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部分来自西都府兵马合计约有四万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毕竟当初让秦沛带着这些人要抵御的大贞国,不管怎么样大贞也是一个国家,面积不大但谁也摸不准对方实力,秦沛又是个文臣,因此给秦沛这里的兵马也是尽可能抽调出来的。
毕竟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大贞国能菜得和豆腐一样戳一戳就破了。
和西夷的作战迟迟都不结束,让这些人回去西都府自然也是一件应当的事。
不过这次秦沛就没有跟着回去了,他本就是文职,也只是这些兵马的临时上官,随着大贞国改名南贞郡的旨意下来的,还有秦沛兼任南贞郡郡守的内容,他也更不可能跟着走了。
秦沛很真诚的准备了满满当当的干粮,让人重新翻修了武器,才送别了这些将士们,并祝福他们平安。
他们回去是要打西夷的,那是老对手了,知道肯定不会和大贞这边一个情况。
双方泪眼汪汪的告了别,这四万兵马踏出了南贞郡现在的郡府所在,向着边境留守的营寨行进。
然而在快要临近南贞郡边境地带后,这支军队里头有人看着远处泛着白色的山峰,突然就冒出来了一个想法。
南贞郡就是他们打下来的,他们对南贞郡这土地已经有些熟悉了,这人飞速在地面上划拉划拉后,很熟稔的扯过身边的上司一起讨论起来:“大兄,你说如果我们跨过这个雪峰从这里冲下去,是不是能直接冲到那群西夷混蛋的后方过去。”
因为秦沛认为自己只是纸上谈兵,因此他很多时候是提出来一个总的纲要,今天要打哪里,探子打听回来的地形情况是怎么样的,那边有守军之类,以及构想的进攻方法一二三,然后让将士们分析一下有没有疏漏。
所以也就造成了现在这四万人的部队里头很多人都不是在无脑的去打仗,也是会去思考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者怎么打会更好这样的。
在战场上服从命令是第一要旨,但在其他时候,这四万人之中也有了默契,那就是在作战开始之前都可以随便提意见,哪怕天马行空被所有人嘲笑异想天开什么的都没有关系,反正听不听是上官的事,而若是得到采纳的话,还能额外得到一笔嘉奖钱。
现在这时候也是一样,大家的目标也很明确,那就是和西都府的大部队汇合,把西夷给打退嘛。
重点当然是最后那个,把西夷给打退。
甭管是不是大贞国很菜,在为了大邵辟土开疆之后,哪怕知道这里头水分充足,这些士兵们心态还是不可避免膨胀起来了的。
尤其是他们之中不少人在这种行动之中得到了封赏,哪怕最
当然,全都是没有下属的空头伍长。
尝到了这天大好处之后,这些人看向自己的死对头西夷也没有了什么畏惧的感觉,现在看什么都觉得长得和军功一个模样。
“瞎说,这雪峰那么冷怎么跨得过去,这不得冻死我们。”被拉扯过来的对方上司听了一耳朵就果断给否了。
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到冬季了,南贞郡这边气候好不太能感觉到冷,但雪山那边只要他们抬头都能看到上面已经出现的皑皑白雪,那哪是人能过去的地方?
“为什么不行?”那位有想法的士兵立即抖了抖自己身上新换的衣裳,还有自己后背上背着的包袱,“我们这不是都有新衣服和新被子了吗?挨不过去我们就裹着被子去,不过是雪山而已,当初大冬天的我们穿着破衣服守城墙,那冷风大雪呼呼吹的,都熬过来了,这还带着这暖和的被子,一座雪山哪能过不去?!”
在南贞郡待了这么长时间,秦沛他们这些人自然是发现了棉花这个好东西了,冬季平民百姓怎么御寒在大邵一直都是个大问题。
这年头的布料的原料只有两种,就是蚕虫吐的丝和麻类植物,这两种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能保暖的类型,贵族到了冬季御寒的都是各类兽皮制成的衣服,而贫民们则是选择用各种绒毛草料来填充被褥,然后一家人抱团彼此取暖挨过严冬。
因此给予这些士兵们的御寒物资也肯定不可能是多好的东西,每个冬天过去就没有不被冻伤的士兵。
现在知道了也尝试过南贞郡这边的棉花被褥后,这些士兵们无一不奉为至宝,这次归去自然是每人背上一两条褥子要带回去用。
这上司听了之后,摸了摸自己身后背着的褥子也觉得很对,再看着士兵在地上那随性的涂鸦表情立即就不一样了,越看越觉得可行性很高。
对于他们这些打过很多仗的人来说,非常清楚这毫无准备的后路被他们抄了之后,会是什么情况。
军功两个字就在他们眼前疯狂地闪耀着!
上司立马说道:“那我给上峰说说看,若是上峰同意了,大家照旧一起打窝商量商量怎么做。”
于是这个上峰汇报上峰,一层层上去,很快就到这次回归带队的那位定远将军耳朵之中。
当然现在这位将军已经不是五品定远了,他也水涨船高的升了一级,现在已经是四品扬威将军了。
这位扬威将军听完之后也觉得可行性确实是挺大的。
升到四品之后,对方在武将之中已经是有很大的决策权了,现在也算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可以直接做这个主。
和随行的决策团队进行了一番商议之后,最终扬威将军做出了决议——翻雪山直取西夷军队的后方。
而且必须动作要快,再晚一些彻底入冬了,按照往常惯例,很可能西夷那边的人就直接撤退,他们的军功可就都没有了!
确定了这个作战行动之后,扬威将军也照例开了个会,让大家和往常一样补充建议。
这个作战得到了队伍里不少人的响应,对西夷他们不仅有军功诱惑,还有深深的仇恨。
有来自北边上过雪山经历的家伙分享了对脚上草鞋改造的法子,也有人提出怎么结实方便的把褥子绑在身上不影响行动,更有人还给出来了条能直接缩短时间跨越雪山的小道。
“这是俺们当初去抓那些大贞逃跑走的崽子们知道的,那他娘的没冻死我,那些人可真会跑!”那家伙骂骂咧咧着,最终他还是没有抓到那人,所以才会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不甘。
那个小道其实也和当初大贞国码头情况类似,是走私偷渡用的。人对生存和生存的更好这种追求是无极限的,这条小道就是在这样需求之下硬生生被开发了出来。
这小道并不怎么适合行军,很多地方也就只有一个人宽,人行走都很危险,怎么让马匹过去是个大问题。
不过人只要敢想,问题都是能够解决的,那条道不需要爬高高的雪山,从半中间就可以穿过去,节约时间也没有那么酷寒,分析了利弊和大家意见之后,一个个士兵们身上增加了很多在‘天上’造路的木材出发了。
西都府那边是先收到来自秦沛传递过来,准备让派遣给他那四万将士们回防的信报。
要知道西都府这边也就二十多万的军队,四万这个数量出来,可以说是给作战了好几个月的他们注入强心剂了。
然后西都府的大将军等啊等啊,过了好些天终于是等到了从南贞郡那边回防的兵马——
二十人。
这些人都是因为各种原因,不能跟着走小道的,所以才被派遣来了西都府这边送消息。
从后边偷袭西夷这事情也就只能做一次,不管成功失败他们冲锋完毕之后,还得要西都府里头的人打开防线让他们回去。
没有提前报讯,万一西都府那边把自己当做敌人,不给回那他们可就完蛋了。
大将军听完这来自回援这支部队的作战计划顿时目瞪口呆,觉得这定远将……扬威将军是疯了,这入冬了让军队过雪山,分分钟能搞出哗变来。
这事即便是有督战的监军管束都不好使,因为这样折腾人之后,连监军都会跟着一起哗变。
然后大将军就听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内容,他们要过雪山突袭西夷后方的决议还不是扬威将军出的,而是底下伍长说的。
那支队伍里最底层都是伍长,在大将军眼中和最底层服兵役的士兵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这个由最底层提议出来还能一路传递到军队最高级别的扬威将军耳朵里,并且得到了同意,这事已经是闻所未闻的了。
之后那征询整支军队的意见,一齐讨论过雪山的种种困难并且逐一解决,大将军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完全就是在听一个魔幻的故事。
看着这二十多人甚至开始怀疑这些家伙们是不是来自西夷的细作。
好在这些人确实是有名有姓能在从军的册子里找到人,寻了乡亲来认也确实是本人无疑,并且这二十人身后背着的棉花褥子,也真的暖和地仿佛能给人过雪山的希望。
——西夷那边可没有这玩意。
经过各方确认后,大将军也只能相信这么魔幻的事情就是现实发生的,只能大骂一声表情不太好看地赶去前线,做好随时迎接扬威将军的准备。
大将军还不敢把这事情往下吩咐,若是底下有人和西夷勾结,这支孤军深入的四万军队全都要完蛋。
损失了这么多人,作为西都府最高的军事管理者,大将军是要负起很大责任,甚至因此被免职也是有不小可能。
只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有弊也会有利。
大将军没有想着这支奇袭的军队有多大战功,毕竟不可能有队伍在大老远翻过雪山之后,还能有多少的战斗力和意志去面对西夷那样凶残的敌人。
可只要这些人能顺利让西夷后方产生动乱,对于大将军来说就是天大的好处了。
此后对面西夷那边的人肯定会疑神疑鬼,担心再次出现后方偷袭的事,加上冬季已至,对面主帅肯定会选择停止战事回去过冬的,如此持续许久的西线战事也能平息下来了。
大将军耐着心思在前线等了一天,等了两天,期间迎接了数次来自西夷对他们防线的进攻,等到大将军都在担心是不是扬威将军部队出现什么意外的时候,终于五天后,大将军在西夷对他们防线发起不知道多少波攻势时,看到了对方营地上燃起来的滚滚浓烟。
发愁了很多天的大将军终于是畅快地笑了起来,把这憋了这么长时间的消息传递下去,让守卫的部队集结起来做好迎接的准备。
大将军觉得这就是结束了,已经达成目的了,但对于扬威将军来说并不是这样。
看着这些被偷袭了后方狼狈窜逃的西夷士兵们,那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象了,面对这西夷大军,他们毫无畏惧地亮起了自己手中的钢刀。
西夷这边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后方预备的士兵们甚至很多人手上都还没有拿到兵器,就被杀戮的仓皇向着前线作战的队伍涌去。
这些从后方来的人直接冲散了前面列装好那些部队的阵型,西夷的监军怒斩了很多人也没能阻止这些溃兵们对阵型的冲刷,反倒是因为自身的举动被大邵这边的士兵们发现了身份,一只飞箭直冲面门而去。
大将军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那潮涌而来的西夷溃军,以及在后方一会散开一会聚拢的大邵军队。
他们十多个人成一个阵型,四万人愣是打出来十万人的架势,即便是有些西夷那边有能力的将领飞速拉起一支能对抗的队伍,也在这个阵势之中整个被吞没。
那是什么阵型?大将军仔细看着这十多个人的阵型,他确认自己过去从来都没有见过。
大将军立即就招来了来报讯的那二十多个人,然而他们看了之后也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见过,并且很自然地说道:“这肯定是大家在休息时候新讨论出来的,大家都打过西夷,肯定对西夷那边的打法很了解的。”
对这份理所当然的言论,大将军哑口无言,只得认真看着城中的军队集结,出城对西夷的军队进行夹击,并且迎接扬威将军那边的队伍回归。
最终西夷留下了三万具尸体,其中大半并不是被大邵这边斩杀的,而是被溃散的后方部队冲击之后,死于同伴的踩踏之下。
再加上西夷那边各类被丢弃的重伤士兵以及俘虏,这一次偷袭和夹击配合留下了西夷那边军队近半的兵马,此后西夷再也没有能力再组织起来像样的进攻,不管情愿不情愿都必然是要停战,西都府已经可以提前撰写捷报了。
而带队冲击西夷后方的扬威将军队伍也付出了五千多人的性命,以及过半负伤的代价回归了西都府内。
西夷终究和大贞那边不一样的,即便占了偷袭之利,只要对方有缓过神来能有效组织起来一支队伍,都是很强劲的存在,哪怕最终能将这些队伍击溃,流血牺牲都是不可避免的。
更何况在一开始偷袭过度顺利和大贞国的情况过度相似,他们确实很多人都有些轻敌了。
但这样的伤亡比在大将军看来那是极为优秀的了,尤其是在那样环境之下,这支军队还敢在数倍于自己的敌人面前散开来,打出震慑人心的声势后,还能顺利重新聚拢起来发起冲击,这种对军队的指挥掌控的力度,即便是大将军自己都不认为能够做到。
“扬威坦言此战功并非他所有,乃是他们四万人齐心结果,其队伍之中无上下之分,众人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①,无论冤屈意见皆可畅所欲言,众人皆为队伍中人,无所欺压无所不公,作战仅各司其职,而非高低上下。”
镇北侯反复看着西都府大将军这封信件里描述扬威将军为什么会对作战士兵有如此大掌控力的这段话,恍惚间看到的并不是那支在西都府大将军看来神奇无比的队伍,而是另外一个协同会。
京都城协同会内就是这样的。
可用协同会的方法管理军队怎么可能?
镇北侯难以置信,在他心中军队就应该上下分明,这样的架势才能做到令行禁止,不让那些士兵们生出乱子来。
但现实里镇北侯却真真切切的看到这样的事情出现了。
为什么要担心生乱?
只要士兵们都深切认同自己是这队伍之中的一份子,他们又为何要生乱?
一直以来镇北侯他所寻求的,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很直白地摊开在他眼前,只是他完全否定了这个可能而已。
而这个在镇北侯心中无敌的法子能在军中推行开来吗?
答案也很明晰。
不能。
镇北侯看着那句‘无所欺压无所不公’缓缓闭上了眼。
正如文臣队伍之中称不上清正廉洁一样,军中也不是什么廉洁之地。
这军中种种的欺压和不公也正是其中利益所在,甚至有着爱兵如子美称的镇北侯自己,也都不敢说他在执掌军队的时候是清正廉洁没有差池的。
现在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队伍,那是因为秦沛原本并不是武将体系里头的人,而分配给他指挥的都只是一些无名小将,他们还没有什么资格做出多大的问题,所以秦沛能压得下军中逆反的情况,给予处罚,将这陛下心中的队伍给弄了出来。
但若陛下所想的是在所有都府推行这样的军队……
文臣们没有太多的反抗能力,而且奉行天地君亲师,也少有反抗的心思,即便是陛下肆意妄为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危险,但武将是真的可以举起刀戟,直冲京都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