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番外 《FarewellAppu》……

“我不知道。”早乙女天礼这么回答了。

天礼一直追寻着天空中人为的绚烂,他又不是傻子,当然早就知道烟花是什么样子。

只是那场独属于自己的焰火,声势实在是太过于浩大,年幼的他茫然站在正中央,手里抓着男人的小拇指。

天空和大地只有红色,硝烟的味道远不如男人嘴角的笑来的有气势。

那个时候,天礼仰着头,不清楚自己视野被迫接受的,是锤在心跳声中的轰响所伴随的火光,还是站在火光中放纵他牵着手的人。

那一幕他记了很久,因为那是第一次,琴酒真的对他说了类似承诺的话。

“原来是你们做的。”苏格兰感叹,“我听说过那次爆炸,爆炸直接摧毁了剃刀党的仓库。在那之后,他们不得不割掉一部分业务,转而和政府合作。”

“那部分业务被琴酒拿到了。”天礼说。

苏格兰第一次听当事人提起那些模糊的事情。

在情报中,早乙女天礼在被琴酒找到后,当成了「诱饵」。

早在一战开始之前,剃刀党就逐渐从伯明翰发展至各个社会角落,两次世界大战给政府带来巨大的压力,让他们在无人管辖的期间越发猖獗——圣吉尔斯教区贫民窟是剃刀党的大半个仓库。

在那里的人,不管是大人小孩,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谢尔比的眼线。

琴酒利用了早乙女天礼,并在用完之后没有把人丢掉,而是继续带着。

换位思考一下,苏格兰觉得早乙女对琴酒的态度是完全合理的。

他背叛了谢尔比,而新的「主人」居然没有在他失去价值之后抛弃他。

要是再考虑到琴酒是个多么冷酷的男人,那就更令人死心塌地了。

在这个狭小又空荡的房间,苏格兰隐约能看见眼前的人,看着他是怎么从一个很小的孩子逐渐成为现在这个模样。

环境给他的选择很少,好像都是必然的事情,他只能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这不能算是回答。”苏格兰说,“你还是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哭。”

——这有些无理取闹了,早乙女为了理清楚自己也弄不明白的东西,已经把过去的事告诉了他。

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礼节,就是不要去探查太私人的事情,可苏格兰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不了解他的话,你是没办法去对抗他的。

“你后悔了吗?和公安合作也是,你想要离开?”

天礼思索了一下,和这个如今已经社会性死亡的人继续说起自己的事。

“我在十八岁的时候产生过离开的念头。”

“哦?”

“呆在组织很枯燥乏味,做不完的工作,杀不完的人。我从中学到的,全是仅凭经验也能推测出结局的东西。这很没意思,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早乙女天礼从来没有和人说这些东西的机会,他不可能和组织里的人谈心,更不可能拉着琴酒说这些废话。

要是说了,最多也只能得到一个“要是背叛的话,我会杀了你”这样的答复吧,天礼非常清楚的。

所以在面对朝夕相处了一年有余,又有大把时间耐心听完的“死人”的时候,天礼很意外自己居然把这些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但你还是留了下来。”苏格兰说。

“因为琴酒是个把爆炸比做烟花的怪胎,而我是听了就当真的小怪胎。”

“你为了他留了下来,那现在你做的事也是为了他。”苏格兰说。

天礼轻轻点了点头。

苏格兰叹了口气,从墙角的纸箱里拿出瓶装水,瓶身的商标已经被撕掉了,没办法从生产日期和产品名字推测自己身处哪个地区。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和肩并,喝了口水:“你说的「离开」,不是大多数人心中的那个意思吧。”

天礼又轻轻点了点头。

苏格兰又拿了一瓶水,递给他:“那在回答了我的问题之前,你不能「离开」。尽管我们一直在相互欺骗,但我救了你是事实,你承诺回答我也是事实,嗯?”

早乙女天礼盯着他半晌,接过水,沉默两秒后又递了回去:“我拧不开。”

苏格兰失笑,给他拧开瓶盖:“我就当你答应了。”

***

对于自己发小作为人质被关小黑屋这件事,波本一直耿耿于怀。

长官佐久间已经和早乙女天礼达成协议,协议内容保密。

不过在他们聊过之后,佐久间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这个负责卧底小组培训工作的铁血战士,头一次连遮掩自己心情的功夫也没有了,立刻离开了东京,不知道动身去了哪里。

波本和上面的人交涉过,上面表示,苏格兰——也就是诸伏景光,他会继续留在早乙女那边。

“不用太担心,早乙女答应了我们,给诸伏警官佩戴了生命表征器,我们能确定他的安全。同时我们也询问了本人,诸伏警官对此没有意见。”

废话,他们看着和和气气混了一年,一年诶。

就算是养条随时跳起来咬人的狗,养一年也得养出点感情了吧?更别说诸伏景光那样性格的人!

组织这边,则是对早乙女此次行动非常满意,甚至没有对早乙女后来递交上去的名单有所怀疑。

那张名单上有着众多忠于组织的名字,由公安和早乙女共同拟定,编造出了多桩压根不存在的背叛。

而组织以冷血的态度处理掉了这些人。

看似皆大欢喜,唯一不满意的就只有琴酒。不过波本觉得这个男人看什么都不顺眼,要是什么事令他满意了那才是笑话。

朗姆大手一挥,给早乙女批了两个月的假期,开始度假之后,早乙女天礼立刻失去了踪迹,谁也联系不上。

波本忖度半晌,拿着这个人「度假」之前给他寄来的备用钥匙,寻了个没人的机会,找上了同钥匙寄来的那张名片上的地址。

这是在千叶的一处小公寓楼,住在这里的几乎是处于社会边缘的那些人,一楼的信箱里塞满了欠费通知单,楼道中到处都是被踩出脚印的广告单,还有几扇门外被红色油漆写着威胁的话。

上到顶楼,波本小心谨慎拿钥匙开了门,刚推开个门缝,就听到里面的声音——

“我其实不怎么看书,翻书的时间都在观察你的反应。”

“怪不得一本《白痴》你看了三个月,我还以为你是记不住里面那些又臭又长的名字。”

“确实也记不住,所以后来发现你只是单纯的在发呆,我就换了本阅读没那么吃力的来看——你右手还好么?”

“比你想象中要好。马德里的时候我是故意的,六枪怎么可能打不中一个人。”

“你从那个时候就想好后面的事了?”

“嗯。”

“那我还真是被你骗得团团转啊。”

——这两个人居然开始盘点起之前相处时候的那些事来。

波本清了清嗓子,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灯。

小黑屋这才亮堂起来。

房间的构造非常简陋,除了被隔开的卫生间外,就只有靠墙的一张床,床边是一个不大的四方柜,墙边还有一个小冰箱。

窗帘紧拉着,正在说话的两个人就坐在地板上,两人面前都有一瓶拧开的饮用水。

“我赢了。”苏格兰对天礼说。

天礼面无表情盯着波本,把人盯得浑身不适,这才不情不愿开口:“我会给你看的。”

波本:“……你们在说悄悄话的时候喜欢不开灯吗?”

早乙女天礼站起来,拍拍裤腿:“那我先走了。”

苏格兰“嗯”了一声。

天礼和波本肩擦过肩,可能还是气不过自己输掉了赌约,侧头说:“严谨的来说,你不应该来,这太蠢了。”

平白无辜被一顿指责,波本还没喷回去,早乙女就直接头也不回走了。

苏格兰向波本挥挥手,把人的注意拉了回来:“随便找地方坐吧,反正都不干净。”

“你怎么看着还胖了点……”波本直接坐到了他旁边,也不在意脏不脏。

苏格兰和早乙女天礼打了赌,天礼觉得波本即使有了地址和钥匙,也绝对不可能在没探底的情况下独自前来。

找人来营救人质才是最合适的。

苏格兰不这么认为,要是他想离开,早就找机会了,传递消息出去对他而言并不算太困难的事情。

波本了解他的作风,所以也清楚他存在考量,所以一定会来找自己。

他们的赌约是早乙女的日记。

“他怎么还写日记?”波本吐槽,“那是小学生才做的事情吧,尤其是他的身份……要是日记暴露了,他不就彻底完蛋了?”

苏格兰:“他想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怪胎。等等,他这两个月都在你这里?”波本说完,自己都觉得很不对劲,说不出的怪。

“没有,他去新西兰找心理咨询了。”

“啊?”

“我让他去的。”苏格兰小口喝着水,“和他一起住的那年我就有所察觉,只不过那时候我们互相隐瞒了很多事——他的情况很糟。”

那些时间堆积出来的微小细节根本算不清几分真几分假。能确定的事实是,早乙女天礼背叛了组织,但也不属于和公安同一立场。

他有自己的目的,像是活在灰色阴影中的幽灵,在海底拨弄着风浪,只等那股海潮逐渐升至海面,成为滔天巨浪。

这样的人,心理是不可能好到哪里去的,尤其是他根本不说。

从小到大,他谁也不说。

波本的表情非常复杂,介于“这和你有什么屁关系”和“他有病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吗”之间。

“你怎么还管起他抑郁不抑郁了……”波本摸不着头脑。

“我觉得我弄清楚了,Zer。”苏格兰的声调变了,有些低沉,略带沙哑,“组织里其他人都拿天礼没办法的,他表现出来的忠诚度太高了。加上这几次的事,就算他的打算暴露了,也能很轻松地找些措辞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这我也知道。”

“所以不要再去管天礼,盯好琴酒。”

“你是觉得……早乙女要是再发病,也只会是因为琴酒?”

“准确来说不是这个意思。”苏格兰皱着眉,“在之前或许是这样。你知道么,Zer,十八岁是他的分水岭,在这之前,他不断地观察着自己,因为琴酒是唯一会去塑造他的人,他想要了解自己,就必须通过琴酒。”

“你在说很惊悚的事情啊!这就像是有违伦理的人类实验一样!”

“可是在那之后,他改变了主意。他判断自己转变的节点已经不多了,他已经抵达了琴酒希望的状态,所以他开始转向去观察琴酒。”

“这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苏格兰突然斩钉截铁说:“琴酒是个人渣。”

波本:“……这我倒是可以双手赞同。”

“他根本不会教孩子。他只是知道自己的重要,然后拿出蝇头小利把人吊着,再糟糕的监护人都知道冷处理是绝对不行的,这家伙觉得无所谓。早乙女天礼再怎么痛苦都无所谓,为他痛苦就更好了,那是彻底掌控的绝佳证明。”

波本很难得地看到自己好友猛然迸发出激烈的情绪,他骂得真情实感,活生生像是受害人亲属一样,恨不得直接走到人渣面前,给他两刀。

接着,苏格兰才回答了之前的那个问题。

“区别在于,天礼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自己会不会被抛弃了,他可以随时抽身「离开」,是琴酒让他留下来。这让他发现,原来被改变的原来不只是自己——琴酒是会让人留下来的性格吗?”

“……不是。”

“在这场有违人伦道德的人类实验中,实验品发现实验员也成为了实验的一部分,而能让琴酒做出更加明显反应的事情是什么?”

波本立刻心领神会:“是组织。所以他才会想要在组织上下手……「我想成为我归宿的唯一归宿」,他在等琴酒在最后知道了之后的反应!”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不约而同拿起水瓶喝了口水,波本甚至没注意到眼前的水瓶被拧开过,是早乙女之前开了没喝的那一瓶。

“这很疯狂,但为什么放在早乙女身上,我就一点也不吃惊呢。”波本呢喃着。

“但他什么都得不到的。”苏格兰的语气有些寂寥,“心理医生诊断他重度抑郁。不管其他因素,仅从生理上来看,他得不到任何反馈,不管是把事情搞砸了之后的惶恐,还是成功之后的振奋。大脑分泌不了多巴胺,天礼的奖惩机制被剥夺了。”

波本动了动嘴唇,最后也只能不咸不淡轻声说上一句:“听起来很可怜。”

苏格兰笑笑,晃晃水瓶:“可早乙女天礼唯独不要自己变得可怜,这才是最可怜的,不是么?”

***

因为和苏格兰拆伙,早乙女天礼又回到了之前那种状态。

随便和某个成员搭档出任务,在成员半死不活的崩溃中开始短期休息,然后面对下一次任务。

唯一的改变或许是他和琴酒的关系,琴酒越发不耐烦,而本人似乎对此毫无察觉,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是这样的。

经常有人听见他们的争吵,或许也不算争吵,往往是早乙女天礼用他的逻辑把本来脾气就不好的男人搞到发火。

先爆发的却是始作俑者。

天礼用非常平稳地帮琴酒举起枪,黑洞要么对准自己的喉咙,要么对准自己的额头,手指搭在对方的手指之上,那双绿色的眼睛还不闪不避地和琴酒对视。

“我不清楚你在不满什么,实在觉得麻烦那就开枪,这是你最擅长的事情。”

接着琴酒就会攥住他岌岌可危的右手,在对方明显的吃痛中把人拉近,近得可以闻到那股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烟味。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年纪更小的青年在自己的目光中逐渐不那样坚定,最后没办法,轻轻捧着年长者的脸。

“说真的,琴酒,你该让我去日本,至少比现在要好。”

“我在不满什么?如果我说我在不满你飞得太远了呢。”琴酒看他眼中破碎又重组的光,“这就是你想听的?”

早乙女天礼的呼吸停滞了一秒,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垂头耷脑像一只落汤猫。

“我好像应该高兴。”他重复着念,“我应该高兴吧。”

琴酒被这个人烦死了,烦到要命。他撒开手,在青年下意识后退两步之前把人抱住了,力气大得像是要勒断对方的肩胛骨,把人碾碎了才罢休。

这是天礼印象中的唯一一个能正式被定性成拥抱的东西,像是一类早就该尽的职责。

接着,他想到,这是换来的。

用什么换的?

用逼迫。

原来是有效的啊。

「既然有效,为什么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还是空着的,一直是那样。」

「我应该是,依旧很喜欢琴酒的才对。」

早乙女天礼先是乖乖站了会儿,接着也伸手搭在男人后背,这样似乎也感觉不到什么,他有些茫然地开始拼命往对方怀里钻,直到琴酒提着他的后颈,警告他别动。

天礼直接一把把琴酒推开了,自己踉跄两步,抓着沙发上的外套往外冲。

他去找了苏格兰,长途驾车和一路狂奔让他看起来风尘仆仆,推开门的时候还维持着那股子迷茫。

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的,因为天礼只有苏格兰一个可以敞开心扉说亮话的对象,但他看见苏格兰略带疑问地歪头看他的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带手机了吗?”苏格兰问他。

天礼点头。

苏格兰说:“一起看电影吧。”

天礼回答:“好。”

他们没坐地板,挤在那张小床上一起捧着天礼的手机。手机屏幕只有那么大,两个人只能凑合着看。

这次他们看的是《指环王》,这电影实在是太长了,第一部放了两个小时,才够主角队伍遇上第一次算得上严重的危机。

在这次危机中,灰袍巫师甘道夫跌落深渊,连带着给众人带来生命威胁的炎魔一起。

正看着,天礼的手机响了,屏幕上出现了伏特加的名字。

天礼直接挂掉了电话,坐在床上走起神,连电影也看不下去了。

苏格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随意吧,我洗个澡就要休息了。”

等到他从浴室出来,早乙女天礼已经在床上闭眼躺着,手机被扔到地上,屏幕隐约被砸出了裂缝。

把手机捡起来放到床边,苏格兰立刻就被扒拉上了,伸手的人眼睛没睁,但能做出这么精准的动作,想也知道没睡着。

想挣开也很简单,但苏格兰没那么做。

他悄然翻身上床,床上的人立刻蜷缩了起来,还不愿意撒手。

苏格兰的体格按理说和天礼是差不多的,但居然能把人环起来,低头去看,这人的眉头终于没那么拧巴了。

两个成年人挤在能算得松软的枕头上,黑白的头发散在一块儿,静谧又安宁。

“我高兴不起来。”天礼说,“按理说我是应该在意的,但是好像又很无所谓了。”

苏格兰没回答,他完全不了解前因后果,这个提问的人也压根没打算说清楚。况且自己不是什么心理医生,无法对青年的迷茫做出合适的指引。

所以,他只是低声说出了刚才电影中的那句台词,声音放得很轻,几乎是气音。

是灰袍巫师甘道夫在坠崖前对主角弗罗多说的最后一句话——

“Fly,fl,Fly.”

***

第一天,是波本气急败坏把早乙女天礼从床上揪起来的。

“没人监视我,而且我关了行车记录仪。”天礼揉着眼睛看波本,“你没关?”

“关你屁事。”波本骂骂咧咧将矛头对准自己好友,“你怎么不把他赶出去?琴酒找了他一晚上,都到了贝尔摩德来问我的程度了。他的行踪要是暴露,你是想要和他一起被填进东京港的水泥柱吗!”

苏格兰也半睡半醒,打着哈欠:“可这又不是我的房子。”

早乙女点头:“没错,是我的。”

波本:“……”

一大早赶来,推开门看到那两个睡着的家伙就够令人心惊肉跳了。

尤其是早乙女几乎是在房门被推开的瞬间就睁开了眼,微微抬着头,用毫无生气地死气眼神凝视着自己。

还是苏格兰抬手把人按了回去,这个人才合上眼,接着睡觉去了。

……所以说这你都能继续睡着的吗?!

波本这才严谨地合上门,走进房间,拉开窗帘打算让阳光照瞎这俩的狗眼。

坐好准备工作后,他面无表情一拳一个,把人捶醒了。

“滚回去,现在就滚回去。谁把人惹毛的谁善后,我明天还要和琴酒去底特律,你就是这么给合作对象搞事的?”

天礼感叹:“那你真可怜。”

波本拳头又硬了。

“你们公安培养卧底都这么真性情吗?”天礼摸摸脖子,又整理着领口,“说起来,十八岁的时候我也差点去日本,算算时间的话,大学四年毕业再申请警察培训,说不定我们还是同期。”

他的衬衣皱巴巴的,拿手根本熨不平。

波本:“别想了,就你这个糟糕的性格,可能刚到警察学校就得挨揍。然后屁滚尿流原地放弃。”

“挨谁揍,你吗?要右手没受伤的话,可能说不定是谁揍谁。”

“来,让你一只右手。”

“……就没人想吃早餐吗?”

两个人这才把目光瞟向满脸无辜的苏格兰,视线对上几秒后,天礼重新看向波本:“饭团就好。”

波本:?

波本:我不光要负责喊你俩起来,我还得包你俩早饭是吗?!

“我不能离开这个房间,这是约好的。现在很多人在找天礼吧,他被看到了也很麻烦。”苏格兰从善如流,“辛苦你了,波本。”

“……”好友都这样说了,波本咬牙切齿,最后还是只能忍气吞声转身走出了房间。

“他刚才绝对背对着我朝我竖了个中指。”天礼笃定道。

他不是那么没素质的人。苏格兰本来想辩驳的,思索再三又觉得这很合理。

太合理了,甚至出现了画面感,这简直没法解释。

花点时间把自己收拾完了,苏格兰实在觉得天礼那身皱巴巴的衬衣碍眼,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刚拆封洗过的衬衣,给了他。

在天礼换衣服的时候,苏格兰又默默下巴的胡茬,说:“不过我很少见他和谁因为生气打起来,很久之前倒是有那样过……”

“他一般直接拿枪抵着对方脑门,是吧。这个我也经历过,在马德里,大半夜他跑来说我是个疯子,还说很烦我。”天礼扣着扣子,“最后还没收了我的烟盒。”

“我好心给你带早餐,你就在背后这么诋毁我……?”波本黑着脸站在门口。

天礼眨眨眼:“我在陈述事实,有哪些出入,你可以现在就和我对峙。”

“你怎么不把前提也讲明白了!告状只挑对自己有利的部分,你是未成年小鬼头吗?!”

“前提……?指我给你开了个小玩笑,然后你差点把整个酒店房间都给点燃的部分吗?”

波本已经开始撸袖子了。

苏格兰一手抓着波本,一手捂着脸笑个不停。

眼看着把人劝下来了,天礼又捧着便利店买来的加热饭团,有些为难:“我不怎么吃金枪鱼的饭团。”

这次波本直接冷酷无情地把饭团塞到了早乙女天礼的嘴里。

刚加热不久的饭团还有些烫。烫点好啊,直接把人烫哑了,世界就和平了!

天礼张着嘴呼气,仰着头到处去摸水,又是金枪鱼又是蛋黄酱,刚换上的衬衣很快又糊脏了。

他好不容易摸到了,习惯性递给苏格兰,由苏格兰给他拧开之后才咕噜噜倒进嘴里。

波本恨铁不成钢:“他有手,足足两只!”

苏格兰还在笑:“我只有这一件没穿过的衬衣了。”

捂着嘴的天礼说话含含糊糊的:“芭笨负全责。”

波本:“别拦我,苏格兰!别拦我——!!”

险些演变成互殴的事件,最终以天礼发现自己舌头被烫了个泡,然后波本冷嘲热讽“有多大?有你良心大吗?”而告终。

磨蹭了半天,波本得回去准备第一天去底特律的事宜了,想着还很头疼,尤其是他听到早乙女天礼打算回去找琴酒的时候。

“你先说好,是回去找他干架的,还是道歉的?”

他好琢磨着要不要合理溜号。

天礼觉得莫名其妙:“我没必要和他干架,也没必要和他道歉。”

“那你可真是太棒了,有考虑继续缩在这里睡到他明天上飞机吗?”

“你还真是罔顾朋友的死活啊。看到了吗,苏格兰,这家伙为了一己私欲,什么建议都说得出口。”

苏格兰多少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现在的拉架技术居然更上一层楼了,短短三个小时之内制止了数次打架斗殴,谁听了不感动?

偏偏天礼还在啧声:“公安真的不行。”

“你这小子——”

狭小的房间里洒满了正午的阳光,饭团滚的到处都是,怒气冲冲的青年被好友拉住,帅气的脸上满是狰狞。

太阳很烫,早乙女天礼依旧感受不到除了麻木意外的所有感觉,可他很平静。

空着的地方放着不去管,也不会想要呕吐的平静。

要是还想要吐的话,那就只能怪波本买的饭团太难吃了吧。

他还是得负全责。天礼这样想。

***

【……

「确实应该去日本的。」

如今身处日本的我也不禁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我好像错过了一些东西,可无法判断那是好是坏,好像所有人天生就会拟定“如果……就……”的句式,这个句式总能完美概括不属于自己的未来,好在怅然若失之后还能继续生活。

幸运的是,我没有怅然若失的情绪。

我没有任何情绪。

苏格兰总能在对的时间说对的话。

他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于是我去了,把时间模糊,再用「我有一个朋友」这样双方都心知肚明的说辞。

医生给了我一张诊断单,我的朋友他似乎已经病入膏肓了。

医学能合理解释很多人想不明白的事情,医生说我那可怜的朋友需要帮助,我狠狠地反驳了,他不可怜。

我替他接受了医生的关怀,我替他拿了很多药,我还替他吃掉了一部分,并且帮助他得出,至少在短期没有什么用处的实用性结论。

这么一想,其实我也是很适合当朋友的。

苏格兰表现出来的正确性还不止这一点。

他清楚我会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他,不是有什么目的,因为我的目的不在他身上。所以他只会问我,看电影吗?

我欣赏不来那部史诗巨作,但我记住了那句台词,它在苏格兰口中显得格外真实,很轻,但是好像包含了这个温柔的人所有的祝愿。

Fly,fl,Fly.

我会那样做的。

我已经那样做了。

——————《Hell,Appu》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