸡摸狗之辈,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非也!”
南宫辞摇了摇头,“只是世子先我一步罢了,何况我来,不过是取我南宫家之物,何来偷鸡摸狗之说,倒是世子,名满天下的南禄王没想到也做这挖人坟墓的缺德之事。”
“你——”
凤桓麓着实被气到了,在一旁围观他二人交谈的洛筠悠悠道,“两位也不必相争,能拿多少,全看个人本事。只是——”
他望向南宫辞,“我们也为南宫公子也挡了一路的刀剑,接下来这一关,还是南宫公子先请。”
瞥了一眼凤桓麓,南宫辞作揖道,“那就多谢这位公子想让了!”
人影消失在门里,洛筠等人跟着上去,两侧烛火点燃的刹那,墓室里的一切清楚的显露在众人面前。
没有棺椁,只有堆积在室内,一个又一个的木箱子,箱子以楠木而制,在偏角一侧上书一个鎏金的'逸'字。一个又一个的箱子被打开,里面满满的金银珠宝,几乎耀花了众人的眼。
“公子,找不见棺椁。”
南宫辞那边,众人翻过一个又一个的箱子,却不见留恋,凤桓麓哎了一声,问他,“你们找狄皇的棺椁作何?”
值钱的东西几乎都在这里了!
“接着找,看看四处,有没有机关。”
吩咐完下属,南宫辞没有理会凤桓麓,自个也动身去找了。
突然'嘎吱'一声,洛筠的不好还未到出口,无数的箭雨就从四面八方而来。
“往回撤——”不知谁喊了一声。
等众人退出再小心翼翼的进来时,刚刚的那坐宫殿,仿佛是他们的幻觉一般。眼前被无限的拓开,远处是清澈见底的湖水,湖水上,一朵又一朵的红莲绽放,几乎要将不远处的那块漂浮在水上的玉床掩盖。
“终于找到了!”
南宫辞的面上难得兴奋,可他愈上去之时,却被凤桓麓挡住。
凤桓麓劝道,“南宫家主,已死之人拿东西便可,还是不要再过多的打扰他了!”
“你知道什么?”
南宫辞冷眼看他,“你以为这真是狄皇的墓吗?真是可笑。”
他道,“这是楚红药的墓,而我,也不过是拿回我南宫家的东西罢了,其余的我都不感兴趣,你让开——”
二人争吵到后来,竟互相动起手来,谁也没瞧到,偏侧一道身影直接朝玉床而去,片刻后,一道糯糯的女声传来。
她道,“清君,可是你?”
众人一下安静下来,他们望向倚靠在男子身上的女子,她的肌肤苍白,面容更是没有一丝的血色。可那张容颜却绝美至极,宛若一颗璀璨的明珠,径直的照入了他们心里。
“楚姑娘——”
南宫辞喃喃半天,才回过神来,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那个过去的男子温柔道,“红药姑娘,你可知自己如今在何处?”
她在何处?
红药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好似睡了很久很久,她想睁开眼,可怎么都无法醒来,周身也冷极了!
还有清君,红药撑着身子,远离她身旁的男子,“你不是清君,你又是谁?你们为何会来药谷?清君呢?韶拂呢?”
红药一连问了好多问题,南宫辞挣扎了半天,才狠心将话道了出来,“清君公子和你不知所踪,如今距当时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了!”
“什么?!”
红药不敢相信,她明明只是睡了一觉,为何会这么久,两百年,她若是人,都够投胎好几回了!
定了定神,红药又道,“你怎会知晓清君和我,你又是谁?”
“在下南宫辞,先祖南宫逸,与姑娘你相识。”
没想到是南宫公子的后人,红药叹了口气,“那你们找到这里,意欲作何?若我没猜错,这里是墓室吧!”
只有墓室会这般的阴冷,仿佛能透入人的骨子一般。
众人谁都不想言自己意欲作何,还是红药笑了一声,将话说出了口,“若是想求金银珠宝,你们拿去即可。我给你们一个时辰,能拿多少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她轻声道,“一个时辰后,我便封了这座墓室。”
刚刚她退后之时,摸到了手下的机关,清君当年能瞒着她不告而别,定是将她托付给了韶拂。韶拂是何身份,她不知道,可依韶拂的性子,必定会以防万一,将机关置于她身侧。
只没想到她运气那般好罢了!
“楚姑娘——”凤桓麓有些着急,“那你不出去吗?”
红药摇了摇头,将口中又一次泛起的鲜血吞下。她不会离开,病本就入膏肓,又经历了这么久,她活不了几个时辰。
“楚姑娘,可否将你身上佩戴的玉佩扔过来?”
稍显苍老的声音而起,南宫辞闻此,气急败坏的瞪着仆人。
红药一愣,没想到南宫辞来的目的如是。摸索到挂在腰间那块陌生的玉佩,红药将玉佩解下来递给她身旁的洛筠,“劳烦公子了!”
莲花挡住了玉床上躺下去的美人,有人终于清醒过来,见痴痴愣愣的同伴仍没反应,还不肯离去,他们只得拼命将人拖走。
再不走就没命了!!!
一箱又一箱的珠宝被人抬走,凤桓麓望了望不远处,丧气道,“神医,咱们走吧!”
“凤公子先行吧!”
洛筠冰冷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了笑意,“我还有一事未了,马上就来。”
凤桓麓被下属带着离去,等他们离开地面的瞬间,不远处地动山摇,刚刚的一切都如梦一般。有人喊了一声,“神医没出来!!!”
众人慌乱无比,却也无可奈何,因为谁也去不到那处地方了!而那片莲花湖里,望着躺于他怀中已经昏迷的人,洛筠的眸子亦渐渐合上。
平生二十载,他望着她的画卷长大。幼时只觉得她美如仙子,等他渐渐年少,日日望着她,他的心里眼里便都是她。
可她只是画中人,他觉得自己的念想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如今他好不容易瞧见活生生的她了,他怎会再离开她,这处冰冷的墓室,他愿意同她一处深眠。
窒息的感觉传来,洛筠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他师父讲的那个故事。
他们天医一脉一分为二,一派擅医,一派擅毒。他师祖当时救了一位女子,那女子容颜清秀,却死命缠着他,说她知晓天医一派可以换脸,她想换一副绝美的容貌。
师祖当时开口拒绝了,可她竟将意欲换上的那张容颜画了下来,她道,她有一块玉佩,加上这幅画,她只求一张美人面,不然她宁愿去死。
医者仁心。师祖当时不忍,答应了她。可画上的女子美貌在皮,更在骨。女子换上的那张美人面,只六成相似,却已是绝美,她心满意足的离开,师祖常年避世,答应她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可没几年,师祖又救了一个姑娘。那姑娘也很美,可师祖一眼就瞧出,她的那张美人面,也是假的。
姑娘笑着认同了此事,她道,她的面容是清君公子换的。能帮小姐报仇,她愿意如此,如今容国已灭,她已心无牵挂。
后来,不知她怎的瞧见了那副画,她当时便哭了,喃喃道,那就是她家小姐,那就是她家小姐。
师祖这才知,画上的女子姓楚名红药。
后来,故事一代又一代传了下去,他们这一派,人人都爱惜极了那副画。
有人痴恋终生,坚守仁心。有人一生浑噩,却只为将那张容颜再现出来,心愿未了不说,反倒惹得世间动荡,妖女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