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筱见到手中荷包被抢,怒上心头瞪视:“景王,把东西还给我!”
意料之外的反应,从少女红彤彤的眼睛中,他意识到这荷包不是给他的,最后一丝念想也被撕得粉碎。
不是给他的,那只能是给顾长策的。
不善针线的元家大小姐竟然学会了刺绣,顾长策还真是好命。
好到他想亲手毁了他的所有。
顾长安装作听不懂她的愤怒,牢牢攥住轻飘飘的荷包,语气覆上一层冰霜。
“元姐姐,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难道你被逼迫嫁给了三哥,连心意也变了不成?”
刹那间,元筱脸色煞白。
顾长安是不是疯了,这种话他居然敢当众说出口,就不怕被传出去,说他觊觎兄嫂居心叵测吗?
什么心意,前世她未出阁前,虽倾心于他,却从未在他面前表达过什么心意,更别提如今她已嫁给燕王,如此口无遮拦之语,若是传出去被损害清誉的定然又是她。
“景王你神志不清了吧,不如回府请位太医诊治一番,省得在外胡言乱语,惹人笑话。”元筱不欲与他纠缠,跟这种听不懂人话的人多说无益,遂拽着身旁的黄鹂青荷打算离开。
转身之际,耳畔响起阴恻恻的声音:“元姐姐,难道你也更喜欢三哥吗?”
元筱冷冷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是,我就是更喜欢他。”
锥心刺骨。
顾长安的瞳眸彻底冷下来。
听到亲口承认,滔天的愤怒与嫉恨将他淹没,凭什么,这世上所有人都偏心顾长策,同为尊贵的皇子,人们却只会称赞燕王殿下龙章凤姿,可承大统。
从小到大,但凡有顾长策的地方,他的光芒风采就会被掩盖,变得黯然无光。
就连好不容易骗到手的蠢女人,嫁过去短短几日就改了心意。
上天何其不公!
他目眦欲裂如恶狼般盯住她,发了狠劲儿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元筱低头,剧烈的疼痛从手臂传来,就在她打算不管不顾踹这个疯子一脚之际,另一股巨大的力道突然袭来,将箍住她手腕的手强行拨开。
只听“喀嚓”一声,似是腕骨被掰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熟悉浅淡的海棠清香。
清香笼盖,元筱猛然抬头,顾长策正面无表情站在她身侧,来人稍微俯身,不动声色圈住了她的腰肢,一双锐利的眸子锥在对面男人身上。
顾长策已换下朝服,一身暗紫银纹常袍,玉带中束,身姿如松,浑身满是掩盖不住的尊贵气质。此时此刻,他凤眸微抬,眼神睥睨,薄唇抿成直线,令人不寒而栗。
“嘶!”
顾长安被骤然袭击,吃痛般收回了手,继而怨毒抬头直视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两道目光于半空对撞。
顾长策见状慢条斯理道:“四弟今日早朝告假,原是来太仆府替何小姐庆贺生辰之礼,本王还当四弟在家中养病,正要前去探望一番呢。”
“在这里遇见还真是巧。”
他的语调平稳缓慢,可元筱心里清楚,这回他是真动怒了。
“三哥是来接元姐姐的吗?”顾长安一扫之前的阴鸷神色,露出虚伪温和的笑容。这声元姐姐叫得格外腻人,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三嫂叫本王来的。”他声线喑哑,周围的气压抑至低谷,“不过本王听说今日何小姐请的都是世族官宦女眷,不曾想四弟也在此地。”
对面的顾长安笑意凝固在脸上。
这话就差没明着讽刺景王往女人堆里钻了。
“三哥这是什么话,我只是找何太仆有要事相商,巧遇元姐姐,叙叙旧而已。”景王唇角扬得高高的,言辞暧昧,装作不经意瞥她一眼,十分引人遐想。
兄弟二人一个神色冷淡,一个温风和沐,嘴里唠着家常,身旁的元筱却从其中听出异样的剑拔弩张之感。
被夹在中间的元筱头皮发麻,抬头瞅一眼顾长策冰若寒霜的脸庞,心中万念俱灰,感觉命不久矣。
这不是哄不好的问题……
她小幅度晃了晃顾长策的衣袖。
顾长策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继续对顾长安道:“要事相商,莫不是早朝父皇欲派一名皇子前往漓北调查赈灾粮款不翼而飞一事?”
此言一出,顾长安登时脸色大变。
他眼珠子轱辘辘一转,透露出显而易见的慌乱,片刻后,故作若无其事,用无辜语气道:“漓北的赈灾粮款丢失了?这可是大事,是得彻查一番,父皇可已指派人手?”然而额头覆盖的薄汗已然将他的心情出卖。
元筱再傻也看得出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漓北的赈灾款丢失一事前世闻所未闻,这么大的事儿不可能没听说过,由此可见,这辈子冥冥中真的有不少事默默发生了改变。
“父皇有意让二哥前去。”
二皇子是金陵城出了名的药罐子,公务一般轮不到他头上,并且这人十分严谨心细,明宣帝只有在国库理账目时才会想起他,命他协助。
换言之,这人平时十分闲,倘若真派他去查赈灾款去向,这人便有大把时间去查个水落石出。
反正他又没有别的公务。
这番话落在景王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
顾长策一席话已令顾长安阵脚大乱,连斗气都顾不上,迅速道:“我还要进宫给母妃请安,就先告辞一步。”
语罢他抬腿就要走。
分明是有鬼。
总算是滚了。
元筱长舒一口气,忽而想起一事,对着人背影喊了声:“别走!”
顾长安闻声停步,似有惊喜划过眼底,匆匆转过头,甚至还用得意的余光瞥了顾长策一眼。
就知道,元姐姐不会对他如此无情。
搁在元筱腰间的手掌骤然收紧。
这下连身旁的青荷都吓得脸色煞白一片,连忙拖住元筱的手,生怕她追上去。
心知是被误会了,元筱指着顾长安道:“把东西还给我。”
见对方愣在原地,元筱大跨步上前一把夺过她的荷包,动作极其麻利,丝毫不给对方多说话的机会,临走前狠狠剜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朝顾长策走去。
景王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牙几乎咬碎。
如同受到莫大羞辱,拂袖而去。
少女瞅着皱巴巴的荷包秀眉微拧,心底把顾长安骂了一百八十遍。
顾长策目光移到她手里的荷包之上,荷包的布料与她身上的衣裙是同一块,茜红扬扬烈烈,是他向皇后讨要来的蜀地丝罗。
想起元筱这两日的异常举动,以及那日塘畔指腹的血痕,他即刻意识到这两日她一直在偷偷绣荷包。
她绣的荷包为何会在顾长安手中?
一个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摆在眼前,一时间,心中戾气陡然升高,几乎淹没理智。
元筱小心翼翼踱步回他身侧,思忖着该如何解释她与景王真的只是偶遇。这一切都太过巧合,她特意嘱咐顾长策今日不必来接她,结果就被景王堵上,任谁看了都会认为她在故意撒谎,只为与景王私会。
她与顾长策之间原本就没多少信任,如今更是岌岌可危。
“殿下……?”软绵的嗓音如同在示弱。
男人的眸光始终凝在那刺眼的荷包之上,积蓄已久的情感恍若泻了闸,嫉妒与愤懑竞相奔腾泛滥,即将酿成洪灾。
纤细的指尖戳了戳他胸膛,顾长策垂眸擒住她的手腕,少女无辜的神色是那么浑然天成。他音若高山冰雪:“碍眼的人已走,我们该清算自家账了,夫人。”
尾音咬得极重。
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元筱暗叫不好,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一阵旋转,腹部就顶上肩头,再睁眼时,轻盈的身子已被扛上肩,往下看,是晃动的地面。
“殿……殿下!”她虽不恐高,可是这还在太仆府门口呢,万一被人瞧见如何是好,“这不合规矩!”
顾长策冷笑:“规矩?筱筱可还记得答应过本王何事。”
一摇一晃间,她费力回想曾许过的承诺,她答应过什么……答应……答应过不单独见景王!
冤枉啊。
眼见就要被扛出府门,身后的青荷和黄鹂有些焦急,她连忙摆手让她们在后面跟着,暗示不要掺和此事。
在出门之前,顾长策总算把她放到地上,还未站稳呢,就被牵着手塞进燕王府的马车当中。
上车后,元筱被推坐在靠垫之上,男人的动作强势且不容拒绝,逼近时,连带他身上清雅的海棠幽馥都变得危险锋利。
她缓慢抬头,对面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庞染上愠怒,浅色凤眸变得黑沉,狭小的车厢里,无声的怒火铺天盖地蔓延,紧盯的眸光几乎灼烧她每一寸皮肤。
冰火两重天。
再不解释来不及了。
她拽住他袖口,眼巴巴执着道:“殿下莫气,听我解释——唔!”
解释未开口,炽热温度狠狠堵住她的唇瓣,全部呼吸皆被剥夺,无法喘息。
元筱被困在车壁与手臂中央,仿佛仰颈的脆弱天鹅,无力挣脱,只得被迫承受这个充满怒火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