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希光上宁夏家里,请她去参加学习小组的学习讨论。孙婆婆听到说话声音,硬是把人摁下,盘问,哦不,是关心了半个小时。
“这小伙子挺懂礼貌的,要是有个工作就好了。”孙婆婆唯一不满的,就是工作,至于说考大学,听听就好,明年没这个借口,看他们还拿什么折腾。
宁夏给孙婆婆读了一段故事书,又趁着空闲翻看课本,这三年,文理不分科,只考四门,语文和数学,政治和史地,也就是历史地理混一张试卷。
考试内容并不包括英文,因为英文列入中学课程,是这两年的事,以前大家的课程表里,根本没有英文这回事。
但袁桦寄给英子的课本里,却有一本英文课本,宁夏担心两个世界的英文有不一样的地方,也一并学了。
上班的时候,宁夏抽空问英子,“你准考证换了没有?”
“换了。”
宁夏很想问她,既然参加考试,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呢?可之前旁敲侧击,英子都想法子避开了,明显不想回答。如今也只能“哦”了一声,不再提及。
到了去学习小组的日子,宁夏背上斜挎包出门。仓库里灯光依旧昏暗,但到底提供了一个不用风吹雨淋的地方。
宁夏从程希光那里知道,有很多人家里,完全没有学习的条件,白天人口多吵吵闹闹,晚上又舍不得开灯,所以不管什么天气,都有人坚持到仓库里学习。
“宁夏,是我特意叫希光喊你过来的。”
今天到场的,只有学习小组的核心成员,就那么五六个。宁夏一来就觉得不对劲,但文莉率先发话,让众人都是一愣。
只见文莉走到宁夏面前,朝她深深一鞠躬,“当着大家的面,我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众人脸色各异,有一脸惊讶的,也有一脸复杂的,还有一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程希光就是那个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发生什么事了?”
“我妈从小教我,不能大街上骂人,小巷里道歉。我之前误会过你,也在别人的面前说过你的坏话,所以,道歉也要当着大家的面。”
宁夏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了,不必如此。”
心下对这个女生的评价蹭蹭高了好大一截,做错事的人常见,有勇气承认错误的却不多。
“你们是在演啥呢,将相和吗?跟大家伙讲讲啊。”不知情的人起哄。
宁夏和文莉相视一笑,宁夏大方道:“我先说吧。”
“就是这么回事?黄婶儿作媒归作媒,但我没答应的事,杨东自己跑到厂子里接我下班,让同事误会我跟他交朋友。我没法子,只能带他去黄婶儿家撕破脸,这事厂里一半骂我,一半骂黄婶儿。只要能摆脱他,我也不在乎了。”
程希光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两只拳头都握紧了,“你怎么不早说。”
宁夏摇摇头,老大哥和另外两个同事也说过同样的话,可她用什么立场请别人帮忙?打一架打出个好歹来,她要不要负责?
“要是人家是真喜欢你呢。”有个男生小声说道。
“呵呵,天真。”有个年纪稍大的女生,冷笑说道:“你们真看不出来吗?他就是想找个好拿捏的,帮他养家糊口呢。人家都没答应见面,之前也不认识,这不叫献殷勤,这叫迫人就范。”
“好毒的心思啊。”有人现在才反应过来,明白看似正大光明的追求,实则是包藏祸心。
文莉也是后来才理解,此时接过话头说道:“我听信了杨东的话,以为是宁夏和她家里人嫌他家穷,就气不过。”
之后就有了打赌一事,文莉将杨东的妹妹引到家里来玩,让她无意中发现了这封信,因为是全英文,唬得小女孩一愣一愣的。于是文莉就把宁夏编好的瞎话告诉她,并叮嘱她不要说出去。
“第二天啊,真就是第二天,他就找着机会,说喜欢我,想跟我好。说以前怕配不上我,不敢说。现在知道,我要出国,怕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我故意说,家里人商量过了,不舍得我出国,打算拒绝。信都写完了,早上刚扔到邮局,你们猜他怎么样,他急了,当场就破防了,疯了一样逼我把信拿回来。”
文莉回忆起当天的经历,依然觉得后怕,杨东的眼珠子都似红透了,骇人的很。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大家关心道。
文莉摇头,“那还不至于,我本来想说信是假的,不过怕他打我,没敢说。”
从小到大的邻居,还是文莉一直喜欢的人,可想而知,杨东当时有多疯,疯到文莉都害怕他动手。
众人再无怀疑,杨东是什么样的人品已经一目了然。
“宁夏,你什么时候学的英文。”大家开始三三两两讨论问题,程希光偷偷问宁夏。
“在乡下遇着个老教授。”宁夏含糊道。
“你们胆子真大。”那种情况下,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宁夏嘿嘿笑了两声,决定不说话了,说的越多越错。
“会英文是好事,以后应届生高考,好像就要考英文,还会有物理化学这些科目。”程希光长叹一声,眼里尽是不甘。今年,是他们所有人的末班车,赶不上,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宁夏同样迷茫,她比大多数人情况好一点的可能只有数学,语文,政治和史地和宁安悦读过的并不完全一样,她需要重新学习,还要小心不能混淆,而且完全是自学的情况下,她的程度究竟如何,自己也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露出愁容。
程希光见大家神色沮丧,于是拍拍手,将大家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下个月就要考试,一切等考完再说。我相信,成绩不会辜负我们的努力,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学到肚子里的东西,永远是自己的。更何况,我们还得到了兄弟姐妹的情谊。”
大家齐声叫好,这么久的时间,程希光为了学习小组所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几个核心成员为什么是核心,就是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都到这个时候了,需要的不再是鞭策,而是鼓励。
宁夏回到家,小姨拿了一个信封给她,“是挂号信,我签了字才领回来的,好多人问是什么?”
“我看看。”宁夏心知肚明,不过还是先拆了信,看看最终结果如何。
时光出版社的小苏,走到日历面前,从自己画过圈的地方开始数。
“看看小苏,这才几天啊,就急成这样,估计还没收到吧。”
“你们谁看了,真就那么好吗?”
“好,是真的好,之前只有半部,看完做梦都掂记着凶手到底是谁,那边寄了稿件过来,主编第一时间就抢过去了,小苏都是等主编看完才看的。”
“可别跟上回的事一样。”有人小声议论。
“不会不会,主编亲自去译文出版社问过了,那边打了几个电话过来,都想看下半部稿件呢。”
“小苏运气真好,一样是看稿,我们看到现在别说捡到宝,连个能出版的都没有。”
“垃圾堆里捡宝贝的概率太小了,我约了几个作家的稿子,等真正的作家稿件到了,你们就知道什么是专业的。”老编辑不服,觉得大家是太久没接触文学作品,降低了审美水平,等专业人士一出手,才知道有没有。
大家自然不会跟他唱反调,纷纷附和,还是您有本事,然后加大力度审稿,不信小苏能捡到宝,他们就不行。
宁夏在家打开信封,展开粗看一遍,轻吁一口气,虽然早知道内容没问题,但能否出版还得看一点运气。不然前三家出版社,怎么都给她退稿了呢。
见小姨坐在面前,一脸探究,赶紧说道:“我写的小说,人家说可以给出版。”
已经是一家人了,不可能隐瞒这么大的事,更何况,没必要隐瞒。
小姨闻言惊道:“你说什么,不是什么骗人的吧,自己花钱印书的事,咱们可干不得。”
厂里的消息是很灵通的,先不说定的那些报纸都能免费看,就说这些同事加家里的亲戚,几乎能辐射到市里所有的行业,每天听一耳朵,就能了解不少事。
宁夏赶紧将信递给小姨,“我上哪儿给他们钱,您看看,是他们给我钱呢。”
“啥,宁夏赚啥钱了?”孙婆婆听了一嘴,有点明白了,“就是我平时听的故事,夏夏也能写是不是。”
很是开心的样子。
小姨快速将信看了一遍,然后记住了重点,“稿费两千块,他们留了电话,我下午请假去邮局,打电话过去问问。”
“不过转寄安悦女士是什么意思?”小姨提出疑问。
跟小姨坦白自己的小心思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前头三回,我估计他们没怎么看,就编了个瞎话,本意是希望他们重视。后来想想,就让他们误会也挺好,不然以后大家都问我怎么知道国外的风土人情,也不好答。”
不光别人会有疑问,小姨也同样,就是啊,国外的风土人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下乡的时候,遇到一个老教授,他留过学,教了我英文,还跟我说了好些国外的事。”不存在的老教授再次出马。
小姨顿时理解了,“那你打算跟厂里怎么说。”
如果厂里出了个大作家,可想而知有多轰动,宁夏的工作肯定会调动,坐办公室是最基本的。所有公职都不会允许兼职,但写作是例外,如果写出名堂来,单位只会与有荣焉。
“先不说吧。”
“也不是不说,等落实了再说,厂里这么多人,不是人人都想着别人好的。尤其还有之前的事,不说别人,姓黄的肯定得到处告状。还有你爹妈那头,肯定会起妖蛾子。”
有些人成事的本领没事,坏事的本领那是一百分都说少了。
“这件事交给小姨吧。”宁夏算算时间,还是用来学习比较好。
小姨双手捧住宁夏的脸,小小一张脸,从小看到大,此时却仍看不够。
之前需要她庇护的时候,乖巧懂事是应该的,但到了今天,她明明能一飞冲天坐享荣誉,却能忍住,与她商量听她安排,这就太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