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民间传言

谢深玄总觉得有些难受。

这感觉,就好像他在正专心看着别人的热闹,却忽而发觉自己莫名便变成了出丑的戏中人,这出戏最大的热闹,竟然还出在他自己的身上。

只不过顺着坊间传闻的思路去想,阿尔伦所说的话,倒也没什么错。

谢深玄自己都觉得奇怪,入朝之后,他竟然还能安然活上这么多年,的确有些不可思议,这等事在旁人看来,似乎也的确可以解释为他“蛊惑”了朝中所有人。

可就算这一条合理,他也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尔伦会说他是最可怕的大妖怪。

他不过只是能骗骗人罢了,首辅大人可是残暴嗜血,诸野一天要吃两个小孩,皇上还吸食龙脉之气,这三人不论哪一个看起来都要比他可怕吧?

再说,诸野与他的传闻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知道有人说他与诸野关系不太一般,可这种事情,他原以为至多只在朝廷之内流传,而这大多还是因为他在朝中人缘太差,同他有关的谣言,厌恶他的人想要四处传一传,他也是能够理解的。

他可没想过这谣言竟已传到了民间,连罗娑教都能对此事添油加醋,那这件事……不会已经人人皆知了吧?

谢深玄想,这一定只是罗娑教自己在乱想。

京中百姓不可能这么了解朝中官员,至多只是捕风捉影听来一些消息,最后再传成了各式各样离奇的模样,可若是如此,这些谣传总不可能如此统一,全都觉得他和诸野有问题。

谢深玄仔细回忆。

这些年来,他与诸野之间的交集并不算多,能让坊间谣传的几乎没有,一切显然只是罗娑教为了妖魔化他们而编出的谣传,可此事实在令他在意,他再三思索,还是忍不住追问阿尔伦,说:“你说他和玄影卫指挥使在一起了……可我听说,那玄影卫指挥使至今未婚,莫说与他人有任何暧昧,这些年来,连向他提亲的人都没有。”

当事人诸野:“……”

阿尔伦极费劲理解了谢深玄所说的长句,而后认真点头,说:“对啊,是没有伦提亲啊。”

谢深玄:“那……”

阿尔伦:“因为他为了他,全都拒绝掉了哇。”

谢深玄:“……”

阿尔伦:“窝们教主嗦了,他们的心不好,他们为了在一起毁灭中原,非常苦心,非常努力。”

谢深玄:“……”

阿尔伦叹气感慨:“太阔怕了,中原人,太阔怕了。”

谢深玄愣住了。

他总觉得阿尔伦所说的话有些奇怪,可细想之下,却又总莫名能与这些年来诸野所经之事对上。

朝中谁不知诸野身居高位,又得圣上恩宠,前途无量,早年想为他说亲之人数不胜数,不少人都很关心诸指挥使的终身大事,柳辞宇那日的说法也只是略夸张了一些,诸野的确是京中不少人的“梦中情郎”。

可这么多年过去,诸野却根本未曾定下婚事,起初找些借口,说公务繁忙,没有兴趣,后来连借口都不找了,若有人提起此事,便是拒绝,而常人若是遭了玄影卫的拒绝……短期之内,显然很难鼓起勇气再提第二次,时日一长,那些想方设法提亲的也纷纷退散,京中又传起另一番谣言,说诸指挥使不好女色,许是有断袖之癖,否则到他这般年岁,就算不成家,怎么可能连相熟的女子都没有。

本朝民风开放,断袖也不算什么怪事,这谣言一传开,又有不少人再试图“自荐”,谢深玄听闻还有哪位大官在宴席之上意图送给诸野两名小倌,被诸野当场拒绝,场面尴尬,此事也因此外传,直到谢深玄耳中。

谢深玄当场写了一封折子,狠狠骂了那大官一顿,顺带捎上诸野,先小夸几句,再找上几天前玄影卫结的一桩案子,多骂了诸野一些。

现在想起这种事,谢深玄只想回到过去,将那封折子撕了。

若诸野并非是真的“公务繁忙”,而是“心有所属”呢?

他莫名觉得心中微涩,似乎压了一块石头一般,有些莫名难以出口的忐忑与不安。

“那个玄影卫指飞,尊的很有名气。”阿尔伦还在继续往下说,“伪装太好了,大家都不知道他可怕。”

谢深玄:“……”

无论朝野,一直都有诸野自流民成为指挥使的传闻,这也令诸野在民间有了更多的关注,也正因为如此,诸野受谢家恩惠,得了谢深玄父母举荐方才进入军中一事,也几乎人尽皆知。

如此一联想,这件事好像突然便诡异了起来。

诸野是个断袖。

诸野在谢家长大,受谢家恩惠,从此飞黄腾达。

谢家的少爷至今也不曾婚配。

谢深玄:“……”

听起来的确有些诡异。

很像是那种戏本中常常出现的落魄书生与富家小姐的故事。

没错,谢深玄他自己是那个富家小姐。

太怪了,不行,这件事实在是太怪了。

谢深玄心情复杂,到头来也只能极勉强对阿尔伦笑了笑,干脆试图绕过此事,道:“那个……我家中还有事……”

阿尔伦:“窝听教主嗦,泥们京城还有人为他们写了书。”

谢深玄:“……”

谢深玄顽强说道:“我家中还有事,还是先离开吧。”

阿尔伦:“还写了戏本哦。”

谢深玄:“……”

谢深玄僵住了。

他平日闲来无事之时,总会有些小消遣,那本该算是拿不上台面的小兴趣,除他家中之人外,其实并没有人多少人知晓。

他喜欢看些闲书,若是出门,还喜欢去听听戏,京中有名的而流传甚广的他大多都看过听过,可他却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什么玩意,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啊!

谢深玄拒绝相信。

在旁认真听了许久的小宋,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忍不住开口,问:“啊?还有书啊?”

阿尔伦点头。

谢深玄扭过头瞪向小宋,却显然仍是迟了一步,小宋已经开口询问,道:“书名叫什么?”

阿尔伦皱紧眉头,努力思索。

回忆中原人所写的这种东西,对官话并不好的阿尔伦来说,显然是有些困难了。

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最后勉强憋出几个字,说:“呃……好像叫……大虾路?”

谢深玄:“……”

小宋:“……”

不,谢深玄从未听说过,这天下还有叫这种名字的书。

他迟疑许久,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问:“你再想想,真的是叫这个吗?”

阿尔伦更加努力皱起眉,竭力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极其勉强说道:“可……可能是叫浆糊大虾路?”

谢深玄:“……”

很好,谢深玄明白了。

他的确看过,而且不仅他看过,他还见林蒲和叶黛霜看过,对,柳辞宇也看过,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表哥房间里,也摆着几本这种书。

那不是什么浆糊大虾路,那是京中颇为有名气的江湖隐侠录,可这本书上所说的全都是江湖中事,几乎和朝廷没有半点牵扯,就这样,怎么能说与他和诸野有关系呢?

不,这一定还是罗娑教自己的臆测。

谢深玄深吸了口气,几乎忍不住反驳,说:“这本书我看过。”

小宋和诸野都颇为讶然地回首看向他。

洛志极也小声嘟囔:“很有名的,我也看过。”

小宋和诸野又惊讶看向了洛志极。

谢深玄:“可它并不是你所说的那样。”

他在心中想了无数理由,来反驳阿尔伦不合理的猜测,可阿尔伦的官话水准显然很难与他进行这等层次的辩论,谢深玄这么说,他只能皱眉,小声嘟囔,说:“窝听不懂啦。”

谢深玄:“这件事,他就是——”

阿尔伦:“一个字也听不懂啦。”

谢深玄:“……他真的不是……”

阿尔伦:“窝们先填入教的名字叭。”

谢深玄:“……”

谢深玄几句话憋在心中,只觉得万般难受。

可阿尔伦似乎已经说累了,他听谢深玄说话便要摇头,一面带着众人继续朝前走,直到方才讲经的最外侧,才从另一名罗娑教教徒手中接过几张白纸,说:“泥们写一写吧。”

谢深玄:“……”

谢深玄放弃了。

他将那些令他难受的话语憋在心中,有些痛苦低下头,看向手中的白纸,上头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看起来像是——名住与主又卜。

不,是名姓与住处。

五个字错了三,罗娑教的文化水准,真的很令人担忧。

谢深玄拿起笔,正要填写,诸野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微微与他摇了摇头。

他们本来也只是打算混进去看一看,如今该了解的已都了解了,他还是不要给罗娑教留下什么信息,以免日后再生事端。

可谢深玄的心情很不好。

他不开心时,就很希望一些人能够倒霉,当然,他不觉得自己缺德,毕竟他希望倒霉的,永远只有那一家人。

谢深玄提起笔,端正在那行错字之后,写下了一个名字。

「名住:严斯玉」

诸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