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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启笔名是为了什么?」
——为了取材。
「我见识到了什么?」
——战争的一隅,无法存活的恶劣自然环境,崇高的将领,被圈禁的受难者,无药可救的恶徒。
「我收获了什么?」
——太多了。
那实在是太多了,巨量的信息通过不同立场的人物,不同的发展脉络塞进他的脑子里。
大的背景无疑是战争。
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里说:战争是一种巨大的利害关系的冲突,这种冲突是用流血方式进行的。
「利害关系的冲突」是剧情诞生的基础。
由此,古拉格诞生了。
它本该属于战争的一环,被当作俄罗斯最锐利的武器,从远东直插欧洲的心脏。
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它被迫收入鞘中,刀柄被一点点腐蚀,只剩下更为凶狠的刀刃。
现如今,这把刀在奥列格的手中。
让奥列格意识到这一点的,是当季阿娜的异能发动后,那个因为她的「请求」而死掉的人。
应该是对那边的达尼尔表现出了威胁的态度,所以小姑娘才会干脆利落地下手了吧。
这也符合奥列格一直以来对她的观察。
在古拉格,值得观察思考的人物有很多,季阿娜算是一个代表。
那是个多么可爱的女孩,在奥列格还没见过她的长相时就这样认为了。
她永远怯生生的,因为不想让奥列格觉得她没有嘴巴而说话是一件猎奇的事,所以开口的时候习惯垂着头,或是用袖口捂住脸。
这个小姑娘平时也不太敢一个人来找他,通常是跟着果戈里一起,还为此经常被其他孩子冷嘲热讽。
而季阿娜从来不会真正因为这些话语而伤心,在她决定抬头的那一刻,能击溃她的就不再是外貌那种东西。
如果从季阿娜的人物弧线来看,她的转变无疑是巨大的。
漂亮的姑娘失去了引以为豪的容颜,在挫折和苦厄中一点点走出阴霾——听上去完全是一个励志又感人的人物成长故事。
而古拉格最娇嫩的花蕊,只在她开向她想为之盛开的人。
「我手中的鲜花,对准别人则变为了狠戾的白刃。」
「我眼中的受难的古拉格,在他人面前则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
这让奥列格终于醒悟了。
在古拉格,最值得观察的人,不是摸不透的费奥多尔,不是乖戾的果戈里,也不是可以作为经典代表的季阿娜。
最值得观察的人,是奥列格他自己。
一个出现在西伯利亚,漫无目的的他国人,被这里钢铁意志的将领所打动,愿意帮忙解决人类的灾难。
接着,没有任何中间环节出现过差错,一切都顺利非常。
他不怀恶意的,将区别于之前的另一类「灾害」,释放到了人间。
从更高的宏观角度去看的话……
奥列格从一个时刻面临生命威胁,受人摆布的普通人,变成了有资格踏进战场的持刀者。
即使他本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这样的打算,也没有人去推动事情朝这样的方向发展。
故事的剧情能否全凭偶然?
又或者,他其实已经受到了很深的影响,只是因为潜移默化得太成功,无法被清晰地识别?
「是古拉格改变了我吗?我的心里其实也萌生着野心的种子?」
「若非如此,为什么我会在能预知事态的情况下,依旧选择这样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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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列格想找一个局外人来询问这个问题。
「兰波先生,你觉得古拉格是个怎样的地方?」
他向刚认识不久的法国人提出了诚挚地询问。
***
这是一个比平时更寒冷的夜晚。
古拉格的人离开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人也不再偷偷惹是生非,早早地休息下,为离开这里做准备。
兰波坐在壁炉旁边,以往那是费奥多尔的座位,明显的感觉到这里或许是整个古拉格最温暖的地方。
就像奥列格会将自己的那点面包分给费奥多尔一样,他把最暖和的位置也让了出去。
听到奥列格的问题后,兰波一开始感到了奇怪。
古拉格是个怎样的地方,奥列格难道不是最清楚的那个吗?
「或许,你身边的那两个小孩更适合回答这个问题。」兰波委婉地说,「或者是其他服从你的人,他们在这里生活,应该比我要更了解才对。」
房间里没有窗户,奥列格微微仰头看着屋顶。
因为没有照明的电器,屋顶自然也就像房屋的其他地方一样专门请异能者帮忙打磨,如今依旧呈现出非常原生态的,像是倒悬山脉般的粗砺质感。
是属于古拉格的质感,粗旷、滂沱、罔顾一切生命死活的肆意恢弘。
「古拉格对费季卡一文不值,而果戈里在离开这里之前是不会理解古拉格的。」
奥列格说,「而其他人,首先请允许我辩驳,他们并不是服从我。他们……同样不了解这个地方,就像果戈里之前说的那样,「反正都是活着,活在古拉格和外面有什么区别」。」
「你很了解他们。」兰波由衷地说。
「因为相处时间够长,能够观察到足够多的东西来进行思维的推衍吧。不过也不能保证准确性,当作我的妄断就好。」
奥列格移回目光。
「我更想要询问你的观点,作为一个刚来古拉格的人,你对这里的第一印象是怎样的呢?」
「那就是你吧。」兰波说。
「什么?」奥列格没理解。
「以前的古拉格我无从知晓,现在的古拉格全是你的痕迹。」
兰波微微斜过头,对着壁炉中的火焰。
「面包的配给,挖凿出的壁炉,冰原上的记号……当人们说起法兰西第一帝国,自然而然会想起拿破仑,那当我说起古拉格,也自然会想起你。」
「这可真是……」奥列格愣住了,哭笑不得摇头,年轻的面孔摆上谦逊,「法国人可真是天生的浪漫家,这种话是真的会让人不知所措的。」
兰波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表述有问题,他垂下眼,接着说:「如果你不这样认为,只能说明古拉格在你眼中也只是一文不值的地方吧,就和费奥多尔一样。」
奥列格瞥了兰波一眼,心想自己和费季卡或许还是不一样的。
他思考着为什么会给兰波这样的感觉,一时间没说话,气氛有点冷。
「事情变得有些麻烦。」兰波突然开口。
奥列格惊讶望去,看见兰波正对着自己,脸上不再是那股驱散不开的阴郁,非常柔和。
「「古拉格群岛」?」他快速反应了过来,急促问,「你的媒介不是我和费季卡吗,为什么能出现在兰波身上?」
「这正是我要说的。」他说,「你还记得吗,我只能在有人进来的时候出现。」
奥列格:「……又有人误入了?」
「兰波」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次不是误入。」
「不是误入?」奥列格一怔。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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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费奥多尔是怎样做到的,他把「门」固定了下来。他离开的瞬间权限被回收,所以我才能暂时依凭在兰波身上,但是「彩画集」会排斥我,我没办法选他当作媒介。」
这段时间奥列格一直盯着送人离开,期间费奥多尔一直没参与。
早上离开的时候他一般呆在房间里取暖,下午或是晚上回来之后也是安静地看书,没有和奥列格提过任何事情。
奥列格突然想到最根本的问题:「你说的是「门」,不是入口……「门」是双向的?他又回来了?」
「是这样没错。」
「那他没有理由瞒着我这件事,这是更为稳定的离开方式。」
「他还带进来了一个人,异能效果是「能把触碰对象的异能加强」。」
「费季卡为什么要带进来这么一个……」奥列格看着「兰波」的脸,倏尔一顿,「他想增强兰波的异能,直到能将古拉格彻底炸掉?!」
「我不清楚他的想法,但我必须警告你。」
古拉格凝重地说。
「如果异能被不断地累加,不断地加强,兰波的「彩画集」在毁掉古拉格之后会形成一个新的特异点。这个特异点不像古拉格,它是可控的,但又拥有和古拉格一样的性质。」
「一个能悬浮在全世界上空,随时能将人无声无息拖入的……监狱?!」奥列格心中警铃大作。
而下一秒,他又意识到,不管费奥多尔在私下和谁合作,又是怎样合作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这都是一个机会。
如果能在兰波炸掉古拉格的时候中断异能的增强……那么一切就到此结束了。
奥列格定了定心神:「你会和我说这个,是觉得我有解决的能力?」
「除去能做到「异能无效化」的特质化异能,或许只有你的异能能解决了,奥列格。」
「可我……并不了解我的异能。」
「古拉格群岛」露出了非常意外的神情:「不,你不可能不知道,你的能力只可能是伴生出现的,在童年时期就能很清楚,即使后期补全也只是将能力完善、拓展而已。」
奥列格:「……」
那要怎么解释呢,我就是凭空出现的啊!没有所谓的童年啊!!!
奥列格正想随便找个借口糊弄,顺便空手套自己的能力解释,「古拉格群岛」先一步开口了。
「你已经五十几岁,还不清楚自己的异能吗?」
奥列格千言万语全部哽在喉咙里。
什么叫已经五十几岁……
他现在难道不是一个活力四射的小青年吗?怎么看都不像是五十几岁的人啊!!!
对方也相当费解。
「你的异能与时间相关。从出生就是即将踏入坟墓的老人,所有人的时间都是向前的,只有你一直在倒退……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不知道,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奥列格:「……」
奥列格:「我以为我的能力是伤口快速愈合……之类的。」
「古拉格群岛」点头,又摇头。
「「律贼」是合法的贼徒,贪婪、自私、肆意妄为、拒绝一切法则,这你是清楚的吧?」
奥列格点头:「我明白。」
「你拒绝万物的法则,于是你的时间与所有人都相反;你拒绝受到伤害,但只要时间还在流逝,你受伤的事实依旧会存在,于是……那段时间被删除了。」
时间一旦抽象起来就会变成难以理解的概念,奥列格并不是很明白什么叫做「时间被删除」,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古拉格群岛」只能用最直白的方式解释:「虽然我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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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五十几岁,但是有超过大半的时间都是因为拒绝受伤被删除的——说白了,你在透支生命。」
奥列格:「……」
哦,这么说他就懂了。
所以在受到非常严重的伤之后,他的年龄……他看上去的年龄会越来越小……啊。
被冻坏了也能回暖,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都是在「贷款」而已,用生命的代价。
终于弄清了或许这辈子都没办法自行领悟的异能,奥列格将话题拖了回去。
「所以为什么说「除去能做到『异能无效化』的特质化异能,或许只有我的异能能解决」?」
「打断特异点的形成不是拉开兰波那么简单,费奥多尔会瞒着你或许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异能在持续输出的时候是不受控制的,除非有人能在中途取代兰波的位置。」
「……」
结合上下文,这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奥列格的嗓子有点哑:「如果在中途替代兰波的那个人是我,那只会加速我的……变小,直到彻底消失,接触自然也就断开了。是这个意思吗?」
「古拉格群岛」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没有逼迫也没有劝说的意思。
壁炉里的火焰在逐渐转小,房间逐渐变得没有那么暖。
或许是燃烧耗费了大量的氧气,在通风不足的情况下,奥列格甚至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又或许只是清楚了他即将面临的选择,身体在压力下的下意识反应吧。
「我会考虑的。」奥列格半敛着眼,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
「古拉格群岛」也不需要答复。
它如今还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毁灭,而不管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还是更糟,那都不关它的事情了。
「兰波说的是对的。」
奥列格抬起眼。
一个比之前还要柔和的神情出现在对方漂亮的脸上,竟然也带上了法国人特有的温柔浪漫。
「这已经是你的古拉格了,奥列格,无论你是否承认。你没有被我改变,是你改变了我。」
奥列格嘴唇翕动,半晌后才笑说:「你一直在听啊……」
「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创造这里不是为了奴役,初代和二代监狱长会那样做也并非畸形的统治——不要质疑自己的初心是否改变,奥列格,你是我见过,最像人类的人类了。」
「听起来,你比我还要了解我呢。」
「「因为相处时间够长,能够观察到足够多的东西来进行思维的推衍吧。」」
「古拉格群岛」用奥列格之前的话回答了他,然后说。
「在怎样的环境下,你能否控制自己变成怎样的人。想从兰波那里得到答案是没用的,你只能问自己。」
他说:「而就在做出两难选择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清楚了,奥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