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不仅是闻扬微博下的评论数量在飞速增加,连栾亦的账号也受到影响,后台私信评论和@数都重新在深夜开始激增。

栾亦脸上热浪奔流,他迅速退出微博,心脏扑通扑通跳个飞快。又忍不住切回聊天软件,盯着自己和闻扬几分钟前的对话交流,目光落在闻扬的那句:“好吧。”上。

综合来看,是他不准闻扬当面说,不准闻扬线上说,因为害羞而生出的闪躲情绪最后化作了哗啦啦放给全世界看的烟火。

闻扬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他没有艾特栾亦,没有艾特八爪怪官方。他简直把微博当成了朋友圈用,连文案的口吻都极尽寻常。

可就是这种寻常更具开诚布公的坦荡,精准掌握住了进退的尺度,不至于让栾亦太害羞太困扰,又能明确传达出闻扬自己的心情。

两人明明白白就是笨蛋的狡猾与聪明的试探。

栾亦原本已经卷住被子整个人想钻进去,此刻却又觉得热得藏不住。从被子里钻出半个身体来,在手机上戳戳戳,几下之后戳戳变成了一条发给闻扬的消息。

反正闻扬肯定没有睡。

小咸鱼:你你你!

栾亦不知该说什么,三个重复字一个感叹号发出去,没有一会儿那边果然出现了对方在输入的提醒。

闻扬:睡不着吗?

闻扬似乎直接忽略了栾亦控诉的语气。

明知故问,栾亦正要打字,闻扬的消息又先一步跳了出来。

闻扬:我也睡不着,要见面吗?

栾亦的视线落到手机上方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十一点五十多分了,说要见面什么的未免太不像话了吧!

栾亦不承认自己看见这句话时有思考过其中的可行性。

冷静一秒钟后再想这个问题,栾亦更坚定要摇头了。这个时候出去见面,总有种自投罗网的不妙感。

小咸鱼:不要!

这简直是栾亦今夜用得最多的高频词,他说完决心掌握一次主动权,给今晚画上咸鱼符号的句号。

小咸鱼:早点睡觉。

小咸鱼:【猪猪盖被】

发出这条消息,栾亦把手机静音塞到了枕头底下。

不过后遗症还是有的。

栾亦这晚的睡眠质量再次直线下降,睡得晚醒得早不说,做的梦还分外叫他惶恐。

栾亦梦见自己高高兴兴站在领奖台上,刚打算发表一番声情并茂的获奖感言,就看见台下第一排忽然亮起一块灯牌,又亮又大的灯牌上写着“五彩斑斓咸鱼猪猪”,举着牌子的正是闻扬。

要死了。

还没等他为此感到社死,无数媒体的话筒又瞬息之间怼到栾亦眼前,他们手上拿着无数的聊天记录和证据,要栾亦解释自己和闻扬的初识究竟是怎么展开的,闻扬是否是跨国诈骗犯。栾亦被问得哑口无言,正想蒙混过关时,台下的闻扬已经被警察叔叔抓住,只要栾亦不交代,那闻扬就要被当做诈骗犯抓走。

栾亦急得头顶冒汗,大声说:“我交代,我都交代。”

刚梦到这里,现实中的栾亦一脚蹬空到了床外,失重感将他从梦里拽出来,栾亦睁眼缓了五六秒,这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做梦来着。

靠……栾亦摸着自己的胸口,庆幸还好这只是个梦。

但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又立刻从枕头晚安。

栾亦悄摸摸登上微博,后台热度没有比昨晚降低。因为很多网民是今天一觉醒来才磕到昨天的糖的。

闻扬主页的那条微博的转发评论都已经要逼近六位数,连带着栾亦的微博粉丝量也猛增了一截。

栾亦看着那张照片,悄悄点了个保存才关掉微博。

栾亦又心想难怪昨天陈芳芳那么轻巧放过了他,这效果真的要比他绞尽脑汁发两张童年照好恐怕不止一百倍,只是他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

卫生间里。

栾亦站在镜子前用双手掌心压在眼睛上揉了揉,然后放下双手凑近认真照了照镜子。状态还勉强说得过去,栾亦松了一口气。

虽然昨天晚上坚定说了不要见,可是现在一早起来,栾亦又有种很想快点出去,也不为做点什么,就是想看一眼闻扬的冲动。

栾亦以手拍脑门,为自己感到一阵没救了。

不过他还是迅速收拾好自己,推开房门往门外走。

此时是八点四十多分,这个时间点要外出的嘉宾基本都准备要走了,留在别墅的嘉宾要么在运动要么在吃早餐。

栾亦先去客厅,他闻到了餐厅里未散去的咖啡香,不过没有看见喝咖啡的人。

云驰坐在餐桌前吃面包,咖啡香好像就是从他的杯子里传出来的。

“早啊。”栾亦和云驰打了个招呼,从他身边走过,往客厅沙发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看见闻扬,又退了回来。

难道还在运动?

栾亦这样想着,又把露台和健身房看了一遍,均没有见着闻扬。

好奇怪,栾亦不死心地绕去游泳池看,结果游泳池旁只有迟行一和屈延波,依旧没有闻扬的身影。

按往常闻扬的习惯来说,这个时间点早就过了他的起床时间了。

游泳池和别墅连接的门洞一面满是阳光金灿灿地照亮了乳白色的墙体,门洞里的亮度则低一些。

栾亦踩着两级台阶进入别墅,脸上挂着的不解和思索还未消除,迎面就差点撞上来人。

栾亦猛顿住脚看向对面的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在这瞬间明显亮了起来。栾亦只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闻扬目光凝落在他身上。

闻扬脸上带着笑,往前走了一步:“你在干什么?”

栾亦虽然身后有退路,但台阶在这个时刻形成了某种断崖般的存在,使他身后的空间虽然充足实则却是假象。

这能照实说吗,昨天晚上还嘴硬不要见,今天一早就满屋子找人。

栾亦道:“我……就转转啊。”

他说着把视线转开,中间可以感觉闻扬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栾亦往前走,闻扬便自然地往旁边退了一步,让栾亦通过。

不过闻扬随后也无声地跟了过来。

通道里的固定镜头拍摄下,将闻扬一直追着栾亦的视线清楚记录下来。情绪总是通过眼睛传达得最准确。

【“嘿嘿嘿,大佬的眼神越来越不藏着了。”

“某种想要生吞活剥了老婆的目光,我斯哈斯哈。”

“嘴硬小笨猪要被吃掉啦~”】

——

其实见了闻扬以后也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之所以寻找只是想要见到以后的那种踏实感。

栾亦坐在餐桌旁把土司边撕下来先吃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进来通知今天下午要拍摄备采,针对不同嘉宾会问一些不同问题,到时候穿插在播出的正片里面作为补充。

工作人员离开后,闻扬端着咖啡坐到栾亦身边。

“昨天晚上睡得好吗?”闻扬问他。

罪魁祸首竟然问这种问题,栾亦怨念地看着他:“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他的黑眼圈都有点点冒出来了,脸其实也因为没有睡好而比平时要略肿一点,虽然不至于差别很大,可的确是肉眼可以分辨出来的。

闻扬闻言凑近了几寸,在栾亦因为距离拉近而一下审慎起来,连呼吸也放轻了的态度里观察了几秒钟。

闻扬退回原来的距离,然后说:“还是很可爱。”

栾亦捏紧了面包边:“说好话也没有用。”

但说好话显然有用,栾亦根本无法再追究闻扬。

在别墅的嘉宾先一个个轮流着被通知到露台上的小屋里面接受采访。栾亦闻扬以及屈延波迟行一等人上午都在别墅,所以都把采访做了。

等中午蒋之睿从外面回来,脸色颇为臭。

栾亦正窝在沙发里和迟行一玩联机游戏,看见蒋之睿的表情,栾亦按下暂停键问:“蒋老师你怎么了?”

蒋之睿进别墅以后脚步就慢吞吞的,其实就是等着有人主动问他。目的达成,他马上走到栾亦那边在沙发扶手上随意坐下,看了眼屏幕上暂停着的游戏先说:“这个我也会。”

“应该还有游戏手柄吧,这个最多可以四个人一起,”迟行一道,他在茶几下开始翻找。

栾亦则又问蒋之睿:“上午工作不顺利吗?”

蒋之睿臭着脸道:“体重超了,让我这星期都控制饮食,必须减掉三斤。”

“可能是昨天红薯吃多了,”栾亦给他让座,又帮他分析,“没事的,一星期控制一下,再加点运动量,三斤应该不会太难。”

蒋之睿的心情舒畅了一些,三人坐在一起打了会儿游戏,工作人员来通知蒋之睿上去做采访。

蒋之睿上露台后,栾亦和迟行一也先把游戏关了,没有再往下玩。

栾亦因为玩游戏坐了一会儿了,趁这个机会起身晃到门口疏松筋骨,恰好看见孟秋言的车停下来,而孟秋言从里面提着两个袋子走出来。

一般孟秋言拿回来的东西基本都是带给大家的吃的,栾亦眼睛一亮迎了过去。

他昨天就吃了一个小红薯,这两天对饮食也有控制,体重已经在合格线内了,没有蒋之睿那样必须减重的痛苦。

于此同时,二楼露台,蒋之睿进入了玻璃房中面对摄像头以及镜头外的工作人员,示意他们可以开始提问了。

两条线上的时间同时在推进。

栾亦到了孟秋言面前,孟秋言主动抬了抬手上的东西说,“是寿司,从我们工作室旁边的那家店打包的,你和小迟带上蒋老师大家分一下。”

下午在别墅的嘉宾更少了,有一半都不回来吃,他们在别墅里的几个嘉宾分一分就行。

栾亦去过孟秋言的工作地点,所以知道大概位置,对那家小有名气的寿司店也有印象,为此更加雀跃,恨不得当场为孟秋言唱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的赞歌。

阳光房的门开着,为此楼下的声音传到二楼也并未减弱太多,足够蒋之睿听见楼下人隐约的对话声,特别是他好像听见了“蒋老师”三个字,耳朵就更加竖起来了。

工作人员则不受影响地按照要求提问:“蒋老师,你在上节目之前对嘉宾就有一定的了解了,那时候你说自己有可能心动的对象,现在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接触,你现在有明确有好感的嘉宾吗?”

好感这个词界定起来其实非常宽泛,友情和爱情都可以被囊括在内。

特别是蒋之睿现在渐渐明白,自己其实常常把这两者的界限搞混了。但是面对这个问题,蒋之睿还是想给出肯定的答案。

从朋友的角度,他对栾亦有好感。远的不说,刚才他一进别墅,栾亦就注意到了他的情绪,还表达出了蒋之睿很欣赏的关心。

蒋之睿思考完毕,终于开口:“我觉得应该是……”

蒋之睿思忖着如何妥帖地自我表达,耳畔依稀又传来自楼下飘上来的,他心中的好朋友栾亦的声音,其中一些不失期待加喜悦的畅想:“蒋老师要减肥,可能得控制体重,我一会儿问问他,如果他不吃,那我就和小迟把他那份分掉。”

这和自己尸骨未寒,遗产就要被瓜分掉有什么差别?

栾亦果然和诡计多端绑死!

工作人员提醒愣神的蒋之睿:“蒋老师?”

蒋之睿回神,看向镜头面冷心硬道:“没有,绝对没有!”

——

栾亦将寿司放在餐桌上,数了数各种口味的数量,蒋之睿就从露台下来了。

栾亦还没有来得及问他,蒋之睿就先发制人:“我吃!”

吃就吃呗,栾亦这会儿心里想的其实是好像下午没怎么看见闻扬来着。

“哦,那你自己拿。”栾亦指了指那边的餐具,自己则拿起手机给闻扬发了一条消息。

小咸鱼:小孟带了寿司回来,你现在要不要吃?

蒋之睿瞥见了他发消息的对话框,认出闻扬的头像。

蒋之睿拿过一旁已经准备好的餐具,精挑细选弄了块进嘴里。虽然他说吃,但也只能吃这块,这就是今晚他的晚餐了。

蒋之睿细细品味完,看栾亦还盯着手机的聊天界面,他挑眉低声问栾亦:“你们两个……”

他们虽然都是来做节目的,但是哪两个嘉宾之间最真,他们自然也看得出来。节目剧本和真实的化学反应是完全不同的。

“什么?”栾亦抬头不解地问。

“他把你拿捏住了吧。”蒋之睿背着镜头低声讲,这个音量很难被节目组采用进素材里。

蒋之睿的语气很是笃定,他早就观察出来了,闻扬一副狐狸精的样子,巨能勾引人。

栾亦装出气势:“才没有,优势在我。”

他一副随时可以把闻扬就地正法的表情。不管蒋之睿信不信,栾亦马上无暇顾及了。

因为他的手机显示了新消息。

是闻扬。

闻扬:我不下来了,有点头晕,可能是感冒了。

季节交替温度变化,感冒还是很寻常的。特别是栾亦自己之前刚感冒过,更能感同身受。

他一边回消息一边飞快走到橱柜前,上次节目组送的药都放在这里面了。

小咸鱼:!!!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小咸鱼:我现在给你泡点药上来。

栾亦将冲剂放进杯子里,点开饮水机调了个合适的水温将药剂冲开。冲的时候栾亦还在想,其实一切有迹可循,早上闻扬起得比平时晚就可能是不太舒服的缘故,他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

栾亦稍有点自责,泡好再低头看一眼手机,闻扬又回了一条消息,只有一个“嗯。”字。

尽显虚弱啊。

栾亦更有一种立刻要冲上去照顾病患的责任感,回头看见蒋之睿一副得意洋洋“看我刚才说什么”的表情也没空反驳了。

他端着药一气儿走到二楼闻扬的门前,抬手笃笃笃敲了三下,又叫了一声:“闻扬。”

片刻后门从里面开了,闻扬站在门前,房间里的遮光窗帘开着,不过里面那层半透明的纱帘却是关着的,下午的光线已经不如白天了,房间里看着便有些昏暗。

“感冒药,”栾亦将杯子递给闻扬,思虑着又说,“确定是感冒吗,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吧?”

闻扬接过杯子往里走:“不用去医院,我睡一觉就好了。”

他人往里走,但没有关上房门的意思。栾亦这个时候也不放心直接让闻扬一个人呆着,于是跟着走了进去。

不过栾亦没有把门关上。房间本来已经是很私密的地方,关上门的话好像更私密了。

栾亦也是走进闻扬的房间以后才后知后觉有种踏足之前从未进入过的禁地的感觉,心里有一丝说不明白的紧张夹杂着,也许是雀跃?

反正门还是不要关上了。

然而栾亦往前刚走两步,就听见闻扬说:“有风。”

栾亦下意识回头看向那扇门,一下纠结住了。有风吗?他没感觉到。

但闻扬比平时虚弱一些的声音还是万分激起了栾亦的怜惜之情,因此这纠结没有延续两秒钟,他就回身去把房门关了起来。

栾亦回身看见闻扬已经端着杯子在喝药。

“温度应该合适吧?”栾亦走过去问。

闻扬一口气喝光了药汁,将杯子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而后抬眸看向栾亦:“刚好。”

“那你躺着睡一会儿吧,”栾亦说,“喝完这个也会困的,睡一觉就会好很多。”

他轻轻拉了拉闻扬的被子,好像是在触摸到闻扬被子的时候,那种两人独处在私密空间中的紧张感又再次压过了其他情绪。

刚才对蒋之睿说的“优势在我”果然是夸下海口。

闻扬没有马上躺下去,而是看着栾亦问:“你能在这儿陪我一会儿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冒了,闻扬浅浅的瞳色好像比平时深了一些,目光落在栾亦身上时更具存在感了,他对栾亦笑了笑,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期盼,危险又虚弱的感觉此刻矛盾地存在于闻扬身上。

再病弱的狮子也能一巴掌压倒兔子,这道理栾亦当然知道,同时也感受到了威胁。

栾亦的脑袋里分明已经拉响了警报,可是他怎么拒绝这样看着他的闻扬啊,这根本不可能。

栾亦在床尾坐了下来:“那,那我在这儿坐一会儿,等你睡着我再走。”

闻扬好似同意了,终于躺了下去并且闭上了眼睛。

屋里安静极了。

栾亦的视线没地方放,在屋里转了一圈。嘉宾们房间的格局其实差不了太多,唯一不同是栾亦发现闻扬的房间竟然没有固定镜摄像头。

不过闻扬有这种待遇也不奇怪啦,栾亦没有多想。

他的目光又落回到闻扬的脸上。闻扬闭着眼睛,所以栾亦的视线能够肆无忌惮地观察。

额头,眼睛,鼻子,嘴巴。

栾亦的视线最后定在闻扬的嘴唇上,没有再往下移,也很难往下移。闻扬的唇形也非常优越,与整体形成统一和谐的美感,看上去就很好亲……

他盯着闻扬的嘴巴出神了一会儿,有些心猿意马时,闻扬忽然开口了。

“你在想什么?”

栾亦正是最做贼心虚的时候,惊得如同被怪兽按在爪下,以为是自己色.欲熏心的目光太过灼热让闻扬闭着眼睛都无法忽视。

“我,我什么都没有想啊。”即便呈堂证供贴在脸上,这也必然是不能承认自己有色心的。

栾亦当即否认,然后他看见闻扬慢慢睁开了眼睛,与自己四目相对。

与人相处,特别是深有好感的人相处,其实很难以表演的形式掩藏自己真实的情绪,起码栾亦无法瞬间将自己的所有表情都藏好。

栾亦只能用没有太多说服力的言辞为自己作证:“我真的没有想什么。”

闻扬都是病人了,他要是把一些乌七八糟的想法讲出来,岂不是太禽兽了点。

然而须臾之后,栾亦听见闻扬说:“我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