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弯弯曲曲,只见草木之形,不现人影。耳边的箜篌声还在响,声音清冷淡然,应着不之名的谱子,仿佛有神女于云端起舞祭天,庄严肃穆,神圣至极。
众人的脚步不得已停了下来,眼前高筑的墙壁将尽头的道路分开,氤氲桃香入鼻,那已成两方世界。
丞相家的公子输了!
望着白恭沐霎时难看僵硬的面容,有止不住好奇的公子问,“不知隔壁是哪方府邸,想必能弹出如此美妙曲子的人,定是位通透清冷的妙人儿!”
“李公子所言甚是有理。”
“可万一是位公子呢?”
有人开口,纷纷议论声响起,耳边的曲子已渐渐入了尾声,南宫逸轻晃着折扇,笑着吩咐身边仆人,“逐一,带诸位公子回去喝茶,尤其要好生照料白公子。不过——”
他拉长了嗓音,“若是白公子执意要离开,你可千万记得,让白公子履行承诺。”
不远处站的人气急了,脸色憋的通红,此时望着他正满目的愤恨。南宫逸不以为意,冷冷瞥了一眼人,他轻描淡写的开口,“毕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众人也没想到这位南宫公子竟如此狠绝,丝毫不留颜面。他们唏嘘着离去,却没人敢去安慰那个瑕疵心肠的丞相公子。
反正此事也与他们无关……
墙角处就剩他一人,南宫逸一甩袖子,将折扇别至腰上,眨眼就越上了墙头。其实他对那边弹箜篌的人也甚感兴趣。
他们不知道隔壁是谁家,他怎会不知道?
绍国王氏,百年世家,满门清贵。与他们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可不一样。也正因为如此,两家的来往也甚少,只碍于一些必要的情面罢了。
不过他记得自个老祖宗大寿时,王家可没来人,只送了礼过来,好似他听说王府的大公子出事了!还挺严重的。
那还有人敢在府内弹奏,戳王夫人的心?
一尾箜篌尽,余音散,只留美人桃花下。桃色艳,芬芳嗅,哪敌朱砂醉人心。
东西坠地的声音突然响起,红药轻抚弦的动作停下,顺着声音望去,她听见焕莲大声质问的声音。
“你是谁?为何偷偷摸摸坐在墙上?”
那人久久无言,好长的功夫,红药才听到一句清朗的男声。
“唐突姑娘了!”从墙上一跃而下,南宫逸望着红药开口道歉,甚为自责,“我本是闻着箜篌声而来,姑娘弹的曲子美妙无比,我一时冲动,才未经主人允许,私自上墙偷看。”
他垂下脑袋,声音都低了下去,“姑娘你能原谅我吗?”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公子你也不必自责。”
示意焕莲将箜篌拿下,红药半倚在塌上开口,“不过公子你还是离去吧!这里是王府,公子你不该私自进入。”
一声叹息飘在空中,南宫逸做了个礼,“是逸的错,向姑娘赔罪了!”
男子轻飘飘的离开,就如他突然出现一样,茂密的桃叶遮挡了直射而下的刺眼的光芒,只有三三两两的光束穿过缝隙,照在逐渐闭上眸子的人儿身上。
见红药入睡,焕莲急哄哄的从屋里取来薄被,轻覆于她身上。清君公子早前吩咐过她,楚姑娘身子不大好,要她一定要小心照料。
再者她怕刚刚那人又回来,那位公子看着仪表堂堂,谁料与那些轻薄之辈压根没有什么两样,一个劲的盯着姑娘瞧,若不是姑娘看不见,她又怕吓着姑娘,她定开口叫他知道厉害。
桃树下的美景尤在,墙那头的心却乱了!
南宫逸自问他从不是好色之人,可望着那张容颜,他一向平静的心跳的极快,就连手心都湿滑了!
他看见神女了!她有着足以诱惑任何人的面容,端看魅惑妖娆,可她周身却充斥着疏离的清雅。两种本该冲突的气质在她身上,竟难得的和谐。
刚刚若不是他极力压制自己,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向前,亲吻她眼角的两颗朱砂痣。他从未见过有人连痣,都生的那般美丽。
昏昏然然的人再不情愿,也只得离开那处封闭的角落。飞扬的发丝寓意了他此时的欢愉,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她是谁,他想与她相识,想知晓她的一切。
……
清君的神医之徒这个称号,可不是虚来的,甚至他的医术与他师父相比,还要更胜几分。大公子的身体无病,之所以这么长的时间昏迷不醒,全因为他中的是南疆蛊毒——连心。
蛊分子母蛊,王府中人找不到母蛊,清君只得用自己的法子帮大公子吊着命,好给他们留时间去找寻药材。
红药也没想到她和清君会在王府呆这么久,足足三个月的光阴。她是王府的客人,没人敢怠慢她,就是她身体好了许多后,在这方寸之地,她呆的有些无聊了。
平日里有清君在还好,他会带她去繁华的街道,会读书会她听,给她讲好些有趣的事。可他若是离开,就只有焕莲陪着她。
她已经听焕莲讲了多家夫人小姐的事了,来来去去也就那几样,这家的夫人和那家的夫人闹翻了,连带着府邸仆人都互相生厌。一个府里小姐间争相斗艳,倒是便宜了外来的表姑娘,听说她后来成了王府的侧妃。再有就是最近的丞相府公子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夜,丞相都被气病了。
也不知道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是打哪听来的。其实红药还不知道,焕莲还有一个最大的秘密没告诉她,因为那是关于她的,焕莲压根不敢让她知晓。
几月前她和楚姑娘遇见陌生男子后,连着好几日,她都在墙头看见了那个人,他望着楚姑娘的样子,让她着实胆颤心惊。她已经知晓那边是南宫府了,可不知他到底是何身份,为了以防万一,她只得将事情悄悄告诉神医。
至于神医是如何解决此事的,她也不知晓。只是第二日时,她和楚姑娘就换了新的院子。终于没再见着那个人了,焕莲的心里放心了不少。
其实隔壁的府邸里,南宫逸更气,他觉得那个所谓的神医就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他凭什么自私的将楚姑娘禁锢住,替楚姑娘做决定。
当日回来时,他就派仆人去打听了。仆人道,那是与王夫人请的神医,一同来的楚姑娘,他问了好几个王府的仆人,都没人知晓那位姑娘到底叫何名,是什么身份,不过他们都道那位姑娘是个瞎子。
瞎子?
南宫逸愣了半晌,只觉得心里难过,难怪那日他觉得她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现在想想他明白了,原来她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未曾落到他身上过。
每日能望着她的日子开心极了,哪怕她未曾注意过他,与他交谈过一句。若不是那个讨厌的男人,他也不会如今都见不到她。
南宫逸都快恨死清君了!偏偏清君武功又极好,他们谁也奈何不了谁,这点着实让他头痛。
日日关注着王府的消息,至于频频找他麻烦的白恭沐,南宫逸这段时间心情不好,自然也不会放过,于是便有了丞相的事。
炎夏初来之际,大公子的蛊虫终于被取了出来,他已经没事了。也就是那天晚上,红药开口对清君讲,她想离开王府,因为她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她不想再拖了。
红药的事,对清君来讲才是最重要的。翌日一早,清君就去和王府主人告辞。
而另一厢,经过这么久的蛊虫折磨,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的大公子,听说救他的神医今日就要离去的事后,非要亲自和恩人道一声谢。
“少爷,您身体还没好,还是躺着好生休息,夫人和老爷已经替您谢过神医了!”
服侍他的小仆都快急死了,看着自家公子一件一件的穿上衣服,偏偏他又没办法,只得在人离去之时上前搀扶着。
唉!小仆都能想到他被夫人责怪的场面了!
王府门前,王夫人和王老爷都在,将老夫人留下来的东西归还给它的主人后,耳边侍女的惊呼声传入,王夫人一偏头,就看见里面急匆匆往外走的大儿子。
“安白,你不好好躺着,怎么出来了?还有你——砚书,你怎么照顾的公子?”
见自家娘亲瞪向小仆,王安白解释道,“娘,是我自己想来送送神医。神医救了我一命,我该好好感谢他。”
“安白没做错,夫人,你也不要过于担忧了!”
自家老爷都帮儿子说话了,王夫人只得略过此事。她望向清君,“让神医看笑话了!我只是太担心才会如此,还望神医不要计较。”
清君摇了摇头,“无碍,我理解夫人的爱子心。”
搀扶着红药向马车而去,有风吹过,都带着一股热气。马车里清君事先备了冰块,红药倒没有外面站着那般难受。
“姑娘——”
外面焕莲哭泣的声音传来,红药轻抬起一侧窗口的帘子,“焕莲,多谢你这段时日的照顾,我们有缘再见!”
马车一如来时那般离去,随同家人回府的时候,王安白整个人还是懵的,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乱糟糟的,他却只有一个念头!
他刚刚,真没眼花吗?
他好像,看见妖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