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这个该死的谢深玄

晋卫延莫名觉得有些害怕。

虽说这些年来,他早就已经被谢深玄骂习惯了,在绝大多数时候,面对谢深玄时,他都能够冷静处之,可今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谢深玄的神色与往日相比,好像还要更恐怖一些,那看向他的神色,如同

更不用说这同他打招呼的语调,太阴阳怪气了,看起来好像接下来就要狠狠骂他一顿。

晋卫延只能竭力维持表面的冷静,微笑着对谢深玄和诸野点了点头,道:“今日夜色不错,朕……我陪同夫人一道出来逛逛。”

皇后娘娘就站在他身边,手中牵着扮作普通富家小姑娘打扮的小公主,也同晋卫延一般,带着满面笑意,看向诸野和谢深玄。

只不过晋卫延的笑容很是勉强,而皇后娘娘与小公主看起来倒像是真的开心。

谢深玄不由又左右看了看,公主都已跟着出来了,没理由大皇子不在此处,可晋卫延和皇后身边只跟着安平公公,以及几名常服打扮的玄影卫,倒是未曾看见大皇子在哪儿。

好啊,好一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

谢深玄看不得这种景象。

他们还在街上,也不知此处是否安全,谢深玄还尽力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只是对着晋卫延阴阳怪气,道:“公子倒是好兴致。”

晋卫延心虚:“没有没有……”

谢深玄:“倒是令玄影卫全都要跟着奔波。”

晋卫延:“……”

诸野:“……”

诸野有些惊讶。

在他心中,谢深玄关心玄影卫,那就是在关心他,谢深玄为玄影卫说话,自然也就是在为他说话,他心中不由便有些喜悦之感,虽未曾直接同意谢深玄的这套说辞,唇边却还是不由带了一分笑意。

可下一刻,谢深玄便看向了晋卫延身后的安平公公,依旧带着那凉飕飕的语气,道:“哦,还有安平公公,许久不曾好好歇息了吧。”

晋卫延:“……”

安平公公:“……”

安平公公急匆匆道:“谢……谢大人,公子带奴才出来闲逛,便是公子恩赐的歇息了。”

谢深玄:“陪主子逛街,不算休息。”

晋卫延:“……”

安平公公:“……”

谢深玄:“帮主子拎东西,不算休息。”

晋卫延咬牙:“谢深玄……”

谢深玄毫不犹豫转开话题,问:“公子和夫人出门散心,小姐也在,那小公子呢?”

他看起来是不打算在这件事上挑刺了,晋卫延巴不得他早些绕过此事,便也顺着谢深玄的话,道:“他未写完课业,我不曾带他出来。”

谢深玄看了看天色。

“孩子未曾写完课业,一人在家中苦苦纠结。”谢深玄看向晋卫延,挑眉,道,“做父亲的,倒是有闲心出门玩乐。”

晋卫延再咬牙:“谢深玄……”

可不料皇后娘娘竟然跟着点了点头,在旁帮腔,道:“我早就说了,皇儿学业不好,做父亲的,本该多多操心。”

晋卫延挑眉,道:“朕请了太傅——”

谢深玄:“啊,孩子不学好,难道全是先生的错吗?”

晋卫延:“……”

谢深玄:“啊,三字经都说了,子不教父之——”

诸野猛地一扯谢深玄的衣袖,求他不要再往下说了。

这些话,若是拿去教训其余人便也罢了,可在他眼前的是皇上,今日皇上已经因为谢深玄递交的那折子而万般恼怒,如今谢深玄还要对皇上如此不敬,诸野很担心谢深玄会遭皇上惩罚。

可下一刻,皇后竟然又赞同了谢深玄的话,道:“父亲都不操心,全靠先生又有什么用?”

晋卫延:“……”

皇后:“不逛了,回去吧。”

晋卫延:“……”

诸野看着晋卫延的神色,不由又扯了扯谢深玄的衣袖,只希望谢深玄就此闭嘴,绝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了。

可谢深玄并不担忧。

直到今日,他才终于发现了自己这莫名鸡肋的能力的妙用。

比如此刻,他看着皇上与皇后的头顶,极为轻易便掌握了二人对他的想法。

说起来,他倒是该感谢皇上总习惯称他作「该死的谢深玄」,因此带得皇上身边几乎所有人都习惯在心中这么想他,比如此刻,他看着皇上头上那「该死&#3

0340;谢深玄」六个大字几乎突破天际,他显然气急了,可在那一串接连对谢深玄的辱骂之后,却还跟着一句话。

「朕不生气,朕要忍耐,朕不能成为史书上的昏君。」

「好恨!不行!先气的人就输了!」

谢深玄又转过目光,看向皇后娘娘的头顶。

那儿也顶着一行字,对比皇上的愤怒与惨烈,皇后娘娘此刻心绪平静,只有对谢深玄的感慨和崇拜。

「了不起,他说得对!真不愧是该死的谢深玄。」

除了皇上与皇后两人外,安平公公与其余玄影卫的头顶,则是对谢深玄的惊叹,显然想不到这朝野之中,竟然还有这么不要命的一个人,见着皇上便要挑刺,看起来好像很不想活的样子。

于是在这周遭一片「不愧是该死的谢深玄」的感叹之中,谢深玄又一次开了口。

“夫人说得没错。”谢深玄凉丝丝说道,“公子还是早些归家吧。”

晋卫延:“你……”

谢深玄:“折子看完了吗?公务处理完了吗?”

晋卫延:“……”

谢深玄:“大臣都见过了?信函回了吗?”

晋卫延:“……”

谢深玄:“小公子的课业如何了?太后那儿请过安了吗?”

晋卫延:“……”

谢深玄压低声音,小声嘟囔,道:“什么人呐,正事一件没干,还有心情操心臣子的家务事。”

诸野:“……”

等等,谢深玄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还是为了指婚这件事吗?

诸野讶然睁大双眼,唇边的笑却不由更深两分,再一次在心中确定——谢深玄这个人惯常嘴硬,明明心中有他,嘴上却绝不肯承认,非得逼到这种程度,他才会觉得着急。

谢深玄那一句话虽然压低了声音,可晋卫延还是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他更有些茫然了,一时又想不起自己究竟去插手了那位臣子的家务事,恍惚回首看向身边的皇后,试图从此处求得一分协助,却不想皇后也同谢深玄是一般的表情,恨铁不成钢看着他叹气,更开始狠狠念叨:“就算公务处理完了,其他事呢?骑马了吗?练剑了吗?马球学得如何了?”

晋卫延:“……”

谢深玄不由一怔。

“当太子……未继承家业时,明明文武兼备,秋猎时还能拿第一。”皇后深深叹气,“现在爬个塔就要喘,三年没参加秋猎,射个箭连靶子都瞄不中了……你……唉。”

晋卫延:“……”

晋卫延备受打击。

他神情恍惚,显然已不愿在此处多留了,甚至在心中暗下决心,下次出门之前,一定要将朝中会算卦的都抓来给他算一算,但凡有个人说他不宜出门,他就绝不会迈出宫门半步。

谢深玄却怔了怔,从皇后的话中品出了些古怪的意味。

以他的视角来看,他觉得皇后说这些话,应当是在关心皇上,可这些话一旦出口,就实在太难听了,若他被亲近之人如此劝导,他只会觉得难受,再看看皇上神色,他方才挑着刺说了那么多话,好像都不如皇后这一句来得厉害。

谢深玄沉默不言,心中这才恍恍惚惚明白了一个道理。

言语似利刃,越是亲近之人,越能被他的言语所伤。

那他……他以往对诸野说的话……

谢深玄微微抿唇,本就不太愉快心中又添一抹挫败的不悦,一时甚至忍不住想,其实皇上为诸野指婚,也的确是件好事,他平日说话同皇后差不了多少,发起火来也许比皇后还要刺人,诸野若是同他走得近,难免要被他刺得体无完肤。

谢深玄微一拱手,道:“公子,夫人,先告辞了。”

晋卫延巴不得他走,赶紧摆手请他离开,而皇后却皱起了眉,觉得今日的谢深玄……好似哪儿显得有些奇怪。

他们看谢深玄回了方才那马车,诸野却并未立即跟上,而是对晋卫延与皇后微微躬身,有些不安,道:“公子,夫人,臣……我还有一事相求。”

晋卫延身心俱疲,可还是要对诸野保持微笑,问:“诸野,怎么了?”

“我今日去了钦天监,见了国师大人。”诸野有些局促,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道,“他……他说您想为我指婚。”

晋卫延:“……”

“嘶。”晋卫延终于恍然大悟,不由倒吸了口气,“怪不得他今日好像吃了火药。”

“嘶。”皇后娘娘也跟着倒吸了口气,“怪

不得我总觉得谢大人浑身泛酸。”

小公主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父皇和母后都吸气了,她便也跟着倒吸了口气,奶声奶气道:“嘶,嘶嘶!”

诸野:“……”

看皇上与皇后的反应,诸野觉得,此事应当只是误会。

诸野只好再行礼,道:“不论如何,还望公子收回成命。”

“我本就未曾下令。”晋卫延无奈说道,“国师只听了只言片语,便误会了我所说的话。”

诸野:“……误会?”

“那本是我的打趣之语。”皇后压低声音,笑吟吟说道,“我与公子开玩笑,说你二人感情这么好,又不知要拖到何时,倒不如直接下一道皇命,为你二人指婚便是。”

诸野:“……”

诸野僵住了。

他不知所措看向晋卫延,便见晋卫延有些不耐点了点头,道:“这谢深玄这么烦人,此事还是算了。”

“我原以为,此事若是外传,该是诸大人比较生气。”皇后又忍不住跟着揶揄打趣,笑道,“倒是从未想过,最在意此事的人,反倒倒是谢大人。”

诸野不由微微有些面红,低声垂首,道:“夫人,请您莫要说笑。”

晋卫延:“……”

晋卫延看向谢深玄朝那马车走去的背影,只觉得谢深玄似乎有些心情不佳,他心中不由猛地一颤,觉得自己好像把握住了什么绝佳报复谢深玄的机会。

这么多年来,他头一次找到的报复谢深玄的好机会。

“等等。”晋卫延毫不犹豫道,“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皇后:“哎?”

诸野:“……”

“谢深玄这是生气吗?他这分明是急了啊!”晋卫延激动说道,“这混蛋也有今天,不行,此事绝不能算了,朕就该让他再多难受几天!”

皇后:“……”

诸野:“……”

晋卫延这才转头看向诸野,有些难抑语调中的激动。

“诸卿。”晋卫延认真说道,“朕现在就要为你指婚。”

诸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