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元筱瞠目结舌,准备好的说辞堵在嗓子眼儿,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莫非是那一巴掌把顾长策激怒了,他前世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她茫然无措与人对视,郁闷地瞅着眼前轩昂自若的男人。
顾长策不发一语,淡淡抿紧唇线。
屋内寥静无声,元筱仔仔细细端详起熟悉又陌生的燕王殿下。
顾长策天生凤眼狭长,浓稠纤密的眼睫遮住眼底深藏不露的情绪,左侧眼尾有一颗玲珑别致的小痣,为其风华添彩。皇帝总共五个皇子,唯独燕王随了生母徐淑妃,样貌昳丽,天生的美人胚子。
金陵城中,哪个男子敢说比燕王更好看呢?
也不知前世她是否真的瞎了眼,居然会觉得那个道貌岸然的景王会比顾长策生得好看,真真是鬼迷心窍!
望着他的脸,思及前世,元筱心脏传来一阵绞痛。
上回见顾长策还是数月之前,她听闻皇后欲为景王指婚,黯然神伤时,顾长安写了封密信偷偷交到她手上,信中字字句句都在诉说经年爱意,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非她不娶之意。
被多年倾慕之人如此宣告浓烈爱意,她一时昏了头脑,非要逼迫顾长策与她和离,顾长策执意不肯,她便拿匕首抵在颈间,扬言燕王殿下若不和离,她便死在燕王府。
以死相逼之下,对方松了口,放她自由之身。
那时顾长策的眼神死寂一片,不焕光彩。
而她得偿所愿,欢欢喜喜回了将军府。
喜烛燃烧的微小动静将她从回忆中唤醒,写下和离书时顾长策眼中的哀痛犹然在目,元筱心头愧疚之意攀至顶峰,垂眸道:“殿下莫要与我置气。”
语罢忽觉态度不够诚恳,伸手小幅度扯了扯燕王殿下的袖口,做足了示好的姿态。
让她元筱哄人,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顾长策灯下看美人,少女眉眼微垂,撒娇语调生涩,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明显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过。
一声冷笑清晰进耳,元筱被顾长策笑拥入怀,男人的嗓音低狠:“为了他卖乖讨好本王?”
元筱愣住。
他竟然以为她是想让他不要对付景王才软化态度。
岂有此理,她该反驳他的臆测,重活一次的她再也不会多看景王一眼,她只盼着他死。可是有一点顾长策没错,她的回心转意确实不纯粹,有利用,有补偿,有愧疚……
更何况不论她怎么解释,顾长策似乎都不会信。
前一刻还在为了旁的男人对新婚丈夫动手,下一刻就情意绵绵,只要顾长策不是个傻子,都不会轻信于她。
她忍不住心中长叹。
看来想要取得顾长策的信任,任重道远。
许是她愣神太久,顾长策误以为她是默认,他强忍住心头翻滚的怒意,五指并握成拳攥得死紧,冷笑道:“你就那般喜欢他?”
空气中的压抑气息几乎将人淹没,倘若顾长安现在此处,恐怕已经已经被顾长策眼中恨意万剑穿身。
“好啊,那让本王看看你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
这人怎么还自说自话!
对方话音落下,元筱蹙眉:“我真不喜欢他。”
解释苍白无力,无甚用处。
“口说无凭。”
上哪儿去给他找凭证,把心挖出来不成!元筱被顾长策气得牙痒痒,索性拽着他来到榻前,使劲把男人按倒在榻,气势汹汹撑在他上方放狠话:“你不信也得信。”
都主动低头了,这人仍旧不依不饶,素来傲气的元筱心头火骤起。
她只顾着压制顾长策,全然未注意此刻他们二人的姿势有多暧昧。
交颈鸳鸯纹样的软枕抵在肩头,榻上铺满漫无边际的红,浓郁的喜色热烈张扬,似乎在暗示这对延误吉时的新人。
“筱筱总算想起这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
转瞬之间,二人位置上下颠倒,元筱被按进柔软床榻时还未回神,整个人懵懵的,连带火气一并消失无踪,紧接着听到男人居高临下的声音:“拿出点诚意给本王看。”
他的手抚上她腰间系带。
前世的顾长策对她小心呵护,哪怕成了亲也不愿逼迫于她,二人一直分房而居,从未越过雷池。
难不成前世两年未曾圆的房,今生第一夜就要……顾长策果真是被刺激得不轻。
俊美脸庞近在迟尺,对方眼尾那颗泪痣柔和了此刻男人身上凌冽的气息,她不由自主想,或许并不亏。
就在她打算配合顾长策的动作之时,身体突然变得僵硬,似是想起何事,元筱拼命往前推人一把,欲图起身:“殿下且慢!”
漂亮的眼眸中满是惊慌失措。
顾长策怒极反笑:“这便装不下去了?”
“不是!”元筱急得额头浮起一层薄汗,语无伦次道,“殿下你先让我起身换个衣裳好不好?”
“本王帮你。”他偏不让她如意。
元筱干脆挣扎起身,仓皇中,只听“咣当——”脆响,一把寒意料峭的银光匕首掉落在地,二人同时望向地面。
她慌里慌张爬起来。
心中咯噔一声,心道死定了。
成亲之前她怕燕王用强,干脆在身上藏了把防身的匕首,方才不让人解衣裳也是怕对方发现这把刀。
结果仍旧掉了出来。
洞房夜新娘子身上藏凶器,如此丑事,顾长策会怎么看她?
就在她以为顾长策会大动肝火之时,地上的匕首被男人轻轻拾起,那把锋利的匕首在他手心翻了个花,刀身折射烛光,缭乱人眼。
只有惯用匕首之人才会转出如此轻盈利落的刀花。
“夫人这是打算让我断子绝孙?”他修长指尖轻弹刀身。
“你听我解释……”元筱听他语气如常,稍稍松口气,搜肠刮肚编借口道,“其实这把刀是我用来削苹果的,搁在身上忘记取。”
“你知道的,新嫁娘上花轿前都会塞一个苹果在手里,寓意吉祥平安。”
闻听此番冠冕堂皇的解释,顾长策唇角弯起弧度,下巴微微抬起:“吹毛立断的霜雪刃,乃是当年西域进献的珍品,我朝只有三把,其中一把赐予元大将军。”
“筱筱真是了不得,拿如此宝器削苹果?”
惨了,她忘记顾长策识得这刀。
西域进献的三把霜雪刃,一把给了她父亲,另外两把分别被明宣帝赏予燕王与景王。
顾长策不仅认识,甚至有一把一模一样的!
说瞎话果真是要遭报应的,实属越描越黑。
反倒坐实了她欲图不轨。
若要补救……
元筱被拆穿后深吸一口气,夺过他手中匕首,先是裁断自己一绺头发,又扯过顾长策的头发裁下一绺,将两绺发丝缠绕成结,用红绳系紧。
两股墨发如胶似漆相缠。
“喏。”她颇为满意递给顾长策瞧,“结发为夫妻。”
“殿下收下此结,可不许再生我的气。”
纵然无法力挽狂澜,好在态度勉强算得上端正。
顾长策灼灼目光紧盯缠绕成结的两绺头发,就此沉默片刻,昏暗烛光下的神情莫测难辨,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思。
“殿下不继续?”她主动提醒他正事还没干。
既已想通,自然不会扭捏。
“筱筱往后若都像今日这般乖巧,本王倒是可以考虑送顾长安早点死。”
“这种时候不许提别的男人。”元筱恨不得把他嘴堵住,实在不想听见那个晦气名字,大婚之夜也不怕忌讳。
“好,不提无关紧要之人。”顾长策似乎十分满意,深邃地望着她开口,“只不过我怕夫人身上还有别的利器,着实不敢继续。”
这口气可一点都不像害怕的意思,倒像是在算计什么。
元筱自知理亏,昂起脑袋问:“那你想如何?”
顾长策往床架围栏处一倚,气定神闲道:“自然是请夫人自己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