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中的自嘲与讽刺,令齐友兰微微变色,深深呼吸一下,讽刺回去:“你怕不怕,我都不稀罕。我把自己当谁,轮不到你管。我来是请你离开我儿子,因为你已经成为他这辈子最大的污点。”
“苏衡最大的污点,明明是有个小错不断、大错也犯的三哥。”孟蕾坦然对上她视线,“孟家的人一个比一个不像话,我很清楚。但他们再怎么着,也没吃过牢饭,意味的是,目前他们自身的问题,法律可以容忍。可苏辰呢?
“他进去那年,您和涉案者的亲属全数归还敲诈勒索的金额,想与受害者和解,受害者是怎么办的?公检法又是怎么办的?”
齐友兰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最听不了的,就是有人拿苏辰跟她说事。再开腔,她语声高亢了些许,“我家老三再怎么着,已经接受惩罚付出代价,现在我敢说,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
“不像有些没皮没脸的东西,自己前脚跟对象分手,转头就缠上了我儿子;生父继母可能长期通奸,生母跟个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来路不明的继姐,现在又成了人人不齿的破鞋——对了,是不是你发现苗头之后,才不闹离婚了,才死乞白赖缠着苏衡?杨清竹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换在以往,孟蕾肯定被气得当场没脉,此时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却是红唇微弯,绽出娇艳至极美丽至极的笑靥,语声不疾不徐,却不容打断:
“不管我缠不缠着苏衡,他都不会跟我离婚,因为他没有轻易放弃的习惯。如果我知道自己是谁了,体谅他、照顾他是缠着他,那我以后会更努力。”
齐友兰气得想拍桌子,刚想骂“不要脸”,孟蕾已继续说道:
“我刚想起来。苏辰进去那年,您声泪俱下地给我妈打电话借钱,求她帮忙托关系。
“我妈二话不说赶回来,借钱给您,又劝说受害者出庭时口下留情——您敢不敢拍着良心说,苏辰只进去一年半,没有她的功劳?
“现在看来,我妈帮的母子两个,尤其那个当妈的,居然是两面三刀的白眼儿狼。”
齐友兰的脸腾一下涨红。再怎样,基本的良知,她还是有的。
孟蕾睨着她,毫不掩饰眼中的失望与轻蔑,“以前我认为,您是我没办法交流的人,所以每次见面,您说什么我都只是听着,横竖犟嘴又没用,您根本不往心里去。
“结婚后我总觉得,您或许武断,说话不中听,但关键时刻,我妈愿意竭尽全力地帮您,说明您是非常好的人。
“我跟我妈关系不好,但因为她有很多相互扶持的朋友,确定她也是很出色的人。
“我从没想过的是,有一天您会专程跑过来,劝我跟苏衡离婚,几句话不顺耳,就连我妈都数落上。
“现在想想,我妈那次愿意帮忙,只是因为苏辰的父亲、手足,跟您没关系。她在外闯荡那么多年,不可能看不透您一些劣根性。”
齐友兰仍旧处在吃瘪受噎的阶段,眼中却闪过惊异之色:这哪儿还是她认为的那个缺心眼儿、笨嘴拙舌的小儿媳妇?就这张嘴,气死几个都不新鲜。
怎么回事?难道苏衡不但事先提醒她,还帮她想好了应对之辞?
孟蕾已经没心情再看对方那张变色龙一般的脸,“说您把自个儿当女皇太客气了,其实我想问:您以为您是谁?这辈子有没有人教过您,对人要有最基本的尊重?
“我不敢担保能跟苏衡长长久久,但绝不可能因为您没事找事就扯什么离婚。麻烦您也适可而止,别以为退休了我就拿您没辙,把您干的这种破事儿放到原单位一说,您猜您会不会成为老同事的乐子?”
齐友兰没脸再停留下去,但不找补两句,被气得病倒都未可知,“但你别忘了,明娇跟你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再怎么缠着苏衡都没用。”
孟蕾轻笑一声,起身去打开门,漫不经心地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缠着苏衡。傻子都看得出,全家他最烦的就是您,不识趣地躲着,还巴巴儿地过来劝他媳妇儿离婚,我再怎么着,也干不出这么二百五的事儿。”
“你!”齐友兰气冲冲拿上手袋,快步往外走,“你给我等着!”
孟蕾砰一声关上门,在心里骂了句“有病”,顺手把门反锁。
电话响起来,她拍拍心口平复情绪,走过去接起来,“您好,哪位?”
“蕾蕾,是我,安志国。”
“是您啊。”孟蕾忙问,“叔叔,您身体怎么样?没不舒服吧?”
“好着呢,谢谢你记挂着。”安志国的语气很慈爱。
“我在家看书学点儿东西,这几天也没去看您。”孟蕾有些不好意思,苏衡倒是去看望过两次。
“学习最重要,而且苏衡过来还不是一样?”安志国与她闲聊几句,说起正事,“我是特地告诉你一声,这两天去过孟连江、李玉萍的单位,揭发他们的丑事,请单位领导保密。眼下他们已经被辞退,往后不再享有单位任何益处。”
也就是说,他们连办提前退休的资格也无。这在孟蕾意料之中,安志国不会利用舆论搞事,但也不会便宜欺瞒算计他的人。她嗯了一声,“您解气了没?”
“只这样当然不解气。”安志国说,“他们还立了字据打了欠条,这些年我花在李素馨身上的钱,他们每年偿还一部分,直到还完。这么做的时候没多想,现在却有些担心,他们算计你的财产。”
“没事,您别担心我。”孟蕾说,“我有丈夫又有亲朋,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倒是您,事情过了就过了,别放在心里。”
“一定。你也一样,那些混账东西的破事儿跟你无关,知道么?”
“知道,谢谢您。”
结束通话,孟蕾心情转好。
这一次,安志国已确诊再生障碍性贫血,就诊还算及时,治疗情形非常乐观。前世他所经历的磨折,本就不该发生。
当然她也知道,李素馨的情况已经不能更糟,随时可能陷入丧心病狂的地步。
没什么好怕的,但防范意外的准备也要做足。
孟蕾开始翻找可以派上用场的东西。
正忙着,有人敲门。
孟蕾扬声问是谁。
“蕾蕾,是我。”门外传来姚文远的声音。
孟蕾没好气,“不认识你,赶紧走!”说完则放轻脚步到门前,检查门有没有锁好。
还好。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心说幸好他是这时候来,要是和齐友兰调换下顺序……
不对,这两个人过来的间隔时间,只有十来分钟。
孟蕾有了一种猜测,却又感觉太荒谬。可猜测要是属实,自己这处境是又尴尬又危险。
姚文远说:“蕾蕾,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耽误不了你多久。你要是总不开门,邻居撞见了也不好。”
叫她蕾蕾,只要她考虑邻居,摆明了确定苏衡不在家。
“我没别的意思,有些话只能说给你听,想跟你聊聊。”姚文远语带祈求,“给我五分钟行不行?”
孟蕾只想给他一耳光,“你再不走,我就报警。”
姚文远不为所动,还拍起门来,力道不重,节奏却很快,“你怎么变成这样儿了?跟你说几句话都不行?有的话好说不好听,等会儿让谁撞见了都不好,赶紧开门吧,我说完话就走。”
孟蕾走到电话前,给熟悉的两个邻居家打电话,没人接听,大概出去逛街或玩儿牌了。
她走到窗前,想着要是能看到个熟人,把人喊上来也行。
原本没抱多大希望,却一眼望见了苏衡。
孟蕾绽出笑容,要开窗的同时,才注意到跟在他身边的齐友兰。
齐友兰挂着不阴不阳的表情,正在口若悬河地说着什么。
别人不打紧,有苏衡在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孟蕾放下心来,踱回到门边,耐着性子听姚文远换着说辞要她开门。
趋近单元门,苏衡脚步如飞,把齐友兰远远抛在身后。
之前刚到老宅,父亲就要他赶紧回来,“你妈听到我给你打电话了,我一个没留神她就没影儿了,说不定是去找蕾蕾胡说八道,你快折回去看看——我要是打电话问蕾蕾也不合适,而且抓你妈现形也挺好。”
他埋怨父亲多余让他折腾一趟,出门打面的赶回来,在小区外看到了母亲。
她跟他一通絮叨,说什么这会儿孟蕾正在跟老相好在家叙旧。
这也就是自个儿的妈,换个人,他早一巴掌扇一边儿去了。
上楼时他就听到了拍门声和姚文远的声音,轻轻透了一口气。
同一时间的姚文远,也清楚时间有限,心里焦虑起来,声音和拍门的力道加大:“蕾蕾!再不开门我可直接踹门往里闯……”
话没说完,他后颈被人扣住,下一瞬,头撞到墙上,立时疼得晕头转向。
苏衡唤:“蕾蕾。”
孟蕾立刻打开门。
“没吓着吧?”他问。
“没。”
“关好门。”苏衡嘱咐她一声,把姚文远拎到室内,扣着他后颈的手向下压,一腿膝盖向上抬。
姚文远发出一声闷哼,感觉自己鼻梁骨要折了,最要命的是,他生理性地流出了眼泪。不知情的,一准儿以为他疼哭了。
“跟我那个不识数的妈串联生事,活腻了?”苏衡现出悦目至极又冰寒至极的笑,从五斗橱里拿出一条长绳,麻利地把人捆起来,栓到暖气管道上。
孟蕾大为佩服:这么快就得出结论,他这脑子怎么长的?
苏衡走去打开房门,闲闲等待。
片刻后,齐友兰才走到门前。
苏衡直接把她拽到室内,将门反锁。
齐友兰瞧着室内的情形,瞠目结舌。跟她想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她心头被不祥的预感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