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陆彦东与陶颂文两人异口同声,只不过一个是讶异,另一个却是轻蔑。
不是他说,一个病秧子去管理那么大的一家传媒公司,可别哪一天猝死在办公桌上就好笑了,陶颂文心中如是想。
对于陶家人的这些恶意,陆听然上辈子早就领教过了,她甚至都不需要转头,都能猜到那一家四口眼底浮现的讥讽。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父亲,语气认真,“爸爸不可以吗?我还真的蛮想去管理一下公司的,我大学都报的工商管理呢,你就让我试试嘛。反正再差也不会比舅舅差了是不是?”
陆彦东皱眉看向眼前的女儿,根本下不定决心。
对于自家姐夫的犹豫,陶颂文却是一脸的淡定,他这个姐夫除非哪天脑子忽然没了,不然怎么可能答应一个黄毛丫头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
“爸爸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去~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陆听然拉着陆彦东的手晃悠了两下,撒娇道。
陶颂文:“……”
陶颂文:“姐夫!”
陶颂文简直不敢相信他这个姐夫脑子真的忽然没了,听夏传媒,那么大的一家公司竟然真拿来给自己女儿玩,他把公司当什么,他把他当什么!
“呵。”男人一声冷笑,“姐夫你真是太让人寒心了,我在听夏辛辛苦苦整整五年,说不让我管就不让我管了,甚至还让听听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胡来,你对得起我这些年的心血吗?”
“不是你说不管的吗?”陆彦东还有些诧异。
陶颂文:“……”
他那叫以退为进,虚晃一枪,谁让你当真了!
妈的今天过来一趟钱没要到,连总经理的位置都丢出去了,今天就不该出门。
陶颂文咬了咬后槽牙,刚想不管不顾地求情,却在对上陆彦东冷淡的眼眸后,心脏猛地一跳。
陆彦东来真的,他心里或许并不是想让陆听然去管理听夏传媒,但此时此刻确实是起了不让他继续做听夏总经理的心思。看来是他之前做的那些事也传到过陆彦东的耳朵里,说不定他对他早就有了不满,今天只是顺势表露出来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陶颂文的后背立刻起了一层冷汗,求情的话也不准备说了,而是赶忙应付了几句之后,就扯着自己老婆儿子女儿走了。
他接下来要做的是打消陆彦东的不满,而不是在这里跟一个小丫头片子争一时的口舌之快。
陶家人走的比他们来的还要猝不及防。
陶颂文临走前,看她父亲的那几眼,陆听然也都看在了眼中,她知道父亲应该对陶家人私底下的一些勾当有过了解。只不过现阶段那些人还处于你情我愿的阶段,父亲也管不了太多,但对陶颂文的行为还是不满的,说不定换了陶颂文的心思都起过的。
想到这里,陆听然忽然用力抓紧了父亲的手指,其实上辈子父亲要是不出事,陶颂文后面的胆子根本就不会那么大,那些恶心的事情也根本不敢做出来。上辈子那些媒体与网友都夸赞林屿是个商业奇才,根本不是,父亲没出事,他连父亲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而感受到手指上的力道,陆彦东立刻柔和地朝自家女儿看来,“听听,怎么了?”
对上父亲的眼眸,陆听然轻呼了口气,脸上慢慢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来,“爸爸,我想说,你不要觉得我刚刚是在开玩笑。我是很认真很认真地跟你请求,想要去管理听夏。”
见陆彦东眉头轻皱,嘴唇也动了下,想要说什么似的,陆听然不等他开口就继续说道:“我知道,我身体不好,如果真的去管理那么一间大公司的话,你会担心我身体撑不住。但是请您相信我,不管做什么事情,我一定会以自己的身体为主。而且你手下那么多能人,也能派遣两个过来给我帮忙的不是吗?作为总经理,我只需要把握大方向,做好决策,其他的一些小事让底下人去跑腿不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早累晚累都要累,以后我总要继承陆家的,不是吗?”
陆听然弯了弯唇角,然后成功从父亲的眼底深处捕捉到了一丝讶然。
尽管陆听然知道对方心里在打算什么,可面上还是故意露出震惊的小表情来,“不是吧?爸爸。难道你以后不打算让我继承家里的公司吗?你可只有我一个女儿。”
陆听然话音刚落,陆彦东眼神微动。
“我猜对了。”陆听然拍了下手,“你想让林屿继承,然后我在家什么都不用操劳吃现成的对吗?”
“这样不好吗?”陆彦东反问。
他真的再也不想看见自己的心肝宝贝捂着胸口,躺在床上距离死亡只差一步之遥。他已经失去了他的妻子,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女儿的痛苦了。他现在每天都吃得很健康,努力锻炼身体,不抽烟喝酒,杜绝一切不好的习惯,会尽可能活得长一点,更长一点。
在他没离开之前,他会努力保护好自己的宝贝,会调-教好林屿,安排好其他的人,让他们在他去世之后,同样用心地照顾好听听,让她一辈子都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一看见父亲的表情,差不多能猜到对方在想些什么的陆听然,心头一阵酸涩。
“不好。”她说。
“人心隔肚皮,林屿现在看着还行,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变成一个混账?说不定他会偷偷在外面找小三生孩子,甚至可能会听信一些谣言,联合起其他人来吞下我们陆家。港市那边的富豪原配们活得有多惨,爸爸你不是不知道。永远不要拿权利和金钱去考验一个人的底线有多低,这两样东西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陆听然忽的伸手抱住了面前的陆彦东,“爸爸这些年,你一个人真的太辛苦了。我知道你很爱我,我也很爱你,所以我也想为你分担一些。”
感受到女儿抱上来的力度,陆彦东的眼睛忽然红了一圈,为了不叫陆听然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陆彦东轻咳了声,才又再次开了口,声音感慨,“听听长大了。”
陆听然笑了:“那当然,我都十八岁了。”
“十八岁很大吗?”陆彦东松开怀抱,认真看向陆听然的小脸,“就是长到八十八岁也是爸爸的小宝贝,小公主。”
“那时候就不是小宝贝小公主了,而是老宝贝老公主了。”陆听然笑嘻嘻地打趣,随即就冲着父亲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小拇指,“那就这么说定了,爸爸拉钩。等大一开学,你就帮我办理相关手续,让我有充足的时间去管理听夏。”
见状,陆彦东缓缓伸手勾住了陆听然的小拇指。
“爸爸,你相信我吗?我一定会做出一番成绩来的。”陆听然眼睛晶晶发亮。
陆彦东点头,“当然,我的听听是全世界最好,最优秀的姑娘。”
陆听然的笑容更灿烂了。
陆彦东也跟着笑。
不一会儿,陆彦东的手机就响起来了,陆听然不想打搅他,就说要上楼换个衣服,一会可能要出门去个地方。
待陆听然的背影一消失在楼梯之后,陆彦东上扬的嘴角顿时就落了下来,眼中一抹深意一闪而逝,随即想都没想就拨通了一个电话。
“对,老欧是我。帮我查查最近这段时间,我的养子林屿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不管大事小事,我都要一清二楚。”陆彦东冷声吩咐道。
听听从来都是最乖巧最懂事的,现在性情突然变化这么大,对待林屿也不是之前那个亲昵的态度,甚至还主动要求管理公司。如果不是因为她遇到什么事情,绝对不会这样。
所以必须要查。
如果林屿什么事都没有那就算了,如果他真的干了什么。
陆彦东的眼中掠过一丝狠色。
很快,陆听然那边就换好了衣服下了楼,然后就被康叔告知公司那边有事,父亲先赶过去处理了,晚上会回来陪她吃饭。
闻言,陆听然点了点头,开口问道,“那康叔,现在有司机送我出去一趟吗?”
“去哪里?”
是的,象州影视城,她喜欢的江执曾经跑龙套的地方,同样也在宁安市,并且距离陆家别墅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上辈子临死之前,她就曾后悔过,她听了江执那么久的歌,却从来没能亲眼看看他。
现在她有机会了,自然要过去那边看看。
最重要的是,她曾经充分了解过江执的过去,没记错的话,他的腿就是在这段时间里被他那个赌棍父亲给打断的。
他没有钱,更别说去医院做手术了,待到以后他能赚到钱的时候,他的腿已经落下了毛病,平时走路还看不出来,真的快跑起来就会有些一瘸一拐的。
虽说她临死之前对方不知道找了国外哪个医生,治好了自己的腿。但从他出道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缺陷都是别人嘲笑的重点。
那时候,江执很红,却也有很多黑子。那个时候他只要稍微获得一点成功,那些人就会恶毒地在论坛上喊他死瘸子。
她那时候还帮他告过很多黑,只不过那些阴沟里的老鼠就像是秋天地里的韭菜一样,割过一茬又起一茬,永远也告不干净。
现在她回到了她的十八岁,她救回了父亲,她还有钱,江执的腿又是才被打断没多久,她完全可以趁着现在送他去把腿治好,让他以后再也不会被别人嘲笑是个死瘸子。
坐在小轿车的后座,看着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
陆听然不由自主地感慨:重生真好!
只不过这样的好心情,在陆听然踏进象州影视城,找到那个名叫《镖银》的剧组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实在是那个坐下树荫底下,屈着一条腿,灰头土脸,鼻青脸肿地半蹲在角落里,大口吃着盒饭的少年,不是十九岁的江执,还能是谁。
乍一看上去,陆听然甚至一时间都没法将他和多年后那个风华绝代的巨星江执联系到一起。主要少年实在是太瘦了,都快瘦脱相了。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微微有些发黄的白T恤和工装裤。
看着看着,一股细微的心疼之感,慢慢从陆听然的心口蔓延开来。
她下意识想要往前两步,谁曾想下一秒就有两个打闹的群演一下朝江执的方向撞去。
声音响起,与她隔了差不多一条街的白衣少年耳朵轻动了下。几乎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这两个朝他冲来的群演,可注意到是一回事,行动不便又是另一回事。
躲避之下的结果就是那两人摔了,少年手中的只吃了两口的盒饭也被打翻了,浇了他们一身。
“卧槽!”
两人立刻从地上弹跳而去,“不是吧,不是吧,我这衣服可是服装老师刚给我的,你有没有搞错啊,把饭盒丢我们身上。”
两人竟然倒打一耙。
听得陆听然那叫一个火冒三丈,只是她刚想冲过去,就有一辆轿车挡住了她的去路。
此时另一头,白衣的少年则是睁着自己黑黝黝的眼,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前的两人一眼,明明对方瘦巴巴的,还瘸了一条腿。偏偏这一眼看的这两个群演,心头控制不住地打了个突。
“行了行了,真是晦气!我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看看能不能洗掉这些污渍吧?”两人气冲冲地走了。
徒留江执看了地上的饭菜许久,才在赶过来的环卫工人的催促下,缓缓转身朝外走去,刚刚好与赶来这边的陆听然擦肩而过。
看着少年一瘸一拐的动作,陆听然的嘴唇轻动了动,却并没有发出一个音来。
实在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眼看对方越走越远,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搭讪的陆听然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她看着对方进了小巷,上了拱桥,又路过一群小吃摊,最后停在了一排公共洗手台,拧开了水龙头,洗干净了手上的污渍,又洗了脸,甚至还用洗手液用力搓了搓脸。
直到这时,陆听然才知道对方脸上刚刚的青肿,原来都是化的妆啊。只不过对方的卸妆动作,是不是有点太简单粗暴了!
陆听然好看的眉头皱到了一起。
下一秒,一张眉眼深邃,明明轮廓温和,眼角眉梢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凌厉锋锐的脸庞出现在了少年正对面的镜子上,并透过镜子精准地对上了陆听然的眼。
镜中的少年,眼神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