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三天,栾亦把自己人生前十五年能记住的本地的好吃好喝好玩都献宝似的带着闻扬玩了一遍，却还是觉得不够,但闻扬有自己的行程,不出两天要走是既定事实。
栾亦在鞋柜旁把换下来的鞋子整齐放好，看见栾母在客厅做瑜伽，于是走过去在瑜伽垫旁也跟着盘腿坐下来。
暑气还在他的发间未散,连带着面颊也白皙透红，像脆嫩的苹果。
“妈妈，”栾亦将手放在膝头,以商量的口吻道,“我过两天能不能去S市一下呢，可能要住一晚上。”
“程飞约你去玩啊？”
“不是的,是闻扬他从那里飞,”栾亦将视线转到电视屏幕里的女士身上，错开栾母转来的目光，“我想去送他一下。”
“那你晚上住在哪里呢，一个人住在酒店里吗？”栾母问
“也不一定啊，如果时间赶得上，我当天就回来了。”栾亦说。
栾母暂停了电视的画面,放松肢体面向栾亦。电视的音乐声消失后,室内安静了几秒钟。
栾母没有直接禁行,她轻声笑说：“这么舍不得这个朋友啊。”
“妈,”
“好了，”栾母收起笑意认真道,“你问问程飞要不要一起去玩,你一个人的话,妈妈不太放心你留在那边过夜,如果程飞不方便和你一起去，我让你爸爸开车送你来回好了，他年假也没用完，你们父子可以在那边玩一天。”
其实两种都可以，平常的话栾亦可能会毫不犹豫叫上程飞再选第二种，让他爸当移动钱包他们玩个尽兴。可是这一次栾亦想了想站起来道：“那我去问问程飞。”
他不是很想家长跟着自己一起去。
好在是暑假，程飞也闲出屁了，栾亦一问他就直接答应了，连具体去玩什么都没有问。
而闻扬那边栾亦也提前告知。
小咸鱼：我的一个好朋友也和我一起去S市可以吗？
闻扬：当然可以，那是你的自由决定。
说的也是，栾亦将手机扣在自己胸前想，凡事都下意识要大人应允，似乎有点像小孩。
除了那天邀请闻扬过来吃晚饭的时候他们说起“老公”这个称呼，栾亦和闻扬再也没有就他们的关系进行讨论，好像是默认了这样普通网友的范畴。
栾亦有点心痒痒的不甘心，可是又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切入。他又觉得其实闻扬也没有否认什么呀。
想来想去，栾亦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汗味还是选择先去洗个澡。
“妈妈，”栾亦冲了凉从房间里钻出来报告进度，“程飞说跟我一起去。”
他还把手机拿出来，将那条语音点出来给栾母听，有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欲盖弥彰的心虚。
而后栾亦也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在栾母身边的地板上随便躺下来，双目盯着天花板上暂停着的电风扇的叶片。
“妈妈，我算是大人了吗？”
这个疑问最近频频出现在栾亦的心中，但一问出来他自己又马上有了答案。如果他肯定自己已经是个大人，那他压根就不必要有这个提问。
栾母果然也被栾亦问笑了：“怎么忽然说这个？”
“就是这两天啊，”栾亦慢吞吞地说，“感觉和闻扬差别好大，三岁不是很接近的年纪吗？”
“闻扬确实比你还有程飞都懂事很多。”栾母评价道。
“是吧。”
“可是懂事并不一定完全是一件好事啊，”栾母温声说，“懂事或者成熟对于孩子来说有时候是残忍的词语，不要担心自己是不是不够成熟懂事，这不是外界强行驱动的，而是随着时间累积你内心自然而然会发生的转变。”
“这样啊。”栾亦没有很听懂，又似乎有点懂了。
那闻扬这样是被外界驱动，被逼着成长的吗？
栾母问他：“这几天有想好要给闻扬准备什么回礼了吗？”
栾亦坐起来，刚洗完的头发松松软软的。
“我没想到，但我有问他要什么礼物，他说想好再告诉我，我还在等他回复。”
如此直至动身去S市的那天栾亦也没有得到闻扬的答复。
栾亦和程飞之前都去过S市，不过都是和家长一块的，有一次还是两家人一起自驾去的。这次是头一回独自一起出去玩，虽然家长俱是叮咛加嘱咐，两个人未免还是颇有得意在胸中激荡，仿佛不是去玩而是去完成某项成人礼。
程飞的确也是这么和栾亦描述的：“你知道有些非洲部落的成人礼是捕猎狮子吧，我们这比起来真是太轻松了。”
成人礼三个字让栾亦本来就不是很集中的思绪又飘忽出去。
成人，礼。
栾亦想歪了，连忙晃了晃脑袋回神。
出租车往前行进，即将到闻扬的酒店楼下了。
“话说你爸妈知道你是来送网恋对象回去的吗？“
“我和他们说是网友。”栾亦讲。
“真不知道你爸妈是心大还是开明，”程飞嘀咕，“换我爸妈肯定得三堂会审我。”
但他又勾住栾亦脖子笑嘻嘻说：“但你还是够哥们，终于能让我见你那对象了啊。”
“关于这个，”栾亦避重就轻，“小飞，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是不是铁哥们了？”
“废话，哥这么多年就罩你这么一个兄弟了。”
“那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冷静点行吗？”
“你要把我拉进去卖了啊？”程飞还笑呢。
栾亦也没再和他废话，知道事实胜于雄辩，在这儿和程飞消磨嘴皮子不如直接让他看见。
因而在车停下，他带着程飞在大堂等闻扬时也没说别的。
倒是程飞惯来能说，左顾右盼还低声和栾亦讲：“我等一下是不是要从那部电梯里看见豪门白富美了？”
栾亦从桌上抓了一颗糖来剥开，塞进嘴里时含混着唔了一声。
“然后你们这两天真的没有抱也没有亲过啊？”程飞还有点可惜，“时不待人啊兄弟。”
他才说完这句，栾亦已经站起来向电梯那边招了招手。
程飞的视线立刻追过去，然而并没有看见自己期待中的大美女，反而看见了一个大帅哥，确切地说，大大大混血感帅哥。
气质与他们这俩即将踏入高中门槛的准高中生完全不同。
程飞脑中冒出问号，想拉拉栾亦衣摆让他给点简单解释，可闻扬已经朝这边走来，程飞只能老实住。
“这个就是我和你说的这次一起过去的朋友，他叫程飞。”栾亦介绍道，说完又转向程飞，稍微顿了顿才说，“然后这个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
网恋对象四个字终究被栾亦吞掉了，可是话到这里意思已经再明确不过。
程飞大脑宕机，开口先是结结巴巴一句：“哈喽？”
“你好，我叫闻扬。”闻扬回应道。
大美女秒变大帅哥，程飞接通电路后想起下出租车之前栾亦和他说的铺垫，结合之前栾亦闪闪躲躲的态度，他一下明白了很多，看向栾亦的目光都变得复杂难言了起来。
等闻扬去办理退房的间隙，程飞一把拽住栾亦的胳膊：“我靠，这什么意思，这是你大舅子啊？”
他犹抱着一丝希望。
“没有，他就是那个……”栾亦看着程飞的表情，“你要是介意的话，你现在回去也行，但是你能帮我保密一下吗，别和我爸妈讲……”
程飞是有点别扭，但他想了想还是说：“我让你一个人去那边，我爸妈都得打死我，而且，咳，我前面就是有点惊奇而已，也不是很介意，就是那个你喜欢男的啊？”程飞再三犹豫还是问了。
栾亦老实点头：“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奇怪？”
他做好了听到糟糕答案的准备，没想到程飞却说：“还好吧，我都认识你这么多年了，知道你不是奇怪的人呐，而且这个事情在现在还挺普遍的吧。”
栾亦立刻对程飞嘿嘿一笑，伸手揽住程飞的脖子：“飞哥你不愧是我飞哥。”
两人嘻嘻哈哈着，闻扬走了过来。
栾亦原本背对着他，转了半圈后看见闻扬正看着自己的胳膊，原本自然而熟络的动作忽然僵硬住，很不自在起来。
连带着程飞也好像面对极具威严的大人的孩子，一下端正站好，让栾亦的胳膊从自己的脖子上掉下去。
“我，”
“走吧。”
栾亦和闻扬一起开口。
“哦。”栾亦将那只胳膊微微背到身后，不知哪来的一点失落。
三人一起打车去高铁站，虽然大美女变大帅哥，但程飞很有眼色的率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将后排留给栾亦与闻扬。
可能是因为有程飞在，也可能是因为刚才搂程飞被闻扬看见，栾亦没有平时那么自在。
栾亦从这几天和闻扬的相处中早知道闻扬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样冷淡的人，但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来说，栾亦又看向自己的手掌。
他们这两天最大限度的肢体接触也就是他主动拉过闻扬的手腕。
所以程飞说什么亲嘴不亲嘴的时候，栾亦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会抢答说，他倒是不介意的。
可是闻扬看着又不想。不仅不想，观察来看，栾亦甚至怀疑闻扬讨厌一些无谓的肢体接触。
但闻扬的手看起来就很好摸，人应该也很好抱，亲应该也很好亲吧……？
大约是栾亦盯着闻扬手腕的视线太有存在感，闻扬转头问他：“怎么了？”
栾亦将视线移开，先看闻扬的脸，然后又仿佛很欣赏外面风景似的看着不断快速后退的行道树：“什么怎么了？”
栾亦温温吞吞地反问。只要够镇定，那他就够有道理。
闻扬果然没再讲话，栾亦心中偷舒一口气。
J市的高铁站不大人却不少，三人踩着点上车又踩着点下车，直到坐上S市去机场的地铁也未找到一点人少的契机。
在行进途中微微晃动的地铁上，光是高铁站里涌进来的人已经超级多，后面几站又多上少下，车厢里的人趋近饱和。
栾亦上车的时候就没找到座位，不过两个站过去程飞已经被挤到两米开外，勉强能看见他的脑袋瓜。
好在闻扬就在栾亦身边，而且是背对的姿势，栾亦站在他身后视线几乎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闻扬的背和腰。
闻扬的身体与他的行李箱构成了一个平面，为角落的栾亦提供了稳固的遮挡，在别人被挤来挤去的时间里让栾亦有了安稳的余地。
喧嚷的背景音与地铁行进时的嘈杂声响为栾亦提供了开口的安全感，好像反正无论说什么都会被立刻吞没般。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戳闻扬的腰先做提醒，然后在闻扬微微侧头看过来时低声说：“你想要的礼物还没有想好吗，再不说后面只能我寄跨洋给你了啊。”
“还没到时候。”闻扬似乎这样说，但栾亦不太确定自己听清了。
什么叫还没到时候，栾亦也不太懂这话里的意思，他无趣地掏出手机本来是想再搜搜礼物推荐的，不知怎么就点开了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怎么确定对方喜欢不喜欢我？”
栾亦将手机屏幕竖起来一点，确保只有自己看得见后才往下拉。
在一些奇怪的回复中他看见一条“在你搜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对方就不喜欢你了，喜欢你的人一定会表现出来的。”
哈？
栾亦的眉毛一下竖起来，指尖在手机上咔咔点倒赞。
根本在乱讲，这种局限性的回答怎么会有人点赞的。算了，栾亦将手机塞回兜里，现在网上的人都很奇怪。
地铁上的人一直到机场站也没有减少太多，直到最后哗啦一下大家一起涌出去。
程飞像瘸了腿一样走得很慢，还说：“我站得累死了，你们先走，我在这儿坐一会。”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栾亦在心里给他竖了大拇指。
登机的时间也不是很宽裕，在进安检口前可供单独拿来告别的时间也只有十几分钟了。
即便在心里反复想，这不是去火星，他们可以再见面，寒假自己也可以和爸妈申请出国玩，栾亦还是有点伤感。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卡片，递给闻扬的时候先说明：“里面有东西，不要掉了。”
栾亦很快又补充：“这个不算礼物，你还是可以随时提取你的礼物。”
闻扬拿住那张卡片在打开之前问：“可以现在打开看吗？”
“可以是可以。”栾亦说。
闻扬将卡片展开，在里面看见一张签文，是栾亦的那张一次就出的上上签。
栾亦早做了解释的准备，肚子里演习过八百套说辞，但是到了临场发挥还是紧张卡壳。只能毫无点缀地直抒胸臆：“求签的时候要想一个东西才灵，我这个很灵，说明我想的东西是可以成真的，你知道我当时想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闻扬好奇问，他的目光专注，几乎要透过栾亦的双目看到栾亦心底去。
“是我叫老公的事。”栾亦的声音几乎要被自己咽下去，但他还是讲了，只不过目光实在忍不住错开，看向了远处人来人往的虚空地。
闻扬没有出声，栾亦无处安放的心情更紧张一点。他耐心在几秒钟内就告罄了，抬头问：“你听懂了我想的什么了吗？”
本来这种关头栾亦说出近乎告白的话是要害羞死的，可是闻扬的目光很温和，脸上有笑意，这些都给了栾亦情绪上的安抚。
闻扬看了一眼高悬的屏幕，并没有直接回答栾亦的问题而是说：“我想好要什么礼物了，现在可以要吗？”
“可以啊。”栾亦的注意力被转移开。
“什么都可以吗？”闻扬问。
“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的都可以。”栾亦微微抬起下巴，自吹自擂道，“我的小金库还挺宽裕的哦。”
他拿出手机，“你要什么，我记一下……”
然而话音坠地，栾亦的手机都没来得及解锁，闻扬忽然伸手抱住了他。
“收到了。”闻扬低头喃喃，鼻息抚过栾亦的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