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上章掉马方式有大修,主动改了被动,建议重看。)

栾亦回头隔着帽子将脑袋磕在了闻扬的胸前,口中发出半死不活的咸鱼哼唧。

闻扬停住脚步握住栾亦垂落身侧的手,抬眸看向栾亦身后的小李。

十分寻常的问询性的目光,但小李还是被冷到,连忙自证清白:“是网上的一些八卦舆论,不用特别在意的。”

小李说的没有错,明星这个身份本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芝麻绿豆大的事情都难免被放大讨论,大部分涉身其中的八卦消息只要对明星本身没有什么负面影响,的确不需要特别处理,随着时间以及新的八卦到来就自然淡去了。

不过这次的八卦,小李在说话的间隙里还是忍不住看向栾亦和闻扬,不太确定到底是真是假。如果在场只有栾亦,小李就直接问了,但在场还有闻扬,小李马上就有了退却之意。

何况网恋和闻扬,好像八竿子打不着,相形之下网上的八卦更失真了。只是栾亦的反应又让小李心生犹疑,忍不住说:“小亦,网上那些……”

栾亦好似被她唤醒,忽然将半盖住脸的帽檐抬起露出底下黑亮亮的眼珠,里面闪动着可谓镇定的光,连同他的语气格外叫人笃信:“当然是乱讲的!”

小李半信半疑,与两人一起坐上回程的车。也说得过去,毕竟网友已经扒出放那个图片的新账号的确是八爪怪的员工,为八爪怪不当人又另外献上了实证,早就轰轰烈烈骂过八爪怪。P图这种事,八爪怪不是做不出。

如此共乘一路,小李将后面两天的工作安排和栾亦讲明。

剧组那边多给了栾亦一天假期,让他简单倒倒时差。《幻梦》带来的关注度让那部古偶剧组捡到便宜,这两天格外又宣传了一阵。

她讲一样,栾亦听一样,偶尔面色自如地点点头。

直到小李告别离开,车身消失在栾亦的视线中,栾亦这才从兜里掏出手机,前面来不及看的消息一股脑地冲到了手机的消息提醒界面。

好友,爸妈,陈芳芳,还有他微博小号的消息推送。

栾亦感觉自己从当中分裂成了两个矛盾的个体,一个在抱头慌乱飞奔狂呼:“怎么办要死了啊!”

另一个则成了个坚果小人,从头到脚到嘴巴都很硬,立在原地仿佛无事发生:“只要我不承认,一切都是诽谤!”

栾亦不是没有想象过这天的到来,他只是没有想到这天竟然真的这么快来了。

而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心虚包本人只能在强装镇定的同时平等地怀疑周遭的每一个视线,连家里的阿姨端来切好的水果,认真看栾亦一眼时,栾亦都有在怀疑对方是不是也读了八卦新闻。

唉,倒霉倒霉真倒霉,栾亦机械性地一下一下将水果拼盘送进口中,面色可怜愁苦。

而在这个间隙里,闻扬也大略将网络上当下正在传播的消息浏览了一遍。并不需要去特别远的地方搜罗,打开微博,无论点开栾亦的还是闻扬的账号,评论区都正充斥着打了鸡血的CP粉,嗷嗷叫着嗑生嗑死。

初恋得绝症死了,初恋是栾亦,两人网恋过,这些信息组合在一起实在太容易排列组合出于原本情节大差不错的内容来。

等阿姨走开,栾亦终于忍不住将脑袋磕在桌上,丧丧地看向闻扬说:“我完啦。”

不是事业上的完了,是怂包咸鱼感情上暂时无法接受社死的夸张化表达。

闻扬将勺子放进打开的酸奶中,然后推到栾亦面前:“冷处理就好了,慢慢你的其他消息就会替代这些无足轻重的八卦内容。”

其实现在也不是每个粉丝都在问这个,栾亦的评论区里还是有相当数量的粉丝和路人都在祝贺他拿到东方少年一角的。随着时间推移,栾亦的其他作品也会慢慢呈现在大众面前,八卦CP都是一时的,能够决定大众对栾亦看法的终究是他工作方面的努力与成就。

栾亦也知道是这个道理。

“话是这么说,”栾亦舀了一勺酸奶进口中,被无糖的酸味弄得双肩一激灵,不过还是咽下去说,“但也不是无足轻重啊……”

后面半句几乎被栾亦的下一勺酸奶盖住,含混着从闻扬的耳朵里溜走。

的确不是无足轻重,是栾亦很在意的事情。只不过这在意并非完全是担心自己从前的懵懂黑历史被大众拿来八卦讨论,还有一些栾亦每当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有的羞惭,对闻扬的羞惭,他的逃避好像是某种隔空的辜负。

未等栾亦想好要怎么表达,闻扬的手机响起铃声,他低头看了一眼便抬手揉揉栾亦的脑袋:“我去书房。”

“哦……”栾亦拖长尾音,目送着闻扬上楼。

他独自坐在楼下将一盒酸奶吃完,又绕到后院去看自己的两条宠物鱼。

两尾小鱼在这边的鱼池中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价值,身上本来因为垂钓而产生的小伤口消失,体型也长大一些,连人都不怎么怕了,见到栾亦俯身来看都没有怎么躲开,反而好似期盼栾亦喂食一般盯着他看。

栾亦坏心眼地对着水面吹了一口气,气流在水面荡开层层微波,两条鱼这才忽然钻到了池中的石头底下。

回到一楼客厅,阿姨正将猪猪崽放出来,鼓励它熟悉这边的家,小猫也一点都不怕,这里钻钻那边探探。见到栾亦还和他说给小猫做猫饭的事。

栾亦说:“麻烦阿姨照顾它了。”

闻扬和他当然没有空事无巨细地照料小猫,这些事还是要落到家里其他人身上。

阿姨笑着问:“小猫叫什么名字啊?”

此时栾亦才感觉猪猪崽这个名字似乎略有点失策,不过在阿姨期盼的目光中,栾亦还是轻咳一声回答道:“叫猪猪崽。

“有点幼稚是不是?”栾亦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阿姨也笑了,不过摇头讲:“很有趣啊,以后你们不在家,还有猪猪崽在家,家里就不会不热闹了。”

阿姨是原先看守这栋洋房的老佣人的外孙女,幼年时还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真真将这里当做半个家的。

“之前闻先生很少回来,我还担心房子以后都一直空着了……”阿姨讲了两句又停住,抱起猪猪崽道,“我带它在家里转转去。”

闻扬之前不止是很少回来,回来时候的状态也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只是这些话阿姨忖度着自己的身份还是没有讲出来。

栾亦此时略有心事,他上了二楼,经过书房的时候脚步一顿,隔着厚重的木门隐约听见里面传出闻扬讲话的声音,平静的口吻里似乎有些不同以往,使得栾亦本来想要走开的步子一顿。

不过他想了想又还是觉得偷听人讲话的行为糟糕,是以重新迈开脚步回房去。

书房里闻扬的电话还在继续。

对着前院的窗户正迎着下午的暖光,照在窗面上原本应该直接打进室内照亮房间,但薄薄的窗纱挡住了有限的亮度,使书房被灰暗笼罩住。

闻扬背对房门靠在桌边,面向窗户方向,盯着微微摇晃的窗纱听着电话另一头助理的汇报。

在电话即将结束之前,助理犹豫着问他如果他父亲再打电话过来是否依旧拒接。

“不用,直接将我的号码告诉他。”

挂断电话,闻扬拉开办公椅在电脑前坐下,熟稔地处理起工作来。

他们父子疏于联系,互相极少打扰对方,这是少年时父母离婚后的习惯延续。而父亲现在三番两次想要联系他的原因闻扬也知道。

在闻扬这次休假之前他并没有表现出要参与亚洲区的工作的野心,而这份工作又被视作走向权利中心的敲门砖,他父亲原本筹划着要用以给自己的另一个孩子铺路,只可惜他父亲在集团中毫无决策权,在如今集团真正的掌权人,闻扬的祖父面前的存在感甚至比不上闻扬,更遑论为另一个更没有存在感的次子谋利了。

得知闻扬横插一脚后,他的父亲又挫败又恼怒,迫不及待要重拾父亲的威严。

闻扬从少年时起就在祖父和外祖父母身边的时间更多,与父亲母亲的感情都颇为淡泊。他的父亲在离婚以后不到两个月就另行举办了婚礼,在婚礼上承认了另一个比闻扬只小半岁的儿子的身份,一点体面都不顾。他母亲醉心科研,对闻扬也近乎漠视。

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成了独响,直到另一阵铃声使敲击声顿止。

闻扬看了眼陌生的来电显示,按下免提后继续打字。

他的父亲早年被摒除在集团的权力中心外后便颇为郁郁不平,年岁推移越发有自暴自弃的嫌疑,接通电话后劈头盖脸便是粗俗的脏话与辱骂贬低。

闻扬早没了反唇相讥的兴趣,在不咸不淡地两句对话后,倒是对面气急败坏先挂了电话。

只是即便如此,闻扬微微叹了一口气,电话里的声音依旧和许多回忆里的声音结合在一起在他的脑海深处引出诸多不愉快的记忆。

——“他是我的爸爸,不是你的,他不爱你,他们都不爱你!爸爸是不是?”

——“当然,他和他母亲一样让人讨厌。”

……

栾亦在被子里咕甬咕甬,应付完各种消息,他才有空打着哈欠登录自己的老账号,在想了半天密码以后终于找回漫游消息,把原本他决意在黑历史里尘封掉的聊天记录给找出来。

问题已经摆在自己面前,栾亦还是决定好好面对一下,他心中的亏欠感多少都是从这段黑历史里冒出来的。直面问题才能解决问题,他要看看自己当年和闻扬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聊天记录太长了,大部分又是他分享日常追着闻扬询问的没有太多营养的话,栾亦翻了半天还是在搜索框里输入关键词寻找。

输入“喜欢”

哗啦一下跳出上百条内容,栾亦胆战心惊地看过去,好在大部分都是说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或者买了什么,零星有几条问闻扬喜不喜欢自己的。

这个内容过关,栾亦又在搜索框里输入“爱”这个字。

这个出来的消息少了一点,大部分也是和喜欢差不多的内容,直到后面才出现了几条栾亦真正追索的关键信息。

“我当然特别喜欢你,特别爱你啦,我都叫你老公诶。”

“每天每天都爱你!”

“在学校上课都爱你!”

天杀的,栾亦将手机屏幕盖在自己的脸上,他当年为了绑个关系怎么这么厚脸皮,什么话都能往外讲啊。

栾亦后背冒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整个人一哆嗦,把手机给扔到了被子外面,将被子裹成咸鱼卷想要冷静一下。

然而时差带来的困意让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进入梦乡。

梦里原本是很平静的,栾亦站在花园当中,怀里抱着猪猪崽,脚边还跑着一只真正的粉红小猪猪,阳光绿草蓝天,闻扬就站在不远处,栾亦闭上眼睛感觉自然的美好。

然而一道强光忽然打在栾亦的眼皮上吓得他他一下睁开眼,面前的情形已经完全转换,无数话筒和镜头对准他,仔细看去记者的脸有时候是他的好友,有时候是他妈妈,有时候变成陈芳芳蒋之睿或者其他栾亦认识和不认识的人。

而闻扬在人群正当中也看着栾亦,栾亦想跑,但追光永远在他身上。原本的猪猪崽和小猪都被放大了好几十倍,一脚就能把栾亦踏平。

“说!你现在还有没有骗人!”话筒怼到栾亦面前,让他无处可逃。

“我没有啊。”栾亦连忙说,“我现在哪有骗人。”

“你从前说什么每天都爱闻扬,特别喜欢闻扬不就是假的吗!不然你怎么跑啦?”

栾亦被问得脑门冒汗,但他管不了其他人,只看着闻扬说:“我以前是不好,但我现在都没有骗你的。”

可是他的声音被其他人盖住,好像一点都没有传进闻扬的耳朵里,两人的距离被不断拉开再拉开,直到闻扬在栾亦的视线中只剩下小小一个点马上要消失,栾亦在焦急中一下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正在被窝时,栾亦还有一瞬间难以分清真假。他坐起来看向窗外,此时已经是下午将近六点,深秋初冬,天色仅剩下一点点光亮,近乎要滑落到黑夜里。

梦境是栾亦担忧的具象化显现,他下床趿拉着拖鞋拧开房门走了出去。

梦里面的闻扬不断远离的样子还在栾亦的脑海当中,那是栾亦无法控制的,但现实不同,现实里栾亦知道闻扬就在书房中。

他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闻扬?”

门里传出闻扬的回应:“可以进来。”

栾亦立刻拧开门把手,不过书房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亮照着闻扬的脸。栾亦的手摸到墙上的开关奇怪问:“怎么不开灯啊?灯坏掉了吗。”

“忘记了。”闻扬说。

这是假话,他只是在电脑前出了一会儿神,自己以为很短暂罢了。就像是闻扬以为父亲的话难以对他再有什么影响,然而却引起植根心底的难堪与怀疑。

灯光乍亮,栾亦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的身影映入闻扬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安和犹豫。

“怎么了?”闻扬问栾亦,他起身走到栾亦身边,拉住栾亦的手轻轻捻了捻。

栾亦压根也不知道自己一股脑过来想要说什么,刚才的梦好像在他开灯的短暂时间里迅速远去了,栾亦的脑袋里只剩下有限的信息,被闻扬的提问稍一催促便化作了没头没尾的一句:“我就是想说,我每天都爱你,不是骗你的。”

他的声音沮丧又真诚,却是阴差阳错,恰到好处的慰藉,如萤火一般轻轻地落在闻扬的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