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你了……”
熟悉的面容仿佛一道白色的潮水,将早见飞鸟大脑冲刷地一片空白。
早见飞鸟不止一次想象过,如果能重来,他绝对不会那么眼睁睁看着松田阵平上摩天轮,午夜梦回里,那种挥之不去的后悔总是会萦绕在心头。
人的大脑在记忆这方面是很靠不住的,出于保护自身的目的,会自动削减掉痛苦记忆的存在与占比,让那些模糊起来,但早见飞鸟不想忘记,对于那些痛苦的记忆,他一点都不想忘记,哪怕是最后摩天轮炸掉的记忆他都不想有所消退。
那么帅气的松田先生,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啊。
但是,那么帅气的家伙,就因为人渣没了性命,然后那种人渣到现在都没有判死刑,日本这个国家真是糟糕透了,他自己也一样,真是糟糕透了。
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
陷入一片空白的少年,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种回忆的画面。
在人群里被一个陌生人拉住,嘴里念叨着“抓住你了……”什么的之类的话,这种事本就很不正常吧,更别提这个人还露出仿佛是要哭一样的笑容,然后他还是自己的跟踪对象。
松田阵平简直无法理解这种事,而且确确实实愣住了,不过不是见到熟人的欣喜,而是像是看个傻子一样的表情。
这个人……未免太奇怪了。
萩原研二反应起来更快一点,他像是勾搭上老友肩膀那样,立马用臂弯钳制住了对方的脖颈,手臂暗中使劲,一把将人从松田阵平身边拉了开来。
“太好了……”早见飞鸟还在喃喃自语着。
但下一秒因为胸口被施压,他感觉到憋闷禁锢,立马反应过来了。
自己冲动了……
“萩,带走吧,正好撞上来的。”
“是啊,喂喂喂,小哥,我们换一个地方聊聊?”萩原研二凑到早见飞鸟低声耳语着:“你这样抓住我的幼驯染,我可是非——常不高兴呢。”
言语轻佻欢快,嘴边浮现的笑容也没什么善意,更别提抵在腹部的短刀,又威胁性质地动了动。
“单独吗??或许这可以叫诱拐未成年?”
早见飞鸟耸了下肩膀,眼神扫过刚才几个同学上去的摩天轮,暗自松了口气,还好都在顶端,离下来还有点时间,不能让他们脱离自己的视线就这么离开这里。
得在摩天轮下来之前解决掉这件因为自己冲动而搞出来的事情。
但是,不管怎么样,没想到真的还能看到活着的他们,这世界某种程度上,也许不算糟糕呢。
只是或许也可以叫糟糕过头了。
松田先生和萩原先生怎么会成为这样的人啊,这个世界真是……
“哎呀,女孩子是要被细心呵护的花朵,你又不是女孩子,算不上诱拐啦,顶多是胁迫?”漫不经心又轻浮的语调。
萩原先生还是一如既往不着调呢。
松田阵平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少和他扯那么多有的没的。”
松田先生也是改不掉烦躁时咂舌的习惯啊。
真好,能再看到活着的他们真是太好了。
只是,他今晚还有个邀请呢,可不能就这么和他们走。
比起这边身份不明,立场不清楚的两位,早见飞鸟觉得还是自己的幼驯染邀约更重要点。
“抱歉,我这个人,很讨厌违约呢,怎么说呢——”早见飞鸟咧嘴笑了下,原本处于松懈状态的手臂蓄力待发,“今天行程已经满啦,下次要和我秘书提前预约哦。”
松田阵平率先反应过来,他出拳的时候全身肌肉如同水流一般起伏收紧,他是正面看着这家伙的脸,很容易能看出来这小子的不对劲。
对付这种心思不定的家伙,他最常用的办法就是一拳打到没有自主行动力,只是可能会引起点骚乱,但是这样也占据了主导权。
不过令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没想到的是,对方并不想强行反抗,倒不如说他把自己对准了短刀,然后手臂发力直接刺了下去。
萩原研二脸色一怔,连忙松开禁锢,他可不想把一个很简单的跟踪任务闹到流血的地步,在人流量这么大的地方,会出问题的。
幼驯染之间的默契不用提,松田阵平立马明白了好友的意思,直接揪着高中生的衣领来了一个背摔。
萩原研二适时喊道:“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不学好吗?偷人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被突如其来的背摔弄得有点懵的早见飞鸟在被甩出去的瞬间立马调整了姿势,最后以半跪的姿势稳住了身形。
“喂,小鬼,偷东西偷到我们头上了啊,胆子不小啊。”
松田阵平摆出恶人颜,低声吼了一句,看着就生人勿近。
早见飞鸟的反应也没那么迟钝,“啊,对,我是偷了,还给你们就是,好了,再追的话我可要报警了,你看我衣服,都被你们用刀划破了,就算是偷东西拿刀伤人也太过分了吧,更别提我还没偷到。”
围观的人群一时间将视线在双方之间来来去去,双方说的好像都很有道理,的确偷东西是很过分,但是拿刀伤人好像更糟糕点。
松田阵平被这一连串的话弄得吃了个哑巴亏,脸色乌压压的。
萩原研二则是扯了点笑容,游刃有余地接着说:“嘛,下意识的反应啦,没办法,做错事就得受到惩罚呀,对不对,高中生?再说了,你偷人东西就算了,还颠倒黑白用来混淆大众视线,也太恶劣了吧,撒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他笑眯眯的样子配上那张脸,又是一口咬定了受害者身份,很方便就得到了一群围观群众的信服。
“是呢,现在的孩子最会撒谎了,穿得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坏死了。”
“别瞎说,你看人家身上穿的还是名牌呢,怕不都是偷来的钱买的吧。”
松田阵平松了一口气,果然这种场合还是萩更拿手点,任务到这一步也基本算是可以失败了,至于把人带走现在来看也过于张扬。
“撒谎?真的是我在撒谎吗?倒不如说你们才是小偷,我是傻子吗?一个人偷结伴的两个人,还是和同学一起出来玩的时候偷东西?要不要去问问那边中控室,我刚在那里花了多少钱?可真是会倒打一耙啊。”早见飞鸟嗤笑一声,他冷冰冰地瞪着对方。
与其急忙忙解释,不如把脏水扣在对方头上。
只是这个扣脏水的对象和自己在乎的人长的一模一样,真是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他在心里掀起了纠结的滔天巨浪。
众人的脸色又变化起来,已经有人准备报警了,这种事他们都分辨不清楚,还不如交给警察判断。
由于僵持的时间过久,从摩天轮上下来的同学也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怎么可能啊,飞鸟怎么可能会偷人东西,而且我们才分开十多分钟啊,你是被什么坏人给纠缠上了吗?”
拖延时间的早见飞鸟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他故意拖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学生会的人下来,得让他们在自己的视线里,不然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报警吧,我这就打电话报警。”会长直接拿出了手机。
这下子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有点难办了,他们本意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纯粹是被这个小鬼摆了一道,真是麻烦。
早见飞鸟却按住了会长正准备拨号的手,小声说道:“不了,会长,还是别报警了,我最近都快被警察烦死了,实在不想看到警察。”
没办法,一方面是没办法让这两个长的和他们一样的人为难,另一方面他自己也不想和警察浪费口舌。
“是啊……毕竟有着那种报道,我想到了!”
爱子眼睛一转,整个人往后面一倒,眼疾手快的早见飞鸟连忙接住了对方,他大概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了,靠一个没法忽视的外力来打破僵局。
“爱子??你怎么了?”
没转过来的书记和会计顿时慌了神,会长则是反应过来了,他连忙说道:“赶紧送去附近商场的医务室,快,我来背着。”
早见飞鸟扶着故意晕倒的同学,朝那边看了一眼,因为突如其来的慌乱,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了。
快到医务室的门口,爱子眨巴眨巴眼睛,古灵精怪地问道:“怎么样?摆脱那几个家伙了吗?”
“哇,爱子你没事啊?吓死我了,呜呜呜,别吓我啊。”
早见飞鸟也露出浅浅的笑容,“谢谢爱子啦,替我解围了。”
“那些人怎么回事?”
他随便扯了个借口,“啊,不清楚,突然撞上来,然后说我是小偷,认错了吧,算了,反正不重要,我在商场上面餐厅有VIP,中午这顿我请你们吧,毕竟发生了这种事。”
“大餐吗?好耶,我要去吃,要好好敲一顿我们的飞鸟少爷。”会长高兴起来一把搂过早见飞鸟的肩膀,借着身高优势揉了好几下对方的头发。
“会长!我发型乱了啊!!”
早见飞鸟往下一弯腰连忙躲了开来,朝旁边跑了好几步。
“不行,我还没揉够,快回来!”
早见飞鸟跑远了点距离,看着其余四个人打打闹闹地朝着自己走来,绝对不能让无关的人被卷入这种到非日常生活里。
要快点搞清楚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在这个世界里究竟是属于哪一方的。
真不想和他们是处在敌对的一方啊。
再到分开的时候,早见飞鸟特地叫来了管家,让他开着加长轿车赶紧把人一个个送到了家里这才放下心。
随后他又要求管家帮忙雇人守在这几个人家附近,防止出事。
冲着自己来的,怎么样都好,就是千万不能让这些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安排完一系列事情后,早见飞鸟开始挑合适的服装准备出席晚上的邀约。
穿戴整齐后,他盯着自己房间里的那些冷兵器陷入了迷茫的抉择里,最终还是在犹豫不决以后把那些都装在了自己身上。
弄得好像要去奔赴鸿门宴一样。
虽然他在心底里这么嘲笑自己,但是在到达演出的剧场时整个人还是神经紧绷,极为戒备的状态。
“飞鸟!这里这里!!”
穿着白色礼服的铃木园子跳了起来挥挥手,一旁站着的是穿着温婉典雅黑色礼服裙的毛利兰,一白一黑礼服将两个人纤细的身材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更别提裙面上的设计,宛如夜空中闪耀的星辰。
“真漂亮啊,我没带花过来是我的不对。”早见飞鸟笑着回应了两个人。
“怎么,你是想演出结束后送给哪个女明星?克丽丝?玛丽?安娜?还是谁?”铃木园子挤眉弄眼着,她嘴边浮起八卦的笑容。
“送给你和小兰啊,我说的漂亮指的是你们啊,闪闪发光呢。”
早见飞鸟直白到不行的话让两个女生愣了下。
毛利兰弯着眼睛笑了笑,“飞鸟还是这么会说话。”
“就是就是,比新一那家伙好太多了,那家伙今天还迟到了,怎么老是迟到啊。”铃木园子开始抱怨起来。
“等一下咯,反正也是我们早到了。”早见飞鸟倒是没什么想法。
工藤新一说是迟到,但很快也跟着过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大捧花,由向日葵和洋桔梗搭配而成的花束,非常清新淡雅的花束。
“喏,给你,你让我去买的,现在反而怪我迟到。”他撇撇嘴,半斜了毛利兰一眼,看起来好像极为不情愿的样子。
“因为我要和园子一起过来的啊,这边没有花店,只能麻烦新一你啦,谢谢新一。”
铃木园子朝一边挪了几步,她捣了捣身边的早见飞鸟,“什么啊,我还以为新一那个笨蛋开窍了……”
早见飞鸟也幽幽地叹了口气,“就是说啊,我还以为是要送给小兰呢,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成?”
“谁知道,反正在我心里他们已经成了。”
“加我一个,现在时间还早,就让他们逗两句吧,总觉得最近他们感觉有点不对劲,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早见飞鸟意有所指,他说着瞄了眼园子的表情变化,对方则是愣了下,而后张大嘴惊讶道:“欸??什么意思?飞鸟你最近不都不怎么来学校嘛,你怎么知道的?”
看不出来是不是在演戏。
“上次你给我票的时候,他们不就好像吵架了一样,不过现在看起来只是和以前一样啊,不知道因为什么吵架,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好的。”
“啊,是呢,的确是这样,糟糕,得必须打断这对小情侣了,VIP的专享包厢已经准备入场了,走,我们赶紧进去。”
“等等等,园子你别太着急,让新一把东西送完,你看他别扭的拿了个盒子出来,我猜测应该是什么饰品吧。”早见飞鸟一把拉住了铃木园子,让她别那么着急和小兰黏在一起。
铃木园子欣喜若狂地双手合十,“嘛,真是的,这两个人还是很恩爱的嘛。”
“当然,他们当然很恩爱。”
如果那个盒子真的是饰品的话。
虽然一直保持着警惕,但是来到VIP包厢后,还是有一瞬间的恍惚,这种恍惚是对剧院全景的震撼。
环绕的石头立柱但被漆成华丽的色彩。穹庐状的天顶上,巨型水晶吊灯明晃晃的,映射在穹顶之上打出无尽的金色,猩红大幕悬挂在舞台之上,而自己所在的包厢地面则是深绿的羊毛地毯,细软无声,黑色丝绒座椅上则是用镀金的名牌标记了座位号。
“翻新以后还真是华丽啊,今天这里要上演什么?我看剧目介绍说是改编的开膛手杰克?”
在座位上坐稳后,早见飞鸟问着身边的铃木园子。
“唔,我也不是很清楚,看看就知道啦。”
工藤新一也笑着说:“开幕就知道了,不过的确是改编的开膛手杰克。”
早见飞鸟勾起唇角,没有反驳,只是按住袖口的刀柄,警惕的心是不能松懈的。
猩红大幕缓缓拉开,演出正式开始。
环绕且立体的音乐将剧场里的所有人都拉入了开幕的一场大雨中。
早见飞鸟也很快沉浸了其中,他很快就明白了剧情,虽然有些意识流,但是并不算难理解。
戏剧以一场大雨里的少女失踪案开始,还是十岁左右的孩子以一种抽象的方式被人制作成了艺术品。
随后是侦探和他的助手入场,开始调查这起案件,因为出演这场戏剧的演员全都是女性,所以就连侦探和凶手也是女扮男装的。
故事的主线非常简单,不过这种两个小时的短剧,也根本没办法做的复杂。
侦探和助手在调查案件真相的时候,遇见了求助的孩子,他表示自己的姐姐失踪了,希望得到帮助,但是警方一直没能查到下落,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开始乱投医。
侦探和助手义不容辞,他们借助最新失踪的情况,最终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凶手,是一名老师,他是横跨六年之久的变态杀人狂,不过因为经过意识流的处理,在欣赏的观众来看,也就是艺术品的加工化处理,看起来还是很唯美的。
但是当这样的艺术品排列在舞台上时,还是让人觉得过于震撼,早见飞鸟仔细数了数,一共有二十五具,加上刚刚做好的那个,一共二十六具。
也就是说这个杀人犯在六年里杀了整整二十六个人。
最终就在早见飞鸟以为接下来就是尘埃落地,水落石出的时候,剧情的反转开始了。
凶手因为各种原因居然逃脱了法律的追捕,不仅如此,他还杀了那个向侦探求助的孩子,最终还将魔手伸向了揭发自己罪行的侦探和助手。
此时的音乐云谲波诡,急促的鼓点勾起所有人焦急难耐的情绪。
此刻距离结束的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了,所有人都期待着侦探和助手能够将这个凶手绳之以法,让一切拥有一个完美的落幕。
但很不凑巧的是,这部剧最终演到凶手将侦探和助手逼到绝路的时候戛然而止,将一切断在了那里。
最终以报幕员通报警方发现一具被大火烧过且面目全非的干尸而收尾。
话剧落下,全体演员再次登场,台下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剧情可以用单薄来形容,但是无论是演出和音乐台词都过于出彩,有相当一部分人以泪洗面。
毛利兰第一个站起身,她笑着说:“我去送花,我很喜欢上面的一个女演员。”
“演谁的?”早见飞鸟望向那张熟悉的脸,感觉很不对劲,而后他又看向一旁的园子,瞬间明白了其中的违和感。
小兰居然没有沉浸于这种演出里,甚至可以说一点波动都没有,没有感伤和愤怒,在她眼里的更多是如同潮水般的悲悯与后悔。
“演侦探的那位,我可是很喜欢这个侦探的,非常喜欢,克丽丝小姐也演的很好不是吗?”
早见飞鸟点点头,他感叹着:“是啊,很好,那种难以抑制的悲伤与愤怒以及最后下定决心要杀了凶手的表情,都演的非常好。”
“为什么飞鸟会觉得是侦探想杀了凶手?最后不是没有明说那具尸体究竟是谁吗?”工藤新一平静地注视着猩红帷幕下的演员,声音平淡。
“直觉吧,如果是我的话,在那种情况下,可能也会选择杀人,毕竟凶手可是要伤害自己最重要的人,没可能不反抗,那会抱憾终生的,没办法忍受这种事,无能为力的感觉只要有过一次,就再也不想体会了。”
早见飞鸟说着,突然感觉心头涌上一股酸涩感,说的是戏剧中的剧情,但是想到的却是白天遇见的松田先生,那种眼睁睁的不甘心,真的只要体会过一次就够了。
“这样啊。”工藤新一自顾自地笑了下,喉咙里挤出来点轻微的,破碎的声音,“没错,那种无力感,的确很讨厌。”
铃木园子又抽出一张纸巾,吸了吸鼻子,“真的是,没想到会是这么让人难过……难过的戏剧。”
“嗯,的确让人很难过,一会哭完我带你去吃宵夜补充体力。”
早见飞鸟安抚性地拍了拍园子的头,轻轻拍了好几下。
“哼,那我要吃很多。”
“园子大小姐的命令,我和新一怎么可能不听从呢,是吧?”
早见飞鸟笑着打趣道,顺带也把工藤新一也拉了进来。
他能感受到工藤新一身上那如潮水般汹涌的悲伤,虽然拼命压抑,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来。
这部戏剧,绝对不只是一出简单的戏剧。
或者说影射的过于明显,让他有些不想让自己去往那个方面想象。
侦探就是工藤新一,而那个助手就是毛利兰,这出说是改编开膛手杰克的戏剧实际上是根据他们的亲身经历改编的。
这种猜想从看到侦探和助手开始破案的时候就已经浮现在脑海里了。
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印象,他一直都是代入这种目光去欣赏这出戏剧的。
结尾留下来的开放式结局,实际上也是侦探设计让大火烧死了凶手吧,而且特意让其面具全非,没法继续调查。
安抚好园子,他微微低头,在对方耳边轻声问道:“园子,其实这出戏剧是新一让你来邀请我的吧?”
铃木园子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机械地摇摇头。
但是这种反应已经表明了事情的真相。
“新一,我们出去透透气吧,怎么样?”他站起身,邀请着从刚才就依靠在墙壁上的男生。
工藤新一欣然点头,“园子,如果一会兰回来了你记得和她说一句我们先出去了。”
“新一……你,真不用等小兰回来吗?”
“不用啦,她和克丽丝小姐应该会聊很久,你去找她吧。”
工藤新一单手插兜,朝对方嘱咐着。
随后两个人沉默地走向戏剧院的外场,同样单手插兜的姿势,同样木然的一张脸,看起来不像是多年的朋友,或者说更像陌生人。
“那个凶手杀了多少人?”
“27个。”
“最后判定的时候怎么摆脱的罪名?”
“没有证据外加精神鉴定出他精神有问题。”
“他死了吗?”
“嗯,死了,解剖尸检的问题不还是飞鸟你让你家医院解决的吗?”
“这样,所以呢,你的目的是什么?让我来看这个。”
“邀请,这是邀请。”
“抱歉,我没兴趣。”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进行着一问一答,默契无比,这边给出问题后,那边立马能够接上答案。
“和以前一样的答案啊。”
“你知道不就好了吗?”
“不,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眼里总是浑浑噩噩的,现在倒是很坚定。”工藤新一笑着说了这句话。
早见飞鸟此刻罕见地停顿了下,“找到人生目标了。”
“作为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人,我能知道那是什么吗?”
“早见企业啊,这么大的担子落在身上,这总是人生目标吧。”他说出了在心里责任中排在末尾的那一个。
工藤新一自然是不信的,“哈,这种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作为早见家的继承人,享受了这么多年的优待,不可能不负起责任吧,那未免也太恶劣了。”早见飞鸟这句话并不假,或者说很直白,这的确就是他真心的想法。
“你不是很讨厌那些吗?”他有些意外地挑挑眉。
早见飞鸟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点缀着繁星的夜空,“我讨厌是一回事,我要承担责任也是一回事,我的字典里没有自怨自艾这种词,说到底我这种出生站在别人终点的家伙,自怨自艾会遭天谴的吧,不出意外我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不用担心水电房租,不用打工,不用发愁工作养老,不用体会那些麻烦和痛处,这种享受了这么多优待的人自怨自艾,觉得全世界都欠我,很没皮没脸的。”
工藤新一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感慨道:“飞鸟,你真的……哈,唉,哈哈哈哈……”
“所以,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早见飞鸟对待自己的朋友一直都很心软,因为过于在乎所以足够心软,面对这个和幼驯染一模一样的工藤新一,他最终还是说出了劝阻的话。
这个世界与他无关,但是没办法就这么什么都不做。
“飞鸟,你说人性的光辉是什么?”
“不知道,这种古往今来无数哲学家都想不清楚的命题,一个未成年怎么可能想的出来。”他想提醒对方,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工藤新一将双手背在脑后,轻声问道:“你想阻止我吗?”
“嗯,的确想。”
“在个体中,疯狂是一种罕见事物,但是在团体、党团、人群、时代中,它是惯例。或许,类似的疯狂,偏执狂的疯狂,唯有放大或凸现的时候,才会如此触目惊心,犹如人类的噩梦。”他盯着黑色夜空里缓慢移动的云彩,自顾自地说了一大串话。
这是《善恶的彼岸》里的台词。
早见飞鸟自然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尼采的《善恶的彼岸》里也有这么一句话,所谓高贵的灵魂,即对自己怀有敬畏之心。”
“我知道这是错误的,但是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办法吗?”
“随便你,只是谁都没资格去审判别人。”
他摇摇头,并不认同这种说法,“不,我也不想做裁判,只是给别人一些机会罢了,最终的选择哪里是我能判断的?一个人的罪恶,是由社会来判断,还是个人?”
“谁知道呢,只是,如果说人出生即有原罪,那么我所带来的原罪,比你们任何人都要重。”
早见飞鸟叹了口气,嘴角挂着无所谓的笑容,谈到这种地步,也没必要继续聊下去了,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正如他和新一分析讨论过的那样,究竟什么事可能会让自己变成黑方。
当时新一给出的答案是,“其实飞鸟你知道的吧,我也同样很喜欢莫里亚蒂,虽然那只限于小说漫画这种存在的世界,但是也说不好,在无尽的平行宇宙里,有这么一个我,喜欢莫里亚蒂胜过福尔摩斯,并且因为某件事情的契机走上了不一样的路,那么,我可能也会像成为新时代的福尔摩斯那样想要成为新时代的莫里亚蒂。”
结合如今的状况看来,的确是和新一自己说的那样,如果要终结黑暗,也不一定要走坚持正义这条路,放大让人类触目惊心的噩梦,说不定也能达成同样的效果。
两个人都沉默地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没再继续开口,早见飞鸟在回想原本属于自己世界的工藤新一。
而工藤新一想起来的,记忆里那个红莲业火熊熊燃烧着的夜晚,那个可以说改变他人生未来走向的夜晚。
他因为失踪的孩子而忧心忡忡,最终追查到的地下室,他几乎无法忘记,那个泡在无数化学试剂里的孩子睁大了眼睛看向自己。
已经死去的孩子空白地望向门的方向。
那么空洞死寂的眼瞳。
黑漆漆的,无机质的,好像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当时要去救这个犯人。
是啊,他为什么要救犯人。
是为了让他逃脱惩罚吗?
是为了让他杀死更多的人吗?
是为了如今的状况吗?
铺天盖地的愤怒与悲伤还有绝望吞没了同样可以称为孩子的自己。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冷静过,冷静地策划了如何杀死一个人。
在最后点燃大火的时候,他往自己身上也浇满了汽油,成为杀人犯的自己,也是不该存在的。
“新一,你疯了吧!!”
偷偷跟踪过来的兰一巴掌拍在几乎陷入疯狂的幼驯染脸上。
“我不准,不准新一你就这么死掉,我说过要保护好新一的,如果新一你打算这样做,那么我也要陪你一起。”
女生说着,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他最后苦笑了下,跌跌撞撞地抱向正在流泪的人,“爱哭鬼,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我最讨厌你叫我爱哭鬼了!”
“好,我不这么叫了,不过兰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轻轻拍抚着。
得到的却是女生坚定的反驳,“不要,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如果是我,不,倒不如说,我也很想杀了他,所以我不想让新一一个人承担这一切。”
“兰?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我不想让你……”
“闭嘴!都是新一你每天在我身边念叨案件和推理小说,你恐怕不知道吧,用活性细菌完全可以处理掉尸体,这东西我平时用来分解厨余垃圾,到最后就可以完全归于尘土。”
工藤新一如鲠在喉,他将人搂得更紧一点,不想,唯独不想让兰也参与进来,她应该笑着远离这些事才对,果然还是让他来……
但最后附在唇瓣上柔软触感让他从混乱中清醒过来。
怎么都好,果然,他没办法松开自己的怀抱,没办法松开自己怀里的这个人。
真是抱歉啊,兰,明明注定要毁灭的一条路,最后还是把你牵扯进来了。
“你们两个站在风口吹风不冷吗?园子说要一起去吃宵夜啦,快点过来。”
毛利兰轻快温柔的喊声唤回来了两个思绪神游的男生。
早见飞鸟看向一旁的人,低声说道:“很抱歉,我不会站在你这边。”
“嗯,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哪一边的?”工藤新一朝那边挥挥手,应答着。
“你永远不会猜到的。”早见飞鸟笑着回敬了这么一句,他的立场谁也不会猜中的。
“希望不会太无聊,对了,给你一个免费消息好了,如果你想和盯上早见家的组织合作,还不如不要参与进去。”工藤新一挂上那副意气风发的笑容,“他们可是绝对的恶意,当然,那个黑泽警官,立场也不是很干净呢,你想进场,可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他说着,笑容愈发轻快爽朗,但同样的,眼睛也更加没有笑意,仿佛淬了寒冰一般,幽蓝寂静,“会是比你顶替了早见飞鸟更加恐怖的代价哦,某位不知姓名不知性别的阁下。”
“哈,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啊。”
早见飞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摇摇头,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平静,但实际上,内心里那个自己脸色冷硬,如同警惕恶鬼一样绷紧了身体。
“嗯,乱七八糟的称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