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希驰这回肯抬眸看她了,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而仿佛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江姑娘要何补偿?”
江莳年说:“就,年年回门之后,能不能搬来跟王爷一起住?主要是祖母念叨好几次了,年年自己也很期待来着。”
要接触,要相处,才能摩擦出感情不是?跟他同居,既可以拉近关系又不至于真的出卖色相。
“王爷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哦?”
“那年年明日回门之后就来找您哦?”
言罢后,江莳年笑着起身离开了。
望着那身量纤纤且步伐轻快的背影,晏希驰不懂,他的王妃如何可以脸不红,心不跳,说出如此露骨而不知羞耻的话。
次日是个阴天。
豪华的车架停在定王府门口,看着老太妃程氏为她准备的回门礼,江莳年有点心梗。
这一箱又一箱的,得是好多钱啊!
短短几日相处,江莳年看得出程氏是个好相与又妥帖的老太太,这位祖母带给她的“温暖”如有实质,甚至江莳年觉得自己今后大概率都不会有应付“婆媳关系”的苦恼,也算糟糕处境里一点难得的宽慰。
但是,这样丰厚的回门礼……
真是太便宜原身娘家了!
那一家子人,除了原身弟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也不会为了升官发财毁原身姻缘。
这些回门礼甚至比原身的嫁妆都要丰厚好几倍,啧,要不是顾及着做人还是得有点体面,江莳年都想把这些东西全都搬云霜阁去。
城南江府……不,现在应该叫户部侍郎府了。
一大清早的,所有人都收拾妥帖,提前在府邸门口候着,准备迎接江莳年这个王妃。
然后等到将近晌午,才终于等来了定王府的车架。
随行的除了鱼宝、沛雯,还有几名护卫跟打杂的丫鬟,负责保护江莳年的个人安全,以及帮着搬那一箱箱丰厚的回门礼。
谈不上多么排场,但跟原身从前相比,也算天和地的差别了。
江莳年最近几天躺在云霜阁养伤,压根儿懒得收拾打扮,直接用发带将头发挽起来绑个松松的团子,凉快又省事。
但人一旦处在某种环境当中,并且今后大概率无法摆脱,就会下意识给自己树立形象,因此江莳年没有拒绝鱼宝和沛雯给她挑选的衣物和发饰。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满头珠翠雍容华贵的那种调调。
江莳年本身就长得好看,稍一打扮,落在旁人眼中,就仿如芙蓉为面,秋水为神,顾盼间神采飞扬,早上出门的时候给鱼宝都看呆了。
特别是气质上,原身敢撞柱子,骨子里多少带了点执拗和刚烈,但这份执拗和刚烈平日都被掩藏在温软怯弱跟知书达礼的表相之下。
故而在江家人眼中,原身出身卑微,却端得一副假清高的模样,拧巴又惹人嫌,虽然长得不错,但顶多说她个小家碧玉都算抬举她了。
而与原身相比,江莳年没有因为庶出那点微妙的自卑感,骨子里没被古代那些尊卑、嫡庶、阶层等观念荼毒,上辈子从小到大也算“众星捧月”,因此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自信从容,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让人觉得她好似生来就高高在上,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要江家人说,那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由于本身就对原身的父母没有好感,江莳年自是态度散漫,她为了苟命在晏希驰那里已经很怂很没有尊严了,可不想在这个世界还得“伺候”其他的谁。
因此下了马车之后,江莳年都没主动打招呼,直接指挥着护卫给回门礼搬进江府,要不是为了走过场,她甚至连进门坐坐的兴趣都没有。
这幅样子,把原身的嫡姐江殊月给恶心坏了,江殊月当即就嘁了一声:“这才过门几天,妹妹已经学会拿捏王妃架势了?”
“哪里哪里,拿不拿捏架子,妹妹现今都是王妃。倒是几天不见姐姐,姐姐还是这般心直口快。”
阴阳怪气谁不会啊?为了礼尚往来,江莳年说完之后还啧了一声。
这一“啧”,一下给江殊月撩起火了,她眉头一竖:“你竟然敢跟我顶嘴?!”
好笑,这有啥不敢的?
江莳年刚要原话给江殊月甩回去,这时站在府邸门前为首的妇人薛氏突然喝道:“月儿,不得无礼!”
当心祸从口出。
后面这句话薛氏没说,只是朝江莳年身后望了又望,没见着预想中以为会来的那个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老实说,就江莳年现下这幅模样,外加她说话时的语气和态度,薛氏也看得一肚子火气。要不是顾忌着她如今已是王妃,谁搁这儿门口等她一上午?就她江莳年也配?
在薛氏看来,江殊月说的一点不错,江莳年这丫头片子从前跟她说话都得把脑袋埋进胸口里,别说跟她长姐顶嘴了,借她个胆子她都不敢在她们面前大声说话。
如今倒好,不仅端得一副趾高气扬,还学会呛人了?
薛氏心下冷笑,面上却不显,她到底是江家主母,自是比女儿江殊月沉得住气。
“二姑娘这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薛氏面上堆着笑,客客气气将人迎进府里,“定王殿下可是抽不开身?”
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定王府的下人嘴严,原身新婚夜寻死一事并未传到外头人耳朵里,但薛氏已经脑补了江莳年在王府不受待见,否则怎会一个人回门?
在古代女人的认知里,女子婚后回门,夫家未曾同行,那就是赤 | 裸裸的羞辱。
而实际上的江莳年,又岂止是被羞辱啊,她觉得自己现在能活着都是奇迹,可比薛氏脑补的要惨多了好吧?
不过话说回来,江莳年到底不是书中人,代入感没那么强,顶多觉得自己穿书后开局不顺,而不会觉得自己不被待见不受宠、被夫家羞辱、被娘家人耻笑啊之类。
因此她面上无波无澜,跟在原身弟弟身后走着,慢条斯理跟薛氏对线:“母亲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女儿为何一个人回门,王爷为何抽不开身,您不清楚呀?”
此言一出,薛氏面色一僵,讪讪止了话头。
指定的生辰八字其实并不难找,放眼整个大寅朝,未必只有江莳年一个人符合条件。
却只有江家最先把女儿推出去。
其他人家,若本身是诗礼簪樱、世家贵族,自然舍不得将女儿送去给一个残废冲喜,就为了点赏金或是升官,平白招人耻笑。
至于平民百姓,当初倒也有一两个符合条件的,只不过一个相貌粗陋,一个说话口吃,实在不堪入眼,故而天家最终选定了江莳年。
而这前前后后,出主意最多的正是薛氏。
江继良作为晋州外调入京的官员,本身没什么人脉,在王侯遍地的天子脚下,要想出头确实不易。他心知“卖女求荣”不妥,恐会招同僚耻笑,还会毁了女儿一生幸福,更何况那时候原身跟傅玄昭已经订过亲了。
饶是如此,却架不住薛氏接二连三的枕边风,一个庶女罢了,换江家升官发财平步青云,说天上掉馅饼也不为过,因此江继良最终还是“卖”了原身。
若非江莳年凑巧穿过来,这个书中世界已经没有“江莳年”这个人了。
江莳年如今占着原身的身体,哪怕为了不恶心原身,她今后也不会跟江家人走得多近。
故而用了午饭之后,江莳年打算直接走人,这时却有两个人指名点姓想要同她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