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策没让他继续说完,面无表情把折扇递给归鸿,眼底神色难辨,命令道:“拿回我书房收好。”
声音冷得令人脊背生寒。
“哦……属下遵命。”归鸿不敢再多言。
顾长策隔窗而望,目敛寒芒,他像是失去痛觉,指甲几乎刺穿手心。
良久过后,他收拾情绪抬步进门。
芬芳熏香浓郁盈室,元筱听见动静转身,美人身着红石榴罗裙,随步伐摆动的裙裾如绽,皓腕披轻纱,柳腰系绯带,环姿艳逸,婀娜丽娆。
当真明媚动人。
元筱注意到顾长策的脸色不虞,以为是他等久了心烦,快步上前抱住他的小臂,笑着问:“殿下,我穿这身好不好看?”
笑意灿烂之姿如同春水融融。
“我特意挑了一串璎珞佩戴,这样就能遮一遮痕迹了。”她笑着指向颈间华丽璀璨的璎珞金链,红玉衬得肌肤如雪,美得惹眼,“我是不是很聪明?”
“好看。”顾长策喉结暗暗滚动,抬起手掌贴上她侧颈,不疾不徐摩挲软肉,“筱筱最聪明。”
若是从前,元筱定然会躲开他的触碰,如今却不会。她一脸无辜瞅着情绪不对劲的男人,微微歪头提醒:“殿下,该进宫了。”
“好。”
上马车前红珠为她采来了芍药花,元筱借机撒娇非要顾长策给她戴上,甚至拽着他的袖口不撒手,可把贴身丫鬟红珠吓坏了。
她家王妃失心疯了不成?
青荷姗姗来迟,把煮好的鸡蛋递到元筱手中,顾长策见状道:“筱筱,你若饿了我们可以用过膳食再进宫。”
“那怎么成,本来时辰就不早了,还是进宫请安要紧。”
二人一齐上车,红珠跟随在后,青荷心中记挂明日王妃要去烟雨楼听戏,打算早些去订位子。
正要转身之际,燕王府门口守门的家仆突然喊住她。
“青荷姑娘,你先别走,我们有点事想问。”
青荷感到莫名其妙:“何事?”
圆脑袋家仆小心翼翼:“我听闻王妃不愿意嫁入燕王府,莫不是弄错了?”
“什么叫弄错了?”青荷皱眉。
“我看王妃跟我们殿下夫妻感情挺不错的,王妃还缠着殿下簪花呢。”
“你没看错?”青荷狐疑。
家仆:“这儿哪能看茬呀,我瞧得真真的!”
青荷沉吟片刻,突然间眼睛一亮,恍然大悟般开口:“原来如此。”
难怪她家王妃昨日还闹得天翻地覆,进了洞房反倒安静起来,大清早还教训婢女们一定要称她为王妃。显而易见,必定是昨夜燕王殿下用了什么法子,让她家王妃回心转意了!
谢天谢地,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想到此处,她的步伐顿时轻盈不少,心中思忖着待会儿去烟雨楼订两个座儿,夫妻一同看戏,那才叫新婚燕尔啊。
……
车轮缓缓行驶于进宫路上,车内的元筱笨手笨脚地剥开鸡蛋壳,她从小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亲手剥鸡蛋这种事儿还真是没做过。
身侧的顾长策看着少女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想要接过来替她剥,元筱气鼓鼓不给他,较劲般偏要自己来。
最终磕磕绊绊总算将鸡蛋壳剥干净,露出白腻腻的圆润蛋白,还带着刚煮熟的热气。
“殿下,你的脸还痛不痛?”她眨巴着一双含情眼凝视他的脸颊。
顾长策道:“无妨,又没肿。”
他的侧脸还有一点点红,不仔细瞧倒也看不出痕迹。
元筱捏住圆滚滚的鸡蛋往他脸颊上戳,笑着献殷勤:“用煮熟的鸡蛋滚一滚会好受一些,这是母亲教我的。”
语罢,她当真小心谨慎地用鸡蛋替他消肿。
又软又滑的鸡蛋摩擦过面颊,温热且舒适,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此刻一脸认真为他消肿的人是元筱。
没干过活儿的人自然不懂如何伺候人,只是凭借本能用鸡蛋在男人脸颊左滚一圈,右滚一圈,随着马车颠簸,她揉着揉着便挪了窝儿,直至最后整个人几乎靠在顾长策身上。
娇软身躯比她手里鸡蛋烫得多,鬓角芍药香萦绕鼻畔,丝丝缕缕的香气缠住他不放。元筱有意无意往他身上蹭,夏日衣衫本就单薄,贴上来的触感令人难以忽视。
滚着滚着,元筱突然疑惑:“殿下,你的脸怎么比之前更红了些,莫不是鸡蛋太烫了?”
顾长策心中暗暗咬牙,不是鸡蛋烫,是你太烫了。
“你煮鸡蛋只是为了这个?”他故意转移话题。
元筱点点头:“不然呢,我又不是贪吃鬼。”
鸡蛋被放置一旁的托盘中,她伸出指尖点了点顾长策的面颊,嗓音乖软:“殿下,我有一事不明。”
“嗯?”
“你今晨说母妃不见得待见我们是何意思?”
顾长策眉峰微蹙,含混道:“母妃一向不喜本王,难免会连累你,今日她不论说什么,你全当耳旁风便是。”
“可是徐淑妃娘娘分明对——”元筱急忙闭了嘴,她险些脱口而出徐淑妃分明对景王顾长安很是疼爱。
燕王与景王同为徐淑妃所出,前世她不是没见过徐淑妃对景王事无巨细的体贴,同样都是儿子,为何会偏心?
依稀记得前世徐淑妃对她这个儿媳不冷不热,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新婚第二日未曾请安的缘故,原来竟是徐淑妃本就不喜顾长策?
不应该啊,顾长策是最有望成为太子之人,有朝一日成为天子,她便是后宫权势最盛的太后,哪怕真是不喜,也不该摆在明面上才对。
顾长策猜到她的未尽之语,冷冷道:“可能顾长安就是比本王更能讨人欢心。”
他的面容刹那间冷峻。
好像把人惹恼了。
元筱干脆凑上去,软声细语:“日后我来讨殿下欢心可好?”
空气一瞬间凝固。
顾长策没有回答,眼中的怀疑之色使元筱有种无力之感。
洗心革面好难,就不能让她早重生一点点嘛……
行驶的马车停于宫门外,顾长策率先下车,伸手扶住元筱,元筱握紧他的手,落脚之时难免还是有些酸软。
宫道长长,二人携手而行,他们要先去皇后的凤鸾殿拜见。
当今皇后膝下无子,听闻是当年在王府伤了身子,无法生育,故而她十分喜爱小孩子。元筱幼时父亲常年在边关,太后有时会将她召进宫中作伴,来侍奉太后的皇后娘娘很是喜爱她,常常陪她玩耍。
圣旨下来她不愿成这门婚事,还跑去皇后宫中哭闹过一番。
当真不成体统。
待进正殿,皇后孟斓心早已等候多时。
“儿臣拜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臣媳拜见母后,给母后请安。”
孟斓心先是仔细打量二人,才缓缓开口:“不必多礼。”
元筱身着明艳罗裙装,顾长策一袭紫袍沉稳,二人并肩行礼,看上去倒格外相配。
“昨夜没闹别扭吧?”皇后直白问道。她最是了解元筱的脾气性子,若真有什么事,在她这儿解决也好过夫妻二人回府冷战。
顾长策:“有劳母后挂心,儿臣与王妃相处甚好。”
“筱儿?”
元筱露出笑靥:“母后不要多想,臣妾不会跟殿下闹别扭的。”
这平和的态度倒是把皇后惊诧到,孟斓心匪夷所思,依元筱的脾气没闹天闹地就阿弥陀佛了,怎么看起来跟没事人似的?
孟斓心没有多问,命人传了膳食,留他们在凤鸾殿用过早膳才放人去徐淑妃的凝萃宫请安。
二人临走前,孟斓心把元筱拽到一旁,小心叮嘱:“筱儿,本宫知你不满这桩婚事,你跟策儿都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他定然不会薄待于你,千万别为了一时之气伤了夫妻情分。”
元筱点点头:“母后且安心,筱儿既已嫁给殿下,就会做好燕王妃的本分,不会再莽撞行事。”
“那便好那便好。”孟斓心眼尖心细,注意到元筱华贵的璎珞下遮盖的点点红痕,心下了然,长长松一口气,“好好过日子。”
皇后孟斓心前世也这般苦口婆心劝过她,只不过那时的她油盐不进,一心觉得皇后也不帮她,还赌气不见她。
如今想来,皇后是真心盼着她和燕王好好的。
二人走出凤鸾殿,顾长策问:“方才母后偷偷跟你讲何事?”
元筱故弄玄虚:“自然是需瞒着殿下的事。”
顾长策嗯了一声。
“殿下怎么不接着问?”元筱对他的反应很是不满,“不好奇?”
“我看你倒是比我急。”顾长策撩起眼皮,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冷冽的脸庞如遇春风。
望着眼前人一闪而过的笑意,元筱禁不住微怔,她突然觉得顾长策还是笑起来好看。前世甚少见他笑,毕竟二人见面除了冷脸就是对峙,甚至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无意之中,她的心里话脱口而出:“殿下,你真好看。”
闻言,顾长策不知想起什么:“那你还不愿意嫁本王?”
元筱局促不已,随口胡诌:“我脾气大……怕嫁进门欺负殿下。”
顾长策冷笑一声:“筱筱大可安心。”
“日后只有本王欺负你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