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福晋,按照规矩,您必需穿那套石青色吉服。”

春嬷嬷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地说道。

逸娴眼前一黑,这酷暑天,她竟还要穿着厚重昳丽的吉服出门。

她顿觉头疼得愈发厉害。

皇子福晋的服饰,都有明文规定,不得僭越。

不同场合必须要穿对应的衣服。

有朝服、吉服、行服,常服、便服、雨服、打猎的缺襟袍。

样式太多,她根本记不清。

反正春嬷嬷让她穿什么,她只要乖乖当个衣架子就成。

“嬷嬷,我乏了。”

逸娴醉醺醺嘟囔道。

脚下踉跄,她由着春嬷嬷她们搀扶她进屋,倒头就睡。

.......

毓庆宫中,胤禛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四弟,多亏你福晋歪打正着,将那要命的百官言行录送到大哥手里,否则倒霉的就是我们。”

太子端着酒盏,亦是冷汗涔涔。

方才玉泉山行宫传来消息。

朝中文武百官,皆群聚在玉泉山脚下,纷纷递交请辞折子。

只因他那好大哥,竟用百官言行录中记载的百官见不得人的把柄,威胁朝中大臣为他效力。

没成想那些被威胁的大臣竟然抱团反抗。

这言行录,如今俨然成为朝中大臣公开的秘密。

也不知谁趁乱最先反抗,从而一呼百应。

造成如今这骑虎难下的难堪局面。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家没一两件污糟事。

若汗阿玛真的处置起来,整个朝堂将无官可用。

汗阿玛震怒,将大哥那竖子给绑到了玉泉山行宫。

当着百官的面,汗阿玛看过那百官言行录之后,将之付之一炬。

“大哥真是糊涂,听说汗阿玛封大哥为多罗直亲王的圣旨,过两天就要颁下。”

“如今只能留中不发。”

“大哥这辈子熬到头,最多也就当个多罗直郡王。”

“这些奴才,他们怎么敢!”太子怒而掷碎杯盏。

“物极必反,大哥是自食恶果。”

胤禛垂眸,压下眼底震惊。

皇子们自小就被耳提面命,所有人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

自古以来,皇族贵胄即便犯法,也无需与庶民同罪。

他扪心自问,物极必反的道理他并非不懂。

只不过皇子的身份,让大哥,太子爷,还有他。

甚至是所有皇子,都一叶障目。

毕竟能轻易让百官为己所用,这诱惑对于皇子来说,无法抗拒。

没想到,这些大臣竟然敢倒逼汗阿玛。

脑海中想起那日,那拉氏在书房里苦苦哀求。

她哭着说那百官言行录是祸害。

他还责罚那拉氏在佛堂里抄经。

胤禛心中难安,心不在焉与太子爷寒暄几句后,就急着回乾西四所。

步履匆匆来到福晋正院,大门已落锁。

“爷,福晋今儿吃了酒,估摸着乏累,睡的早些,奴才去敲门。”

苏培盛贴心说着,拔腿就往福晋正院大门走去。

“不必。”

胤禛踱步回前院歇息,又是一夜无眠。

....

第二天一早,逸娴还睡眼惺忪,就被春嬷嬷按到梳妆台前。

“嬷嬷,喜宴不是午时么?这才刚过辰时。”

“福晋,您已经起晚了,四爷卯时就在前院里练剑了。”

“皇子和福晋出宫,手续繁琐些,没一个时辰,绝对出不了宫门。”

闻言,逸娴不再抱怨。

洗漱之后,就开始抓紧时间吃早膳。

在宴席上需要应酬,根本就吃不饱。

她得多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用过早膳之后,她重新坐到梳妆台前。

柳雪和翠翘已经将她今日的冠服行头取来。

逸娴倒吸一口凉气。

要命,光是头冠就足足有镂金三层。

每一层还点缀着东珠,碧玺石,朱纬,还有许多小珍珠,垂珠。

冠后还有护领垂金黄绦。冠顶还缀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

头冠落在头顶那一瞬间,逸娴脖子一沉,扭头都困难。

“嬷嬷,记得带一身轻便的常服,回程之时,我要在马车里换上。”

逸娴梗着脖子,苦不堪言。

她近乎不良于行,在春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走向前院里的马车。

四爷从来不屑于和她共乘马车,她想着坐上马车之后,就让春嬷嬷先帮她摘下头冠缓缓神。

春嬷嬷搀着她,登上一辆朱轮车。

一掀开马车,她就看见四爷端坐在侧坐上。

逸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头冠差点掉落。

“爷,妾身乘错马车了,爷请恕罪。”

“福晋,您没登错马车,今儿是您与爷,一道去赴宴,自然要乘一辆马车。”

苏培盛坐在车檐下,朝着福晋伸出手,想搀福晋入马车。

“有劳苏公公。”

逸娴心中叫苦,只能如履薄冰,入了马车。

马车极是宽敞,但最舒服的主座,却空着。

按照规矩,四爷不坐主座,她也不能坐,于是只能坐到四爷对面。

此刻四爷正单手支着脑袋,闭目养神。

逸娴轻手轻脚的坐稳,下意识用双手扶着沉重的脑袋。

脖子又酸又疼,她一路上抿唇不语,扶的双手都在颤抖。

就在此时,原本在闭目养神的四爷,陡然睁开墨眸。

逸娴匆忙放下撑着脑袋的手,规规矩矩的坐好。

却见四爷竟然伸手解下了他下颌的青绸带,将头上顶戴花翎摘下,放在空着的主座上。

“你不嫌沉?”

四爷盯着她的头冠,幽幽说道。

“自是极沉。”

逸娴学着四爷,解开头冠上的青绸缎带,正要取下沉重的头冠,却顿住手。

迟疑片刻,她又重新把带子系牢。

“其实也没多沉,忍一忍也就到了。”

她担心取下头冠后,披头散发失了仪态,被人议论纷纷,丢了四福晋的体面,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无妨。”

胤禛伸手,径直取下那拉氏头上的珠冠,放在空置的主座上。

原本被头冠压着的头发,倏然散落鬓角两缕发丝。

逸娴正要伸手把发丝挽到耳后,腮边一阵温热,四爷竟然伸手帮她将发丝挽到了耳后。

“妾身多谢爷。”逸娴微微欠身致谢。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疏。”

逸娴怔愣,她和四爷就没亲近过,该怎么做,才算不生疏?

不知该如何接四爷的话,她索性垂下脑袋假寐。

马车约莫行驶半个多时辰之后,缓缓停下。

“爷,佟府到了。”

苏培盛掀开马车帘子一角,就看见四爷和福晋面对面坐着,二人俱是闭目养神。

再一看爷和福晋怎么都没带头冠,这不合祖宗规矩。

他还是头一回见爷逾规矩。

还有,马车主位怎么能空着?只放着两顶头冠?

爷是主子,怎么能坐在侧坐?

再看一旁正在手忙脚乱,带头冠的福晋,苏培盛一下子就明白了。

趁着爷穿戴整齐,下去应酬佟府男眷之际。

苏培盛搀着已经戴好头冠的福晋下马车。

“福晋,爷担心您在侧坐颠簸,特意给您留了主座,您怎么不坐呀?”

“苏公公说笑了,爷是一家之主,我怎么能坐主座。”

苏培盛说的话,逸娴一个字都不信。

他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惯会给四爷脸上贴金。

苏培盛见福晋没明白爷的深意,心里虽着急,但面上不敢操之过急。

也就不再多言。

男女不同席,逸娴被佟府的女眷们簇拥着入了女宾席主座上。

女眷里就属她的身份最尊贵。

有资格和皇子福晋同席的女眷,都是佟佳一族德高望重的嫡系。

对着一桌子的老太太,逸娴从容应对,游刃有余。

由着她们朝她敬酒,不住的说着恭维话。

满桌的珍馐美馔,她愣是没空吃一口。

直到月朗星稀之时,她才踏上回程的马车。

马车内满是酒气,四爷面颊微红,醉眼迷离。

依旧坐在侧坐上。

逸娴脑中想起苏培盛说,四爷担心她颠簸受累,特意把主座腾出来给她坐。

她深深凝一眼那空置的主座,再次坐到四爷对面的侧坐。

从容取下折磨她一整日的头冠,逸娴长舒一口气。

这时苏培盛掀开马车帘子,将一托盘的精致糕点,放在小矮几上。

托盘正中放着云片糕,也就四爷这个刻板之人才会喜欢方方正正,没什么味道的云片糕。

她扫了一圈,发现除了云片糕,托盘里其余三样点心都是她爱吃的。

这些都是甜腻的点心,四爷不喜欢吃过于甜腻的食物,想必是给她这个福晋准备的。

逸娴也不再客气,伸手捻起一块海棠酥,就着茶水吃起来。

她都没法吃饱,四爷肯定也没吃饱。

他若饿出病来,受罪的还是她这个嫡福晋。

她慌得很,于是伸手捻起一块云片糕,递到四爷面前。

“爷是不是也没吃饱?不若先吃块云片糕垫垫肚子。”

把云片糕递到四爷面前那一瞬,她顿时懊悔不已。

四爷怎么可能吃她碰过的食物啊!

从前原主碰到他的袖子,四爷都得扔掉那件衣衫。

尴尬之际,春嬷嬷的声音从马车窗子外传来。

“四爷,福晋的兄长五格求见。”

是她四哥五格!

逸娴匆忙把手里的云片糕放回盘中,掀开马车帘子。

就看见她四哥五格,还有一眉目俊逸的少年,站在马车旁。

那少年,叫纳兰煦。

这二人,是给原主敛骨安葬之人。

也是为数不多在原主被幽禁之时,伸出援手之人。

“四哥,煦哥儿。”

“奴才给四阿哥和四福晋请安。”

逸娴眼看哥哥和纳兰煦要屈膝跪在地上,一闪身,跃下马车。

“二位哥哥莫要多礼。”

“四阿哥,今儿南锣鼓巷夜市热闹至极,四福晋最喜欢热闹,奴才斗胆,想带着福晋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