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镜

“还有别的,要听吗?”

闻遇点头,历白露又唱了聂唐几首经典曲目,哼了大火仙侠电影里聂唐参与制作的神仙BGM。

闻遇眼神越来越惊奇,越来越欣赏。

历白露扬眉,她就爱看别人被仙女才华震惊到的样子。

“这首前奏是一段笛子独奏,大概旋律是这样的……副歌这段加点童声合唱,真的头皮发麻……”

历白露恨自己笨嘴拙舌,无法用语言形容看聂唐表演时,她天灵盖都被升华飞了的感觉。

历白露的哼唱被录下来,闻遇再听一遍,仍然震撼。

“这,真的可以给我们用吗?”

历白露犹豫了一下。

仙女老婆年年捐钱,用自己的影响力和财力做了无数好事。若能帮到别人,她会愿意吗?

历白露细细嘱托:“你们用要署好名。聂唐,不要弄错了!如果曲子创造了收益,全部拿去帮有困难的人,以聂唐的名义。一定不能弄错,聂唐!”

闻遇狂喜点头,琢磨那些旋律,想象用一些乐器演奏出来是什么效果。

如果用古廊琴……

太完美了!那就是他想要的配乐!

“你介意入镜吗?”

闻遇指指帐篷顶一角,说:“那有个摄像头,我们时常开着,拍些幕后的花絮。你解决了这片子的配乐,那些曲子,你能不能在镜头下再唱一遍,我会全都剪进去。”

历白露无所谓,也想在镜头下宣传宣传仙女偶像。

闻遇欢喜:“摄像头后面有按钮,按一下,红变绿就可以了。”

历白露去按:“已经是绿色的了。”

“嗯?那应该是他们走时没关。”

闻遇瞬间想通。他们团队上了白露山,雨一直下个没完没了,耽搁了半个月。只拍雨景哪行,昨晚好容易天晴见了星星,他早早就起了。吃饭、准备器材,匆匆上山拍摄,结果半路摔了。

挺辛苦的,大家都知道该拍下来卖卖惨。

“既然没关,就不用重新拍了。取下来吧。”

闻遇从摄像头里取出一粒圆珠,将珠子安在显示屏侧边的圆槽里。屏幕弹出有新的视频文件,闻遇打开,历白露从进了帐篷直到此刻的所有言行,都被记录了下来。

图像清楚,收音清晰。

闻遇看她手指着杂志封面,一个个认字。看她轻打着拍子,哼出那些惊为天人的曲子。看她最后去开摄像机,脸孔快要贴到镜头上,密长的睫毛,清亮的眼睛,细腻无瑕的肌肤。

这张脸放大在屏幕上,闻遇感受到暴击,身体不自觉向后躲,偷偷去看身边的人。

历白露不在乎别的,确认她把聂唐的名字说清楚了,就不关心视频了。

向帐篷外望一望,阳光很亮,马上中午了。

闻遇快速过了一遍视频,对怎么剪辑有了主意。他有点饿,但仍是继续工作。可有些问题,不是他刻意忽略,就能过去的。

他想上厕所了。

闻遇扭扭捏捏,自己暗暗尝试,仍旧难以使力。纠结到低头看书的历白露都发现了,才哼唧出他这点难言之隐。

历白露呆住,反应过来别人是要吃喝拉撒的。

“你们在哪上厕所?我抱你去。”

“不不不不,扶我一下就好了。”

只是扶明显不行,闻遇每走一步都痛得皱眉咬牙。

“你还是留点力气吧。”历白露说着,轻松抱起他。

熟悉的公主抱,闻遇手捂住脸,幸而历白露跟他一起尴尬了。

她手臂动作幅度不大,缝线还是又崩开了一段。

两人都身体僵硬,不发一言。

上完厕所,又被抱回帐篷。闻遇努力平复了心中的羞耻感,说:“那边的编织袋,能帮我拿一下吗?”

历白露给他提过来,看闻遇打开,里面是几件衣服,一个背包。

从中取出一件长款薄羽绒外套,闻遇递给历白露:“你穿上吧。”

见他还有别的,历白露便没拒绝。道过谢穿衣,衣摆直接盖到她膝盖。

好有安全感,裤子破掉也不用担心了。

历白露厚颜:“这衣服,可以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就是,看起来太不合身了。下山后,他去买几件女孩子的衣服送给她。所以……

闻遇还揣着别的小心思:“你,你家在哪?我以后……”

历白露一愣,眼神泛空,嘴角苦涩。

“我,我就住在山上。”

家,她没家了,以后也不会有家。

闻遇察觉自己说错话了,手指无措地抓抓编织袋口。

是家里有什么伤心事?她连双鞋也没有,是家人苛待?因为什么呢,她眼光突然就黯淡了。

不该问的。

闻遇懊悔,拉开背包拉链,里头半包罐头速食零食。

他递过来一袋长条饼干,历白露拒绝了。

“你吃吧,我不用。”

闻遇默默缩回手,草草吃了点,压了饿劲,就没胃口了。

他继续工作,不敢说话。历白露消化情绪,无心说话。

帐篷里静悄悄的,快到下午三点,历白露出声:“几个小时了,我抱你去上厕所。”

闻遇乖乖听话,回来后为问起她的家庭低声道歉。

“嗯?”他一脸内疚关切,历白露才明白闻遇在自责。

“不,我没怪你。我只是……”

想想这些天幻梦般的一切,她无法不失神。坐下来恍恍惚惚,几小时就过了。

“那你吃点东西吧。旁边小帐篷里有鞋子,我给你说位置。”

“我真的不饿,也不用穿鞋。你别操心了,去忙工作吧。”

帐篷里偶尔有人声了。

“对了,我想打听个事。”

“嗯,你说。”

“二十年前,这片地方出过什么大事吗?”

闻遇回想:“二十年前?啊,那年秋天暴雨加大雨,连下了月余。山体滑落严重,大坝也被冲毁了,受灾民众数以十万计。这白露山下,本来没什么人。如今的村镇,都是当年逃来的灾民建立。”

原来前天听到的巨响,是这个原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太阳逼近天边。

日头下了山,温度变低,帐篷外吹进来的风渐冷了。历白露放下帘子,问:“你的朋友们什么时候回来?”

“你要回家……呃,你要走了是吗?”

闻遇着急,除了她的名字,他什么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找她。

“我还可以再待一会儿。”但十点就一定要走了。

“你,”闻遇欲言又止,不敢再问历白露的家庭住址,拐弯抹角套话,“那些曲子一定会出名的。等有了收益,我怎么给你?”

“不是说了吗?所有的收益全部都拿去做好事,不用给我。”

“那怎么行?再说,就算全都捐出去,也得你来。我们素昧平生,你不能这样信任我。万一,我把收益贪了呢?”

历白露笑:“那也没办法。”

不信任他,能怎么办?

闻遇无法可想,天越来越晚了,历白露一次次地揭开帘子,望进外面的黑暗。

他朋友们心真大,把个摔伤的人丢给个陌生人,整一天啦!

“你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什么?”

历白露解释手机,闻遇不知道。她傻眼,那么大的平板都弄出来了,没手机?

没法联系人,历白露又坐了小半钟头,真不能再待了。

她不怎么想在人前凭空消失。

“这么晚了,你的朋友应该快回来了。我得走了。”

“等他们回来送你吧。”

“不用。”历白露抱紧用塑料包好的书,向闻遇挥挥手。

“谢谢你的书和衣服,帮我大忙了。”

历白露掀起帘子出去了,她没有说再见。

帐篷里,闻遇在叫她等等:“你拿盏灯!”

他的声音急切、年轻。但于她而言,这人几天后便会老去、死去。

走开几步,帐篷里,闻遇还在让她等一等。历白露叹气,见远处山道上射来几束雪亮的光,她又回转去。

“我看到灯光了,大概是你朋友。”

闻遇急红了脸:“你……你等等好吗?”

他是想问,该去哪里找她。

历白露摇摇头,出去了。闻遇听着寂静中自己慌张的心跳,不知如何是好。

“你叫什么名字?”

帘子外面忽然传来声音,闻遇连忙回答。

“闻遇!我叫闻遇!”

“闻遇……祝你幸福顺遂啊。”

再也无声。

直到一阵笑嚷破开沉默。

帘子唰一下被掀开,几颗头探进来。

眼镜男:“人姑娘呢?”

另四人七嘴八舌:“这家伙说你摔了,严重不严重……这下子该拍的终于拍完了……美女呢美女呢……”

“她刚刚走了。”

“啊?老闻你不是人啊!天这么黑了。”眼镜男凑过去,拿手肘撞撞闻遇,“我看你有些意思。打听到了没,哪儿的姑娘啊?”

“她叫聂唐。”

“……没了?”

闻遇:“……咱们的配乐解决了,你们来看看。”

六个人围坐在小小的显示屏边,看下午闻遇剪选好的花絮。

“所以,真有美女……所以,你真一跤摔人姑娘怀里了……老闻你不是人,你需要桃花运吗……你不是人,怎么都不给人家姑娘穿鞋……”

大家开始还在说笑,等到历白露开口哼唱,他们立即闭上了嘴。

有曲只应天上闻。

在配乐问题上被闻遇逼疯的男人,最知道这些曲子的价值:“真给我们用?随意改编?只用署名?一分钱没要……闻遇,咱不能这样,你是不骗人家了?”

闻遇盯着屏幕上的人:“我想,咱们下山后,你别跟了,去联系工作室把配乐彻底做出来。她就是白露山这片的人,你也托人打听打听。曲子所有的收益都该由她处理。”

他也想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