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蕾先问母亲:“高中低档,您想选择哪种?”
“中档。”杨清竹毫不犹豫地回答,并坦诚地给出解释,“最早赚的是辛苦钱,早点、小吃之类,体力消耗大也算了,生闲气的时候还多。最关键的是,没有最拿手的食物,也就等于没有发展的前景,随时可以被取代。
“要是开高档餐厅,太不现实,根本不知道稳定、长久的经营方式。”
她笑着握一握女儿的手,“现在我只想开个一般消费水平的餐馆,做一阵相对很清闲的老板。这样,你们两个敢再鸡飞狗跳地胡闹,我也能及时挨个儿训。”
苏衡看着孟蕾,“听到没?以后我可不怕你了。”
“你怕我?”孟蕾笑出来,“套你一句话,那就是鬼才相信你怕我。”
苏衡也笑,拿过位置居中的布菜的长筷,给她夹了一块炸鸡翅,“这种做法的你应该爱吃。”
“嗯,妈做的,一准儿特好吃。”孟蕾忙着大快朵颐,苏衡又给岳母布菜,选的全是妻子做的,“蕾蕾这手艺还成吧?”
“很不错。”杨清竹笑说,“归根结底,你还算是挺有福气的。”
“有口福是明摆着。”
孟蕾吃完鸡翅,对母亲说起自己的想法:“小时候听姥姥姥爷念叨过,他们把一些菜的秘方给您了,还说您做的最好的是香锅鱼,我有没有记错?”
“没错,那些菜可没少给我赚钱和口碑。”杨清竹双眼发亮,“你的意思是——”
孟蕾娓娓道:“您看这样行不行?开个香锅鱼餐厅,分出二人、四人、六人、多人套餐,附送凉菜、主食和茶,明码标价。我只是举个例子,把鱼换成别的主菜也行。”
“其他的都说到我心坎儿里了,但明码标价行得通么?”杨清竹说,“这等于我们从价位上对顾客群体做了选择,明打明告诉人家,来我这儿要花多少钱吃一顿饭。”
“我认为没问题。”苏衡说,“您本来就已经对顾客群体做了选择。”
“对对对,”杨清竹失笑,“吃惯高档餐厅、路边摊的,轻易不会去中低档餐厅。”
苏衡把孟蕾的每字每句都听到了心里,帮她进一步说服:“这种经营方式相对来说很省心,最少一两年之内不愁客源。毕竟,很多人真正吃饱吃好的日子没几年,平时下馆子,就是想吃鸡鸭鱼肉。”
杨清竹深以为然。
“另外的好处是,食材是固定的那些,找到长期保质保量提供的人并不难。您试试,赚了是您的,赚不了算我的。”苏衡说。
孟蕾接话:“还有我,要是赚不了钱,往后我补给您。”
“你们这两个孩子。”杨清竹打心底高兴,“我一听就很心动,只是拿不准一些细节而已。”说着摸了摸孟蕾的头,“看不出来,我们蕾蕾居然有经商的头脑。”
孟蕾歪了歪头,笑得微眯了大眼睛,“我想到了很多细节,回头跟您说。”
杨清竹非常期待,点头后又问,“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个点子?”
“不是,我还想过您可以做自助餐,想了两天,觉得不行。因为有的人真会为了吃回本,饿一两顿才去。盈亏的账我都没算,一想到您和朋友时不时见到那种人,心情一准儿好不了,就放弃了。做什么都一样,长期心情糟糕可不行。”
杨清竹和苏衡同时轻笑出声。
一餐饭的氛围始终和乐融融。
饭后喝了杯热茶,杨清竹回四合院,下午要和同来的朋友一起添置些家当。
孟蕾和苏衡送她,路上再三叮嘱,出行要留心,起码得有一两个同伴。
杨清竹心领神会,要他们只管放心。
因为是打车离开的单位,苏衡、孟蕾溜达着去上班。
苏衡问她:“辞职的事,你怎么打算的?”
“本来想到下个月再说,现在觉得尽快提出也行。”孟蕾说,“我那份工作,你是瞧不上,在别人眼里可是香饽饽。去年刘姐就说,好几个领导家的孩子、亲戚都想进后勤部。”
苏衡一笑,“今天跟咱妈说说辞职的事儿,她要是同意,你就不用管了,我给你打招呼。”
“嗯。”
苏衡话锋一转:“不出意外的话,我五月初离职。”
“他们肯放你走?”孟蕾问。
“从我到单位起,他们就知道我早晚得走。过年的时候跟梁处长聊过两回,他说只要能把老李带出来,顶替我就行。”
“也对,专业不对口,你根本没喜欢过那份工作。”孟蕾转头凝着他,“这几年过得很不开心吧?”
“还行。”苏衡不欲多谈,“你的事儿得尽快。明天起要到学校上课,咱妈那边也得多帮衬,瞧着她犯难的事,立马告诉我。”
“嗯!”
苏衡瞧着她,唇角微扬。
“怎么啦?”
“你这么开心的样子,我有几年没看见了。”
“有吗?”孟蕾长睫忽闪一下,“结婚那天我挺高兴的。”
“那天你也跟小时候一样,怵我。”苏衡认真地问她,“我以前怎么你了?总跟我别别扭扭的。”
“没怎么。”孟蕾才不肯口头上承认怵他。
“说说,我是不是什么时候惹你不高兴了?”
孟蕾犹豫一下,“有一年,惹得我一整个寒假都在生气。”
苏衡认真回想,不复记忆,“胡扯吧你就。”
“本来就是,气得我哭得稀里哗啦的。”
“越说越离谱,你上学那些年,我没见你哭过。”结婚后倒是把她气哭过几次。
“哭鼻子怎么能当着人的面儿?”
苏衡失笑,“到底哪一年的事?我真不知道。”
“就是我中专毕业那年。寒假前,好不容易碰到一次,你张嘴就问我,是不是跟同校的绣花枕头谈恋爱了。”
苏衡漆黑的眉一蹙,“对,有这事儿,你说没有,是闹脾气了,这也至于气成那样?”他又没冤枉那小男孩儿。
“至于。”这只是她生气难过的开端,但后续的事,并没必要告诉他,她笑一笑,“没事了,过去了。”
苏衡却不得不琢磨,微声问:“难道那次也赶上了你那几天?”
孟蕾横他一眼,闷了会儿,拉过他的手,“罚你跟我牵着手到单位。”
“属小毛驴似的。”
以前在人前,如非必要,她拒绝彼此之间有肢体语言,现在却明显嫌他与她不够亲近。
孟蕾没理搅三分:“我想开了,不行吗?”
苏衡哈哈一乐,索性展臂揽住她。这种小任性,一天来八回他都欢迎。
路上遇到了一些同事,男的打声呼哨笑着赶到前面去,女的则善意地打趣一两句。
一路说笑着到了传达室外,苏衡停下脚步,“你爸来了。”
孟蕾循着他视线望去,果然见孟连江正向他们走来。
苏衡拥着她走到僻静的位置。
连番出事,真把孟连江打击到了,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没半分精气神而言。他搓了搓手,看着孟蕾,“能不能单独说几句?”
“没必要。”孟蕾说,“有话直说,快到上班时间了。”
“先前我打过几次电话,都是苏衡接的,不是说你不在,就说你没空。”孟连江先给她介绍前情,“你阿姨和素馨都病了,重阳开学了,可是学费还没交呢。”
孟蕾漠然地看着他,不接话。
孟连江只好主动说出诉求:“你能不能借给家里五百块钱?除了交学费,还得给那俩病秧子看病,等她们好了,好歹得摆两桌,送素馨出嫁。”
“关我什么事?”孟蕾问他。
“……不管怎么样,你跟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素馨犯浑之前,咱们一家子相处得很融洽,这你总得承认。蕾蕾,这次我们是真的难住了。”
孟蕾扬眉,“这时候不好过了,脚踩两只船的时候好不好过?”
苏衡嘴角一牵。孟蕾脾气上来的时候,说话可不是一般的犀利尖锐。
孟连江垂下头去,“你就当我已经上了年岁,行不行?现在借给我的钱,往后从赡养费里扣。”
孟蕾眸色深深,“等您上了年岁,我们三个都要尽赡养的义务。说来说去,您就是要我管你大女儿结婚的喜酒、你儿子的学费,凭什么?
“难道你们的亲友都死绝了,非要摁着我要钱?李素馨上班时间比我长两年,有没有给过家里一分钱?我从上班后,你每个月都管我要伙食费,我说过什么没有?
“我的学费,哪次不是我妈出的?我跟你们生活那些年,小时候进厨房打下手,长大了一个月起码做半个月的饭。离婚后抚养孩子要都是您这样,还真是稳赚的买卖。”
孟连江嗫嚅着,“可那有什么办法?眼前我再后悔也晚了。而且上次见面时,我补给了你结婚的添箱……”
“可真有脸说。那两样东西是我妈忘记带走的,还想把我当傻子糊弄?”孟蕾笑容冷冽,“至于那些旧账,您心里有数,我也懒得翻,现在就一个要求:六十周岁之前,只要您没重病伤残,就别来找我。我看到你们心烦,你们也听不到好话拿不到一分钱,不如眼不见为净。”
孟连江偷瞄苏衡一眼,欲言又止。
“蕾蕾,先去上班。”苏衡拍拍孟蕾的背,转而对孟连江说,“我跟您聊几句。”
“聊、聊什么?”只要孟蕾铁了心与孟家划清界限,孟连江瞧着苏衡就只有害怕。
苏衡笑得很温和,“总这样下去不是事儿,不如相互画个道儿。当然,我建议您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