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见飞鸟以家里有事的理由请了四五天假,毕竟家里出了这种事,无论是谁都没有理由说什么。
第一天,早见飞鸟完全沉浸在各种亲戚和董事的轮番轰炸中,还有各种记者几乎要把电话给打爆了,想要争取头条新闻,这么大的新闻谁不想要独家报道。
昨晚一夜没睡的高中生撑了一天后,委实有些承受不住,终于在觥筹交错的晚宴之间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薄荷味的棒棒糖,一边在别墅的庭院里吹着冷风,一边剥开糖纸,薄荷的味道能让人提起精神,早见飞鸟将棒棒糖含在嘴里,辛辣的味道从舌面蔓延开。
味蕾上的刺激让他昏沉沉的精神逐渐恢复。
得要先去找到那位鱼冢警官呢,那家伙很容易冲动,稍微引诱下应该就能让他掉入自己设计的局。
不过问题是,他根本没空去调查对方的一般信息,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手,黑泽阵说的不假,整个早见家都是一群虎视眈眈的食尸鬼,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而至于电脑黑客信息这方面,他只能说自己不算很擅长,只是基础的水平,没法做到信息入侵。
“算了,没办法去找他,就让他来找我好了。”
早见飞鸟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犹豫只会让自己为难,既然决定了就一定要去做。
他想着,从通话记录里翻出一直狂轰乱炸自己的一家报纸媒体,这家报纸的风评和职业素养并不怎么样,毕竟还算要点脸面的报纸都会规矩地发送邮件或者打电话给秘书助理。
只有一些不入流的媒体会想办法直接从他这个高中生下手。
而且早见飞鸟翻阅过各种新闻报道,现在大家都对死因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一家企业社长被人枪杀,各方揣测也层出不穷。
可以说是大家在网上津津乐道的热门话题。
其中一种猜测是早见父子本就不合,这次是早见飞鸟弑父。
无论何种猜测讨论都不会是空穴来风,会被传播,会被大众广泛知道,那么必定有推手,无论那个推手有没有私心,他都是滚雪球的关键。
而他要做的就是,自己成为那个关键中的关键,他要让早见飞鸟弑父这种理由成为主流,成为所有人讨论时的第一个想法。
最早放出这个消息的,早见飞鸟可以肯定是亲戚或者董事里的一员,既然要做,那就做到极致吧。
他撑着额前细碎的头发,如墨一般的眼里闪着刀剑的清光,又像是星辰坠入幽暗的井底。
嘴里的糖果在口腔里滚来滚去,粘稠的热度融化着糖果,碰撞牙齿的过程中发出了“咯吱”的声音,但随后响起来的,是犬齿咬破糖果的清脆“咔嚓”声。
硬质糖果碎开,机械的咀嚼动作配上稀薄又寒冷的笑容,浑如平静的恶鬼。
下一秒,早见飞鸟猛地从栏杆上了跳了下来,望向灯火通明的客厅窗户,那里只剩下窗帘在飘动摇摆,并无人影。
但是明明就有一股令人生厌的目光从那边打量着自己,从他出来以后一直到刚才。
围绕在自己身边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了,他分不清到底哪些人是凑热闹,哪些是带着恶意,反正他都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给他们的。
第三天清晨,是久违的周末,工藤新一和往常一样摊开报纸,随后皱了皱眉,捧着咖啡端详起上面的新闻头条,那上面赫然就是自己的幼驯染被打码后的照片。
不过这个打码偷工减料,非常粗糙,但凡只要见过早见飞鸟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谁。
不过不止是这样,同时刊登在报纸上的还有一张经过处理的照片,上面是某个戴着兜帽的身影,照片角度有些刁钻,经过处理,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只能看到他一脚踩在地上那人的胸膛上,一副准备扣动手中枪械扳机的样子。
如果只是这种照片没什么。
但是这个身影再对比上旁边早见飞鸟的照片,可以说相似程度直线上升。
对于这张照片工藤新一不要再熟悉了。
因为那天他就是见证者,见证这这一幕的人。
不过这种照片为什么会被刊登在报纸上?又或者说是谁拍的照片?
他扫过报道的文章,可谓是开局两张图其余全靠编,看得他忍不住想笑。
但是一直看到结尾工藤新一嘴角的笑容消失殆尽,因为最后是该媒体对于早见飞鸟的单独问答。
问题是:【请问,这种照片的存在对你和早见企业来说有什么影响吗?】
回答是:【没有影响,这只是照片而已,现在可是法制社会,我会好好配合警方破案的,请大家相信警方,他们会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真狠啊,飞鸟,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到最后,从加害者到受害者,这一套下来可以直接解决好几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呢。
工藤新一从喉咙里溢出点笑声,不出意外,这种照片只会是早见飞鸟自己放出去的,将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于他的身上。
对于这种津津乐道的话题来说,诱导操控普通人他们深思熟虑是极为麻烦且不可能实现的,最快最好操纵舆论的办法就是站队,如果他们不站,那就逼迫他们,将其余的可能性尽可能地缩小,让众人眼里只能看到两种又粗又长的可能,没有折中,没有反悔,你只能选择一方去站边。
而这个率先报道的媒体,最后也会成为舆论的牺牲品,都不需要特意报复,只要再添一把无良媒体的火,或者说起诉之类的,恐怕就会永无翻身之地,不为别的,只因为舆论需要一个宣泄口,承认自己的错误是很难的事,但将责任甩给别人很简单。
至于真正的推手,舆论的载体,只能用一个法不责众来形容。
最后所有的一切又会被下一个津津乐道的话题所取代,舆论也会随之转移过去。
工藤新一喝下冷掉的咖啡,嘴角疯狂上扬,化作一声冷笑,还真是完美地利用了这个机制。
舆论是把双刃剑,早见飞鸟握住了这把剑,被割得鲜血淋淋也无所谓,只为了最后对自己来说可以称为正确的答案。
“你果然很麻烦啊,飞鸟,当时,不该心软给你送那份礼物的。”
所以这些照片是谁给飞鸟的?
工藤新一脑海里闪过好几个人,最后定格在那个黑泽阵身上。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绝对有问题,要去查清楚,这个变数太大,不可控制,最麻烦的情况会影响到自己。
不过,他也好奇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是毛利兰的声音。
“新一,在家吗?你看到新闻了没有?”
“兰,你进来吧。”
毛利兰神色有点焦急,几步跨进了玄关,其实她有新一家的钥匙,但是一般情况下还是会选择按门铃,不然也太不礼貌了。
“所以,你这是刚起来?早饭还没吃?”
她皱了皱眉,盯着还穿着睡衣的工藤新一,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工藤新一挠了下头发,讪讪地笑了下,“昨天出了一趟门,很晚才回来,没事,冰箱里有咖喱,我自己去热一下就行。”
毛利兰将报纸往桌子上一拍,然后双手叉腰,一言不发地盯着工藤新一开始在微波炉里热饭菜,真的是,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一旦忙起来,其余的事都会抛到脑后。
“你去哪里了?是因为飞鸟的事?你说他像变了个人,我现在也这么觉得了,换做以前的他,根本不会这么做,你还要把他拉进来吗?我感觉他不会和我们站在同一边的。”
毛利兰提到正事后,湿润潋滟的眼瞳也跟着坚定起来。
工藤新一打了个哈欠,“是啊,真麻烦呢,不然握住早见家,就能制衡住他们了。”
“你总是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女生垂下头,幽幽地补了一句。
“兰,抬头。”
毛利兰有点懵地抬了下头,然后被自己的幼驯染捏着下巴送了一口咖喱进去,有点辛辣的味道立马在口腔里散开,顿时呛得女生脸色通红。
“你……你这什么口味的啊?”
吐掉不对,咽下去又太辣,最后灌下一杯水毛利兰才缓过来。
“有这么辣吗?”工藤新一有点奇怪对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哼哼,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工藤新一盯着毛利兰的脸,想看看对方是不是演出来的,但完全没办法分辨,最后自己浅浅尝了一口,然后立马吐在了垃圾桶里,太辣了,根本没法咽下去。
“哼,笨蛋新一,总之飞鸟的事就交给我和园子吧,你对山下议员的行动不是正在进行吗?最坏大概就是让他暂时失去行动力吧。”毛利兰撑着脸,笑得格外轻松,一脸的笑容仿佛能沁出阳光,“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呢。”
“无法下决断的人,不是欲望太大就是悟性不足,飞鸟真的下了一步好棋,我很期待他接下来的动作,兰。”
毛利兰心领神会,她很明白对方想说什么,“新一,人在恐惧的时候,灵魂会受到考验,一个人追求什么,想要成为什么,都会一目了然。”
“但是,我不想让兰成为杀人犯。”工藤新一有点机械地开始吃起盘子里的咖喱,此刻他脸上一片平静,完全没有之前的慌乱。
毛利兰猛地站起身,眉眼里带着愠怒,“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新一你这一点,我不是你的部下和棋子。”
这次谈话最终以僵持作为结局,不过并没有不欢而散,因为他们和园子约好了要去飞鸟家吊唁。
今天是葬礼的日子。
举行葬礼的早见本家围着一圈记者媒体,还有一群则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拿到了许可证进入了早见本家,正四处搜寻着可以撬开嘴获取资料和热度的人。
他们一行人本想找到早见飞鸟,但是直到献花以后都没能找到早见飞鸟的行踪。
“出事了?”毛利兰小声嘟囔着。
铃木园子也很奇怪,铃木家和早见家在商业上一向合作愉快,明明昨天还见到飞鸟了,怎么今天这种日子,作为家主的他却不在场?
工藤新一摇摇头,“他自己不来的,你们看周围人的脸色,不是担忧而是烦躁和敢怒不敢言。”
“本来他就讨厌那个老头子,不来也很正常,更别提新闻上的事,这些记者估计就等着逮住他进行各种阴谋论呢。”铃木园子幽幽补了一句。
事实也大差不差,不过早见飞鸟倒不是故意不来,而是被人堵住了。
早见飞鸟穿着传统全黑的纹付羽织袴,他的手扶在半拉开的纸门边框上,清澈的眼底倒映出门里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黑色短夹克微微敞开,暗灰色的衬衣包裹着来人精壮干练的躯干,看似散漫的姿势,但因为不善的眼神,变得有几分狠厉。
“黑泽先生,你这不问自来,擅闯民宅的做法真的是警察应有的所作所为吗?”少年人往前踏了一两步,微眯的眼瞳里带着笑意。
黑泽阵嗤笑一声,“我不来,鱼冢那个家伙就得进你设下的局了,你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我来找你吗?”
“是也不是。”早见飞鸟将门拉上,靠在墙上歪了歪头,成熟的纹付羽织袴衬托得那张脸过分年轻,视线明亮含笑,“黑泽先生的确是我想邀请的人,但是也有别的意图,别太自恋啦。”
黑泽阵勾起了唇角,往前踏了一步,前倾上身,混杂着逼迫与威胁性质的目光直直望了过来。
“哦,我自恋?”他语调奇怪地反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