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兰斯特(二)

特蕾莎一抬眼便看到了城市中心矗立着高大洁白的雕像,于是转身踏上大街,向雕像方向走去。

整条大街是由坚硬的青白色石理石铺成,路边每隔五十米便有一盏魔石供能的路灯,在人流量大时,路灯间就会出现红色的分隔线样光影,将行人与车驾分隔开。

早在进城的路上,特蕾莎就发现兰利帝国的道路被严格地修筑成三种:不允许座驾通行的人行小路、只能行驶小型私人交通工具的中街和公共交通工具行驶的大道。

正值晚餐之时,工作了一天的居民纷纷赶在回家的路上,大街中央行驶着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车驾,特蕾莎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随着人流向前走。

走在特蕾莎身前的是一位光明精灵,她金色的长发如瀑布一样,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隐约可见发丝间尖尖的耳朵;她挽着一位恶魔族的男子,男子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在黑色的短发中冒出两个弯曲的犄角,身后的尾巴正亲昵地环着女精灵的腰。

道路两旁飘来阵阵饭菜的香味,即使是不需要进食的特蕾莎此时也觉得饥肠辘辘,她看着身边一家饭馆,来来往往的服务生是只有臂长的仙子族,他们将餐盘举在头顶忙碌地运输着。

特蕾莎摸了摸自己空空的口袋,叹了一口气,压下了自己去吃一顿的想法:

为什么会有这么贫穷的魔王啊!

在离开伯爵庄园时,特蕾莎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后,向艾森格曼讨价还价半天借来了一辆机械马车,并且承诺在回去之后归还。

为了杀死大吃一顿的想法,特蕾莎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道路两侧有许多店铺,除了她曾经在小镇时见过的服装店、道具店和餐馆之外,还有许多通过名字一眼看不出用途的店。

特蕾莎接过一个名为“安生养息水疗”的店铺递来的传单,才知道这是一家主打“净化疲惫”的店铺——广告单上还特别强调了店长是水妖精一族,还是慷慨倾向的特质者。

特蕾莎一时无语。

“慷慨”主管净化一职,所有与净化负面状态、解除诅咒相关的能力提升都归属慷慨倾向。

但是这么使用自己的特质,特蕾莎还是第一次见。

她默默地想,“慷慨”本人知道自己的眷属这么使用被赋予的能力后,会慷慨地答应吗?

于是,在前往中央大街的路上,特蕾莎陆陆续续接到了十来张传单,其中几张也印着“店长/头牌是特质者”的宣传。

不意外的是,有这种噱头的店可以说得上是同类店家中最火爆的一家。

特蕾莎默默记住,即使是兰斯特这样的大国首都,也并非人人都是特质者。

她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手中的传单,一边走在人行路上。

感觉到前面有人,特蕾莎也没有抬头,只是向左走了一步,给对方让了路。

但是没想到对方同样走了一步,再次堵到了她面前。

本以为是巧合,特蕾莎又向左走了一步,再次给对方让了路,却没想到对方还是站到了自己面前。

特蕾莎:?

她准备再往左走一步,却发现自己马上就要走进路边的排水道了。

特蕾莎疑惑地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穿着奇异的女人。

女人穿着朴素的黑色长裙,严严实实地从脖子包裹到脚;头发被挽起塞进了黑色的大檐帽中,黑色的细纱遮住她的白得不似人的面庞,透过细纱可以看到她的双眼被黑色蕾丝眼罩遮住。

特蕾莎看着眼前的人,提起了警惕。

成为魔王后,她便拥有了强大的感知能力,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是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女人“看”向特蕾莎的方向,红唇微动,声音优雅:“甜心,你似乎遇到了困难。”

特蕾莎看着眼前的人,冷声道:“抱歉,女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女人张开手,伸到特蕾莎面前,金灿灿的金磅在黑色的蕾丝手套中格外显眼。

她的声音优雅如旧:“我猜你需要这个。”

特蕾莎后退一步,防备地看着她:“我并不……”

女人忽然走上前,特蕾莎甚至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只看到了她黑色蕾丝手套下红色的指甲。

她强硬地拉起特蕾莎的手,将金磅放到她掌心,然后后退一步,站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她脸上依然维持着优雅的微笑:“中央大街雕像正面对的方向,我在那里开了一家占卜店。我每天都会给自己占卜一次,今天运势告诉我,帮助你后,我会有好运。”

说完,她不等特蕾莎回答,便自顾自地款款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特蕾莎拿着手中的金磅,一脸莫名其妙。

算了,既然知道了在哪里可以找到她,等有钱了还过去就行。

虽然再次背上了债,但是特蕾莎一点也不介意。

得吃顿好的,然后再考虑还债的事情。

特蕾莎攥着金磅,再张开手,手中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钱袋。

特蕾莎掂了掂钱袋,能自由找零,真好。

她转头走到身边的烧烤摊前:“你好,三个肉串。”

“好嘞!”

摊主一手拿起旁边准备好的肉串,另一手抓了一把调料撒了上去,然后手心中凝聚出火焰。

火焰炙烤着肉串,不一会儿便散发出香味。

特蕾莎看着眼前的场景,开始和摊主搭话:“您这能力可真好用!”

摊主也十分健谈:“那可不,我当年成为火元素使的时候就想过要是成不了特质者,就去当厨师。嘿,没想到还真成了!”

说了两句后,摊主便将肉串递给了特蕾莎,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下次再来啊!”

特蕾莎吃着手中的肉串,悠闲地走在路上,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城市的中心——兰斯特中央广场。

早在刚走上中央大街时,特蕾莎就看到了矗立着的高耸的雕像。

走到中央广场后,特蕾莎才有了近距离观察的机会。

这是一个男人的雕像,准确地说,这是“宽容”的雕像。

这座城市在“宽容”的庇佑下成长,最终成为六大强国之一,人们为了感恩赞美祂,便为建立了这座雕像。

特蕾莎抬头看去,这座雕像雕绘的“宽容”伸出手,清流源源不断得从祂指缝间流下。

这座雕像没有脸,只是模糊一片。

——《原初的七戒律》第二诫,原初之面不可视——没有人有资格看到原初的样子,也没有人有资格雕绘祂的样貌。

特蕾莎曾经问艾森格曼,这个世界有神明吗?

艾森格曼撑着头告诉她,世界没有神明,但是人们认为原初就是神明。

特蕾莎看着雕像,莫名觉得祂正仁慈地看着这座城市。

她心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么神明一定像这样。

正当她收回视线时,忽然看到广场对面聚集了很多人。

挤进人堆后,特蕾莎才看清人们都围拥在名为“招财阁”的店前。

店门口立了一个招牌,前面写着几个大字:

——“统统十银磅”

特蕾莎看着摆放在地上的一堆石头,瞳孔地震。

“一个原石只要十银磅了!”商家站在石头前,拿着刻着强化符文和回放符文的扩音器招呼着众人,“可以免费现场开石!”

人群中一个男人跃跃欲试,而身边的人却拉了拉他,指了指牌子下的小字摇了摇头。

男人向同伴指的方向看去,上面写着:一类石。

在这个世界里,珍贵的“石头”分为两种,一类石多数为人工注入魔力形成,在失去魔力后便会黯淡无光,这就是普通的“魔石”;二类石则是自然形成,除本身含有庞大的魔力外,不仅数量稀少,而且很难探测,所以价格十分昂贵。

一类石玩赌石,这不是明摆着坑钱吗?

男人拉着同伴正准备离开,却听到商家又神神秘秘道:“虽然这是一类石,但有几块是从圣教国的神殿周围运来的……”

听到圣教国,众人一惊,看着原石的眼神都不一样起来。但他们也只是看着,没有人出来作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可以使用探测能力吗?”人群中一人问道。

店家一笑:“当然,您请便。”

于是那人走上前,摘下眼镜,在缓缓注入魔力后再次戴上。

周围的人都看向他,安静地等待着结果。

片刻后,男人摘下眼镜,掏出十块银磅递给商家,然后指着中间一块不起眼的石头,“第三块!”

商家拿起那块石头:“您要现场开石吗?”

男人一咬牙:“开!”

商家拿起放在一边的短刃,手起刀落。

就在商家将石头切开的一瞬间,特蕾莎就已经察觉到了魔力的波动。

石头被分成了两半,露出里面流淌着的淡蓝色,如同月光洒落在平静的河面。

特蕾莎感受着空间中的魔力,心底忽然生出了异样的感觉。

……这是来自其他倾向的波动,特蕾莎垂下眼心想。

开石的男人惊呼着打破了寂静:“我操!这是诚信——”

人群沸腾起来,男人剩下的语言被淹没在了惊呼中。

特蕾莎面无表情,但内心也十分惊讶,这种带着原初倾向的石头十分稀少,只有强大的特质者才能制作。

她曾经有幸见过一次镇长所拥有的那块拥有倾向的魔石,虽然有拇指大一点,但却被镇长当成命根子一样随身带着。

特·乡下来的·蕾·没见过世面·莎:不愧是大城市,这种东西跟玩一样。

还在感叹自己没见识时,特蕾莎便敏锐地感受到空间中的魔力浓度似乎降低了。

她抬眼看向场地中间被分成两半的石头,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枚单片镜,然后戴在左眼。

特蕾莎缓慢注入魔力,接着发现那块石头的价值正在飞速地下降。

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后,她将单片镜摘了下来,再向中间的石头看去,石头断面中央的蓝色确实黯淡了不少。

不过一会儿,石头中央的颜色便消失,变成了普通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