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连江回到家里,感觉氛围低迷,问李玉萍:“又出什么事儿了?”
李玉萍有气无力地答:“素馨单位的人来过,劝她自动辞职,省掉他们下通知辞退的时间,她也能尽早找工作。”
“意料之中的事情。”孟连江叹一口气。
“素馨同意辞职,唯一要求是给她开结婚的介绍信,防着民政局管她要。”李玉萍捧着头,更加颓丧,“文远也来过一趟,他爸妈把他的东西收拾好扔到了家门外。他真被扫地出门了,急赶急地租了间房。”
孟连江又是一声叹息,说了见孟蕾的经过。
李玉萍神色微缓,“态度变好了就行,过两天叫她回来吃饭。”
孟连江正要应声,李素馨走出卧室,接话道:“只要她回来就把她扣住,她要是不把钱和房子给我们,我们就花了她的脸!”
李玉萍看着眼神狂乱的女儿,愣在当场。
孟连江却猛地蹿起来,抡圆了胳膊,给了李素馨一巴掌。
李素馨生生被抽得摔倒在地上。
李玉萍惊得跳起来,脚抬起又收回,“是该教训教训,现在只知道胡说八道!”一张嘴就要把人毁容,再惯着,以后恐怕要闹出人命。
“你他妈的给我记住,往后家里没你咋咋呼呼的份儿!”孟连江恨声骂起来,“要不是你犯贱,姚文远早跟孟蕾结婚了,家里现在要什么有什么。你偏要捣乱,宁可让人白睡也要抢孟蕾的东西,现在成了破鞋,没了工作,都是你自个儿找的!你要是再敢掺和什么事儿,我真要抽空给你一刀,省得留着你丢人现眼!”
李素馨挣扎着坐起来,毫不在意地擦去嘴角的血,冷笑,“要是没我掺和,钱和房子就是姚文远的了。他自己能独吞的东西,凭什么给我们?你长得像猪,也是猪脑子吗?!”
孟连江走过去踹她一脚,“没你瞎掺和,孟蕾现在还对我跟你妈言听计从,财产哪儿是别人能拿走的?从你跟姚文远不清不楚之后,他才提出要分走孟蕾的存款。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儿,自个儿倒贴不算,还要家里陪着你贴钱,养你这么个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
饶是李素馨再不管不顾,也没了反唇相讥的词儿。
孟连江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坐回到凳子上,“姚文远还说什么了?”
“让我们看着办。”李玉萍缓缓坐回去,“他说在单位想升职快一点儿,一直上下打点着,手里算是没存款,现在满打满算还有二百来块。”
“我们要是打退堂鼓,他可以回姚家,还是姚大志的儿子。”孟连江瞪着李素馨,冷笑连连,“我懒得管了,你们掂量着来。”
保不齐要他们帮衬很久的女婿,他真不稀罕。
“还能怎么着?尽快领证吧,素馨让他下午就弄好介绍信,最好明天就去领证。”李玉萍头疼得很,“他总得租个像样的房子,那点儿钱都不够交租金的,其他的更不要想了,唉……”
“领完证就滚一块儿接茬鬼混去,横竖是他们自找的,你操什么闲心?”
李玉萍望向坐在地上发呆的李素馨,“回房间冷静冷静,你自己想想辙,筹一些钱,结婚总不能什么都没有。”
李素馨能想的辙,只有名义上的父亲安志国。
安志国早就说过,她结婚时,他会给她一份丰厚的嫁妆。可这次她出事到现在,他也没露过面,大概是对她非常失望,懒得看到她。
李素馨慢腾腾起身,洗了把脸,回到房间,凝神琢磨怎样与安志国解释,才能得到他的同情和理解。
孟蕾知道她的身世,一定是知情人提醒。
那个人能提醒孟蕾,为什么不会提醒安志国?
安志国只要起了探究的心,事情就会曝光,他不会把她怎么样,却绝不会再理她。
至于孟蕾那边,李素馨分析之后,倒是不担心了:事情宣扬出去,对孟蕾没有任何好处,因为涉事者之一是孟连江,作为那种人的儿女,谁都别想躲过被人品头论足挑剔质疑的情形。
所以,李素馨的结论是,要提防的只有知情人,她必须赶在那人再次多事之前,从安志国手里拿到他承诺过的钱。
当晚,李素馨在夜色掩护下,顶着红肿的面颊,去了安志国的住处。
安志国始终在经营小本生意,和李玉萍离婚后,又结过一次婚,没过两年又离了,歇了再成家的心。
近几年,他生意时赔时赚,算总账倒还过得去。如今住的这套半新不旧的楼房,是去年用盈利买下的二手房。
李素馨到楼下时,向上望了一眼,见亮着灯,心头一松。
可是,到了门外,连续敲门,总不见人来应门。
临时有事出去了?
在以往,她一定会问问安志国的邻居,现下却没那个脸,生怕遭到冷嘲热讽。
再敲了两次门,语声不高不低地喊了几次“爸”,仍旧没人应声。
她死了心,从坤包里取出纸笔,写了个请他明晚务必在家等她的字条,贴在门上。
李素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安志国此刻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反反复复地看着手里的匿名信。
信件上贴了邮票却没邮戳,有人顺着门下的缝隙塞进室内的。
信件上的言语,是临摹的汉字、英文拼成。
写信的人告诉他,按照一般推论,以李素馨的血型而言,不是他的女儿。
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想要确定他与李素馨是不是父女,可以求助警方,通过RFLP技术来鉴定。如果他实在想弄清楚的话。
随后,写信人提醒他,健康存在隐患,建议趁早到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防患未然。因为一旦有突发情况,他不能指望李素馨献血给他。
末了,写信人说,确信他不会把事情闹大,所以才给予提醒,为的是避免他继续被欺骗,蒙受损失。
安志国最初看到时,满心愤怒,认定有人看他和女儿的笑话没够,搞这种恶作剧。可是看的次数越多,心里的怀疑就越重——
素馨出生那年,寡母还在世,曾经有意无意地跟他嘀咕过几次:“玉萍咬定孩子早产了一个多月,可我也生养了你们姐弟好几个,从没见过这么白白胖胖的早产儿。”
他只认为人有不同,因为家里那阶段吃喝不愁,孩子就算早产,长得白胖些也正常。
而如今,他感觉有必要弄清楚。
如果真的是打一开始就戴了绿帽子,离婚后还对所谓的女儿掏心掏肺……那他到底算什么?不就是李玉萍、孟连江捏在手心里耍着玩儿的蠢货么?
他们休想。
这晚睡下之后,孟蕾看完笔记,蹭到苏衡那边,掀开被子挤进去。
苏衡无所谓,熄了床头灯,展开手臂给她枕着。
沉了会儿,他想起一件事:“下午干嘛去了?”他从单位回来,她过了半小时左右才回。
“发夹不好用了,出去买了一个。”孟蕾说,其实是亲手去送匿名信,捎带着买的发夹。
“明天有没有事?”
“没有,想留在家里看书。”
“不如一起去商场转转。”
“真的?”孟蕾语带欣喜。
“真的。”苏衡说,“再过几天就上班了,想想缺什么,明天一道买回来。”
“那太好了。”孟蕾听得出,他心情不错,很好说话。她仰起脸,在昏暗的光线中凝视着他,“苏衡。”
“说。”
孟蕾的手指点着他心口,“我们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不然呢?”苏衡低头,对上她视线,手抚着她发丝。
“……”孟蕾无奈了,“可真是能把我愁死。我总不能对你来霸王硬上弓吧?主要也来不了,你一脚把我踹下去怎么办?”
苏衡轻轻笑开来。
孟蕾态度更柔软,小心翼翼地提及年前的事,“我每个月那几天都没好气,管不住自己。好些话,都是抽疯的气头上说的,别记着了,行不行?”
她能变着法子迫使他回床上睡,却不能来色/诱那一套,一来她办不到,二来他不吃那套。
他要是已经放下隔阂,早跟她床头打架床上和了。
苏衡凝视她片刻,语气平和:“我没记仇,主要是你得考虑清楚一些事,比如要不要孩子,什么时候要。那不是一台手术的事儿,是一条命。”
“我明白。”孟蕾的手指在他睡衣上画着圈,“过两年再要孩子吧,起码等我在夜大学到些东西。”
“没问题。”
“抽空我去医院,听听医生怎么说,拿药回来。”
“不着急,你先确定真考虑清楚了。”
“还是不信我。”孟蕾郁闷了。让她郁闷的是自己,这是作到了什么地步,才让他对她说的话半信半疑?
苏衡揉了揉她的长发,“不想你有压力而已。而且年纪小,颠三倒四很正常。”
孟蕾不自主地笑了。如果他时时刻刻都有这样的柔和、宽容,她再不需有任何顾虑。可惜,这样的时刻并不多。
“蕾蕾。”
“嗯。”
苏衡欲言又止,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把她圈到怀里,“早点儿睡。”
“刚刚你有话跟我说,是什么?”
“忘了。”
“……”孟蕾用额头蹭了蹭他下颚,展臂搂住他,拍他背部一下,“不想说就睡吧,闷死你算了。”
苏衡莞尔。
第二天十点来钟,苏衡和孟蕾相形出门,去往附近的公交车站牌。
路上,遇见了买菜回来的邻居赵阿姨。
“小苏,小孟,”赵阿姨打着招呼走到近前,“听说了没有?李素馨跟姚文远赶早去了民政局,领结婚证。”
“是吗?”孟蕾一笑,“好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们是最般配,他们也是最般配。”赵阿姨说着,挥一挥手,笑眯眯走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