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上药

且宴且歌,一顿饭直吃到了夜半,月上中天,银牙高悬。

几位夫人自酿的美酒竹叶青与梨花白被饮了一坛又一坛。

竹叶青清冽爽口,用的是秦岭之上的野生新竹。

梨花白口感清醇绵柔,让人忍不住一杯杯连饮,后劲却足,直教人醉意醺然,浑不知天上人间。

热闹的氛围让孟娴也忍不住沉醉,这里的人热情直爽,喜好宴饮,一如她的故乡冥界。

她喝了一杯又一杯,放任自己陷入迷蒙。

萧承安也有些微醺,白净的面颊透着红晕,一贯坚定清正的目光变得水润迷离,灼灼然直视着孟娴,平添了几分少年意气。

众人各自散去后,他扶着孟娴向西厢走去。

月华如练,氤氲的酒气攫住心神,那骨节分明的大手脱力般顺着滑腻的衣料下沉,试探着与另一只细白纤长的手勾连。

他的指尖不住颤抖,心脏砰然跳动,声声巨响似乎要冲出胸膛。

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三根……

直至十指交缠,手心紧握。

“孟娴……”

月光之下,高大的身影环住她,喃喃:“明日,陪我去取剑吧。”

“好。”孟娴半阖着眼,意识朦胧。

“陪我回京、陪我去绝影峰……”

陪他去任何地方,死生不离。

“……去,都去,哪都行。”

孟娴困倦地应着,一进屋就迫不及待的踢掉鞋子钻进床榻,呼吸声转瞬变得均匀绵长。

萧承安轻笑着,伸手为她盖好被子,大手在女子脸颊寸许远的位置犹豫许久,又在逐渐清明的目光下赧然的收了回来。

**

秦岭自古有龙脉之称,绵延百里,分隔南北,其间不乏珍禽异兽,甚至还有食铁兽栖息在此。

足足花了大半日的时间,他们才来到秦岭之巅,太白峰顶的藏剑窟。

藏剑山庄立庄五百余年,藏剑窟内足有上千柄剑。

孟娴在一些古剑上感受到了残余的灵力,看来这方小世界曾经也是灵气充沛有修真者的,只是世殊事易,如今说起来倒像是幻想了。

其实,三千界各不相同,对于其他一些小世界而言,修内力有轻功,可以飞檐走壁的武林侠客,又何尝不是幻想呢。

萧承安对着空无一人的剑窟拜了三拜,郑重的走进去,孟娴揣着手,悠闲的跟在后面。

仔细看过几面剑壁后,萧承安问孟娴:“可有喜欢的剑?”

孟娴惊讶:“我又不是剑客。”

“不是剑客,也可以有喜欢的剑。”

“喜欢又如何?我喜欢,却给你来用吗?”

“未尝不可。”

洞内昏暗,孟娴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她想了想,随手指了一个。

那柄剑入石九寸,不算很深,但灵力内蕴,颇具锋芒,细细感应,里面还有沉睡的剑灵。

虽然这方世界灵气不再,剑灵也再无苏醒的可能,但这样的灵剑总归是好过凡铁的。

萧承安点头,让孟娴先避到剑窟外,而后运气出手。

灵剑不住震动,剑身铮鸣,碎石扑簌落下。

随着灵剑一寸寸的从石壁中现出真身,整片石壁都开始颤动,无数古剑与其共鸣。

当灵剑剑尖与石壁彻底分离,数十柄古剑随之离开石壁,无风自动组成剑阵向萧承安攻去。

孟娴心下一惊,摸出九冥转魂鼎就要朝剑窟内冲去。

“别过来!”

萧承安大喝,他身形灵巧,运剑如飞,用新得的灵剑与数十柄古剑缠斗。

孟娴紧张地看着,萧承安以一对多,支撑的很勉强。

好在无主之剑缺乏后劲,一刻钟后,古剑纷纷落下,萧承安以剑撑地,捂着胸口艰难地走出了剑窟,唇角泛起血腥。

“孟娴……”

高大的青年满身剑痕,嘴角笑意未尽,颓然倒向女子怀中。

孟娴叹了口气,看了看天色,认命的背起人往山下走。

红日西斜,若不下山就只能在山里露宿,她没有这种自虐的癖好。

孟娴瞟了眼身后,柳眉微蹙,心中止不住的担忧。

萧承安身形高大,人是背起来了,脚却还趟在地上。

她心里忍不住地犯嘀咕,“可别人下了山,脚磨没了……”

下山前八尺半,下山后……最好还是原数。

任务目标昏着,四下无人,孟娴不必再掩饰。

九冥转魂鼎在前边蹦蹦跳跳的开路,灵力的光芒不时闪过。

肩上的人眼皮动了动,呼吸沉重的洒在女子细嫩的颈间。

回到藏剑山庄时已是夜半了,几位嫂子披衣为他们开门:“还以为你们要明日回来,怎的夜里走山路?”

孟娴还没来得及解释,三位庄主也出来了,大庄主看着萧承安满身剑伤,惊道:“承安贤弟这是拔出王剑了?”

萧承安被几人的谈话声唤醒,他揽着孟娴的肩膀勉力站着,向三位庄主描述了藏剑窟内的奇异情形,又拿出灵剑给他们看。

“不错!这正是王剑的象征。”

李继保轻抚剑身,眼中带着几分向往,赞叹道:“宝剑如人,真正强大的剑自有其追随者,我等称之为王剑与侍剑。”

“许久无人拔出王剑了。”

二庄主与三庄主也对这柄剑爱不释手。

“更别说是统领一整面石壁数十柄侍剑的王剑。”

“你好好休息几日,藏剑山庄定会为你铸造出当世无双的王剑!”

**

夜已深了,三位庄主与夫人留下热水与伤药,便回去休息了。

夏蝉在单薄的梨树上声声鸣泣,北地的夏夜,天也辽阔,月也磅礴,透过半开的窗格,清冷的月辉洒在榻上人身上。

孟娴披着一身月华,为萧承安处理伤口。

他衣衫半褪,露出有力的臂膀与精壮的胸膛,隆起的肌肉线条优美,显示着这具男性身躯暗藏在温和端方君子面之下的强大力量。

鲜红的剑伤落在饱满的肌体之上,丝毫不损其美,反而有种花落成泥、谪仙入凡的禁忌之美。

凡人总是喜欢这样的桥段,要看强者受伤,浪子回头,高傲者低下头颅,洁净者跌入泥潭。

清凉的药粉洒在胸口的剑伤之上,萧承安肌肉不受控制地抖了两抖。

纱布从背后穿过的姿势实在太像拥抱,教他忍不住沉迷。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颤抖着抬起,搭在孟娴肩上,似是推拒,似是挽留。

“怎么了?”孟娴抬头。

太近了。

微微颤动的长睫,泛着薄红的面颊,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她眼前。

属于青年男性的气息清浅的落在孟娴脸上,狭长的眼眸中闪动着模糊不清的情愫。

指尖下的胸膛传来声声不规律的跳动,孟娴一怔。

“我……自己来吧。”

萧承安别开脸,主动退后。

孟娴纠结半晌,到底没把他扔下。两人垂着头,无声地、细致地包扎好每一道伤口。

寂静的夜里,蝉鸣愈发高亢,肆无忌惮。

它们只活这一个夏季,因此每一声鸣叫都声嘶力竭,如同末路前最后的狂欢。

**

萧承安受伤,暂时取不了寒铁,只好在庄内修养几日。

他这人似乎天生劳碌命,裹着一身绷带也闲不下来,不是教李新野练武,就是帮几位嫂子浇菜园、磨麦粉,连藏剑山庄的狸花猫都被他喂胖了几分。

庄内家家户户更是没有他照顾不到的,无论谁家有事要忙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调皮的小孩子下不来树了,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救下来,闲来无事还爱看庄户内的老铁匠打刀剑,耍火花。

不多时,就和上上下下混了个熟,走在街上人人皆道一声“萧少侠”,尤其得伯母们偏爱,连带着孟娴都跟着吃了不少点心零嘴。

孟娴没他那么有活力,百无聊赖地搬了把躺椅瘫在檐下,表示实在不能理解这种人。

“我也不能。”李新野赞同道。

他今年才八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却被一张武林报改变了人生。

大庄主特地为他做了小号的器械,让他提前过上了举石锁、扎马步的日子。

更过分的是,那报上的人还亲自来了他家,不但充分肯定了父亲的行为,还当场示范了两套拳法,说是自己幼时健体所学。

小少年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终于在前日,他如愿以偿的扭了手,来自神医谷的医女孟娴给出了专业意见:“静养。”

李新野泪眼汪汪,迅速将孟娴引为平生至交,加入了她檐下躺平的队伍。

孟娴抱着鼎,李新野抱着猫,在午后的暖阳下发出舒适的喟叹。

“吃枣吗?”

孟娴回头,看萧承安递来一碗洗净的青枣。

“哦……”

那夜之后,萧承安总是与她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送吃送喝倒是勤快得很,就是不肯看她。

孟娴不禁腹诽。

至于吗。

不就是发现你心律不齐了吗。

年轻人实在太好面子。

“彭!”

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伙身材高壮,目如鹰隼的异族人走了进来。

领头的那个一脸大胡子,斜搭着单肩的缎面皮袄,五指上套着满当当的宝石戒指。

几个健壮的庄户百姓警惕的跟在后边。

“格日勒!”

李继保闻声从屋内出来,皱眉斥道:“你也太无礼了些。”

名为格日勒的异族人哈哈大笑,大步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

“李!你知道我们鞑靼不讲这些东西。”

大庄主面色不虞,被格日勒搂着肩膀,几乎是强迫着的带进屋内。

一众鞑靼人负箧担箱,也都跟了进去。

孟娴和萧承安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在清水文学城算不算肉啊,求收藏求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