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廿七跟在阮卿身后,看她打开了楼道里的一扇门。她一步迈进去,伸手在墙上一拍,黑漆漆的房子里瞬间就亮了。
那亮度和就医院里一样。
廿七已经不会再为这灿若白昼的明灯吃惊了。他只是看了一眼刚才阮卿手拍过去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方形的东西,看来就是这个东西操控着灯的明灭。
阮卿回头正好看见了他这一眼。
“开关。”她指指玄关顶上的灯,“开灯关灯的。”
她又开关了一次,然后用眼神示意廿七。
廿七觉得阮卿实在是一个有点意思的人,跟她沟通起来基本没什么障碍。在陌生又诡异的环境里,能遇到这样一个人,称得上是幸运。
廿七也伸出手,关灯,开灯,然后点点头,表示会了。
阮卿低头看了看,头有点大——说句实话,玄关乱糟糟的。
这主要是因为今天下午阮卿在自己家里捉了回奸,闹腾了一场的缘故。
她用脚扒拉扒拉,把男朋友,划掉,把前男友的拖鞋推给廿七:“你穿这个。我们这里习惯回家就换拖鞋,不把外面的土和泥带进家里。”
廿七在户外待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早注意到无论是跑车子的黑色道路,还是两边的浅色石砖道路,都根本没有什么泥泞。这里的人要求可真是高。
但低头看去,正方形的石材地板光可鉴人,比医院里的灰色地板又豪奢不知多少倍。便是要求高些,也是应当的。
廿七入乡随俗,脱下了自己脚上的黑色布靴,换上了那双材质奇怪的拖鞋。
大小挺合适。
这种尺寸,毫无疑问是男子的尺寸。这是一双男子的鞋子。
阮卿也欣然:“我就觉得你身高跟我男……跟我前任差不多,还真挺合适。”
前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前夫?
阮小姐虽然还算年轻,这年纪成亲也该有个七八年了,莫非她是寡妇?
她的头发全都绾在了脑后,虽然模样怪了点,可的确也该算是妇人发式。
廿七做好了与阮卿公婆相见的心理准备,哪知道阮卿说了句“跟我来”后,刚转身要带他往里走就一个趔趄,差点摔成狗啃泥!
幸好廿七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拉住了她。
她手里还抱着刀呢!吓死人了!
迅速放开那肌肤滑溜溜的手臂,他道了声罪:“抱歉,唐突了。”
阮卿原本是想说谢谢的,闻言楞了一下。托多年阅读古言小说的福,阮卿还是很懂的,她看了眼自己光果的手臂,就明白了廿七为什么要道罪——不就是身体接触了嘛。
待会得教教他,大清亡了几百年了。
“没事,该我说谢谢。”她说,“差点摔个跟头。”
她虽然没笑,但廿七察觉到了跟医院里那些人听见他说话露出来的笑意一样的感觉。廿七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了。
他低头看了看,又抬眼看了阮卿一眼。
原来地上拉拉撒撒地一堆衣服,凌乱不堪,还向房里内部一路蔓延。
阮卿忙弯腰把那些衣服——都是前男友的,扒拉扒拉拢成一堆抱起来,带着廿七往里走:“来,到客厅来。”
客厅地上也是凌乱不堪。
说实话阮卿以前没这么狼狈过,就这么一回,还被廿七看到了,实在有点丢脸。
之前的面对廿七的那种心理优越感都没了。
她麻利地把地上的衣服都大致归拢了,塞到长沙发的一角,长刀放在茶几上,指着沙发空着的位置:“先坐吧。”
廿七没坐,打量一下客厅,说:“麻烦,借碗水喝。”
他浴血厮杀一场,体力消耗极大。在医院里又震惊于环境的种种诡异奇幻,也忘了跟护士要口水喝。现在嘴巴喉咙干得厉害。
阮卿接了杯水给他。
廿七看她操作饮水机。这个太简单,都不用阮卿特别说明就能看懂了。
只是水杯举到唇边,万万想不到那水是冰的——阮卿的饮水机是制冷制热双功能的。她火力旺,夏天不喝冰水会死。
这一杯冰水灌下去,廿七真是舒服到胃里了。咽喉、内脏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全被安抚了。
他捏着杯子,又看了一眼饮水机,明明那透明桶里根本没冰,出来的却是冰水。这地方奇特的东西太多了,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但,这些超出了他认知的事物,似乎……都挺好的。
譬如疾驰如飞的车子、灿若白昼的明灯和这让人五脏六腑都舒服死了的冰水。
连喝三杯之后,两个人终于都落座。
阮卿的沙发没有贵妃位,是个直板沙发。两个人各坐一端,中间空一段,都微微扭转身体,这样可以面对面的说话。
阮卿把那堆衣服都怼在身后用后背顶住。
抬眼看廿七,廿七也正看她:“阮小姐,现在可以给在下一个解释了吗?”
“在下这个词别用了。”阮卿说,“其实在医院门口已经跟你说了,这里就是江城。”
当时廿七什么都没说,只是屏住呼吸接受了她给他的信息。但现在,廿七说:“这不可能。”
他为了做那一单生意,在江城潜伏了一个多月。江城什么样子,他怎么会不知道。绝不是刚才一路看到的样子——高楼大厦擎天一样,灯火通明如白昼。
“这里真的是江城,我没有骗你。从地理上来说,它真的是江城,可能也真的是你说的那个江城。空间上来说是没有问题的。”阮卿说,“出问题的,可能是时间。”
廿七不能理解:“时间?”
“你是凭空出现的。”阮卿告诉他,“你说你是在江城的一个山上是吧?可当时我的车停在河边,周围别说是山,连棵树都没有。当时,半空中突然有很刺眼的白光,就在我车的正上方,然后你就从白光里掉出来了,直接砸到我车上,给我车顶都砸坏了。”
廿七屏住呼吸。
“我一看你……”阮卿吐出口气,“你知道医院里为什么大家总是笑你吗?因为,你穿的衣服、梳的发髻,甚至你说话的遣词用句……全都非常‘古代’。”
廿七知道自己的衣着跟阮卿他们不一样。
其实夜行衣倒无所谓,只要不蒙着脸,就是一身黑色短打。只是,衣服的形制全然不同。他在医院里见到的人,的确没有一个人穿交领右衽的衣服。
但,“古代”这个词还是令他困惑。
他此时不再故作淡定,真实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情绪,迷惑、不解。
阮卿说:“就我看到的情况,肯定是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跟那儿起作用,把你送到这儿来了。你来自江城,这里也是江城,既然空间没有问题,所以那就应该是时间出问题了。
她给他打比方:“比如说,你从房顶往院子里跳,院子里有一个一岁的小孩,和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但是在你跳的过程中这个超自然的力量——咳,换个词,就……天作异象,这样好理解吧?”
“你从屋顶往院子里跳的时候,忽然天作异象,作用在你身上。当你落地的时候,你发现你是跳到了院子里没错。”阮卿说,“但是,你是跳到了三十年后的院子里。那个一岁的小孩,现在是三十一岁的成年人,四十岁的中年人,现在已经是七十一岁的老人。而你,你的时间不变,你只不过是从屋顶跳下来了而已。”
她停下来,顿了顿,试探地问:“这么解释,能明白吗?”
廿七盯了她片刻,开口:“天上一日,地上千年?”
他懂了,阮卿轻轻吐出一口气:“对。”
廿七什么都没说,他站起来,走到了落地窗前,伸出手按住透明的大落地玻璃,凝望着窗外。
这里到处都是这种大块的平板透明的琉璃。
很晚了,那些高楼只有稀稀落落地几户人家还亮着灯,大部分的窗户是熄了灯的。但城市里到处都是灯光,这种程度的光照以廿七的认知来说就是“亮如白昼”。
阮卿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她也不打扰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给他时间。
许久,廿七转过身来,问:“现在是多少年后?”
阮卿眨眨眼:“我不知道。”
“多少是个相对的词,我得知道你是从什么时代过来的呀。”她问他,“你那个时代,是什么朝代?谁做皇帝?你得先告诉我我才能算出来咱们俩差了多少年。”
也是,是他犯傻了。廿七走回到沙发那里,重新坐下,告诉阮卿:“我朝国号大穆,国姓为乔,今上的单名讳一个伟字,眼下的年号是明启。”
因为皇帝讳“伟”,所以书里诸如“伟丈夫”、“雄伟”之类的字眼都得避讳。所以但凡读过书的人都是知道的。
廿七以为告诉了阮卿这样清楚明白的信息,阮卿就可以告诉他今夕是何年了。
谁知道阮卿听完,眨巴眨巴眼,傻傻地张开了嘴。最后憋出一句:“好家伙,还是平行时间线啊!”
“?”廿七,“……”
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似乎更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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