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知道,这么多年未见,林羽墨可否还是他记忆里那个高高在上,似天鹅一般高贵的模样。
“求你?”
林羽墨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齐少焱嘴里吐出的这个求字,瞬间惊醒了她,使她的意识清明了不少。
她林羽墨这辈子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若不是为了救弟弟的命,她从来不曾对任何人低下过自己骄傲的头颅。
“放开我!”
林羽墨突然抬起头来,对齐少焱冷冷的说道。一双美目中透露着凌厉的警告。
这一眼,令齐少焱有片刻的停滞。
“不错,有骨气。”
齐少焱骤然放开了对她手腕的钳制,这动作,却令她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平衡,整个人往后仰去,重重跌在了冰冷的木地板上。
膝盖上和背上传来的阵阵疼痛,更令林羽墨唤回了几分清醒。宁可死,她也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糟蹋自己。
齐少焱将背往后仰去,接着神情自若的盘起了手里的佛珠。一双黑眸,饶有兴趣的注视着林羽墨,似乎想欣赏她如何在欲念中痛苦挣扎。
林羽墨却在他的视线里,骤然站起身来,挣扎着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那盏淡黄色的陶瓷灯便猛的摔在了地上。
“砰!”
一声脆响传来,四分五裂的玻璃碎片,瞬间出现在了地板上。
齐少焱的神情严肃了几分,不明白林羽墨摔碎灯意欲何为。
“嘶”
林羽墨捡起地上一片锋利的陶瓷碎片毫不犹豫,紧紧握在了手里,钻心的刺痛传来,掌心还未愈合的伤痕瞬间绽裂开来,殷红的血液,一滴滴顺着她的掌心不断落在地上。
齐少焱愣住了,他绝没有想到,林羽墨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方法,来控制自己的理智。
“你想死吗?”
齐少焱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缓缓走近了她。林羽墨的脸色已经越来越白了,地上一滩血液十分刺眼,他的心脏罕见的多跳了几次。
“你别过来!”
捕捉到他的靠近,林羽墨瞬间抬起了手里的陶瓷碎片,抵住了自己修长的雪白脖颈。
她握着陶瓷碎片的手指在不断颤抖着,额前因为这剧烈的疼痛,而出了一层厚厚的汗珠,唇色也越来越白。
齐少焱停下了脚步,他并不想看着林羽墨因失血过多,而变成一具死尸。
“滴答,滴答”
林羽墨掌心的血液仍在滴滴落下,看着齐少焱停住了脚步,她这才放下了心来,放下了脖颈上的陶瓷碎片。
可此刻,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烈眩晕,却突然袭来。林羽墨双目紧闭,苍白着脸,终是支撑不住,似随风飘扬的柳絮一般,无力的倒了下去。
“齐少,没事吧?”
屋外,齐少焱的助理周慕白已经听到了屋内的声响,他迅速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既是齐少焱最好的朋友,又是他的助理以及负责齐少焱安危的贴身保镖。
齐少焱视线冷冷的看向地上的林羽墨,悄然放开了方才,不知何时已握紧的拳头。
“等她醒来了,通知我。”
齐少焱瞥了周慕白一眼,冷冷的对他吩咐道。随即,拿上自己的风衣外套,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门。
“女人……”
周慕白看向地面,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那里赫然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手上缠了一圈纱布的女人。
这么多年来,他头一次看到齐少焱带着一个女人回到了御玺庭。
朦胧的暖阳里,林羽墨梦见一身公主裙,扎着双马尾的自己,手里正牵着手掌胖乎乎的弟弟,在散发着泥土清香味的草地上欢快的奔跑。
澄澈的天空很蓝,比宝石还要明亮。她的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根燕子风筝的细绳。
“姐姐,你放的风筝飞的好高啊!”
弟弟羽轩用胖乎乎的手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圆溜溜的大眼睛充满了灵气,兴奋的指着天上的风筝,对她奶声奶气的说道。
林羽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风筝正在天上自由的迎风飘动着,初春的微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细微的声响传入她的耳中,是纸糊的燕子破开风流飞翔的声音。燕子的缎带很长,飘扬着,似乎想飞到更高的地方。
公园里,草地上路过的行人们,无不驻足为这对粉雕玉琢的小姐弟而侧目。
“羽墨!羽轩!你们慢点走,等等爸爸妈妈!”
身后传来父母延长而温暖的呼唤声。
林羽墨回过头去。父亲林毅一身格纹衬衫,显得儒雅帅气。他一手拿着抓拍他们姐弟俩的卡式相机,一手则牵着一身白裙,身上散发着茉莉花香的母亲温雅,迈开大步向他们两人追来。
父母两人的感情极好,对他们姐弟俩的教育十分看重,且极其富有有耐心。记忆里,父母给予她的总是温暖的笑容。
林羽墨的童年,是一个梦,一个无限美好,自由自在的梦。
来自父母的爱与庇佑,令她从不曾知晓什么是苦难。
“爸,妈,羽轩……”
许是,这个梦实在过于美好,令林羽墨想要触碰。
她喊出了声来,随即她被自己的声音惊醒,迅速睁开了眼睛,才发现方才只是一个梦境。
与之相对的是,梦里握着幸福的风筝线的手掌,此刻传来一阵锥心的剧痛。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已然布满了一片湿漉漉的泪水。
原来,在梦里,她也在流泪。
一阵碘酒的味道,吸引了她的注意。随即,她有些匪夷所思,看向了自己右手手掌上缠着的那一圈细致的白色纱布。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背上也没有过多的被陶瓷碎片划伤的疼痛,可她明明记得自己昨天放下手里的碎片后,便直接晕了过去,径直砸向了地面。
“你醒了?”
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传来,随即房门传来一阵声响,被打开了。
林羽墨迅速坐起身来,捂紧了被子,神色警惕的看向了门口。
“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身着西装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将手里盛满了餐点的托盘轻轻放在了林羽墨面前。
“你是谁?”
林羽墨稍微放松了一些,对他问道。
“我是齐少焱的助理,周慕白”
周慕白并没有掩饰什么,直截了当的回答她道。
林羽墨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这又是另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但装修的风格仍然跟昨夜那间房一样,一样的冷色调。
更何况,此刻还出现了齐少焱的助理。
她可以借这些判断出来,自己大概率仍然在齐少焱的宅子里。
“林小姐,您先吃点早餐吧。一会儿,下人们会伺候您梳洗,更衣。”
周慕白站起身来,对她恭敬的说完了这番话,便轻轻的带上了房门离开了。
一旁床头柜上,托盘里精致的小菜和点心已经散发出了浓郁的香味。
“咕噜噜”
一阵强烈的抗议声已经从自己自那昨夜起便未进粒米的胃里传来。
可她并不能吃,因为她不能保证,饭菜里会不会再被暗中动什么手脚。
昨夜被所谓的表妹林玉珊,差点送到了那周总的床上,她现在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世态炎凉,目前的她犹如一头绵羊进入了虎穴之中,任何对于人性的美好幻想都不能再有。
她必须谨慎行事,才能保护好自己。
“林小姐,可以进来了吗?”
房门外骤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女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可以”
林羽墨迅速站起了身来,对屋外的人说道。
女仆们迅速端着各种各样的盥洗物品以及衣物,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
林羽墨仔细的观察着她们。这些女仆的穿着十分统一,都是淡雅的墨绿色素雅中式褂子,这令她们移动起来,与富有禅意的房间内十分相衬。而且她可以看出来,这些褂子的材质很好,并非普通面料。
“林小姐,您要先沐浴吗?”
为首的一名女佣,走了上来,朝林羽墨轻声细语地问道。
在抬起头来看到林羽墨的瞬间,她的目光呆滞了一下。
这位林小姐拥有着令人不敢与之对视的外貌,修长挺拔的身姿,以及令人移不开眼的白皙肤色。
她只是普普通通的站在那里,便似是一只优雅的天鹅一般,在众人之间出挑到十分耀眼。
仅从这一点,她便能判断出来,少爷破例带回来的女人,不是进屋前下人们私下所猜测的,来历不明,酒场上的女子,而是一位富家千金,大小姐。
“嗯,先带我去浴室洗澡,再换衣服吧。”
林羽墨的神情充满防备,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名女佣冷漠而疏离的命令道。
春喜景轩内
齐家作为锦州最古老且实力最为雄厚的百年豪门,在锦州最好的地段有着自己的别墅群——春喜景轩庭。这处极大的别墅群里有三套附带了庭院相隔不远的超大别墅。
这三套别墅分别是齐家老爷子——齐云海所住的景轩庭,位于正中间。
齐家大少爷——齐少焱所住的春雨庭位于左侧。齐家二少爷——齐少宇所住的喜风庭位于右侧。
春雨庭和喜风庭的得名皆是由于这两套宅子的独特设计。
春雨庭能欣赏到绝顶的雨景,齐家聘请的著名设计师在设计这栋别墅时,特意用湘妃竹做了一层歇山顶。这使得坐在春雨庭里,夏天下雨时便能听到雨落在竹子做的歇山顶上发出瀑布般悦耳的声响。而冬天下雪时,雪花落在湘妃竹上,又能听到碎玉般清脆的声响。
春风庭则能听到极佳的风声,只是面积与装潢,比起春雨庭仍然差了一截。
每当忙生意的时候,齐少焱回齐家自己的春雨庭内便住的少,反倒在远离喧嚣,建在山顶的御玺庭住的多。
黑色的宾利停在了春喜景轩别墅群的入院口。齐少焱推开车门,下了车。一周一次的家族聚会又开始了,此刻齐老爷子,齐云海正在景轩庭内等待着他们两兄弟回家吃饭沟通感情。
“大少爷,您回来了!”
院门口身着西装的周管家已经迅速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弯下腰去,为齐少焱撑开伞遮住略显刺眼的阳光,往景轩庭内走去。
景轩庭的别墅设计的十分具有中式风格。是完全按照齐老爷子的意思设计的。进入到主院里要穿过一座中式园林。
这坐园林完全仿照苏州的古建筑园林建造,进入拱门后要穿过一片假山,踏过一座石桥,石桥底下养着名贵的金色锦鲤。
小时候,齐少焱身体不好,母亲总带着他在这座石桥上,投下饵料,喂那水里的鱼。看到锦鲤跳出水面,吃下自己投下的饵料。
齐少焱总会不自觉的露出烂漫笑容来,可他不能大笑,因为激烈的情绪会令他的病情加重。
一晃,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
齐少焱微微停下步子,抬头看向了石桥边那棵已经黄了叶子,长了数百年的古老的银杏树。此刻,枯黄的树叶正一片片不知疲倦的从那树梢上掉落。有一片,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大少爷,您有所不知,这院里的银杏叶堆了好几个月了,可老爷子偏偏不让下人们清扫。”
齐少焱的突然驻足,令撑伞的周管家有些疑惑,冲他出言叹息着说道。
“不扫也罢”
齐少焱若有所思,望着自己肩头的银杏叶,淡淡的说道。随即转过身去,往主院内走去。
“少焱,你回来了!”
一身中式唐装长袍马褂的齐云海已经看到了齐少焱走进来,满脸喜悦的说道。
已经过了七十岁大寿的他,精神却仍旧十分矍铄。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干老练,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且留着长长的白色胡须,手里握着一根紫檀木拐杖,这更令他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快上菜吧!”
看着齐少焱在园木桌前坐下,齐云海赶忙吩咐身边的下人道。
一道道冒着热气的菜被下人们迅速端上了桌。
齐家虽然家大业大,又是百年豪门。一贯的作风却是华而不奢。端上桌的菜也不过是六道寻常家常菜罢了。
“爷爷,少宇呢?”
没见着那一贯比自己都要先到的弟弟齐少宇。齐少焱疑惑的朝齐云海问道。
“他呀,你也知道,琴琴月份显怀了,他当然要经常陪着,等私人医生上门检查。”
齐云海回答道。
“你也要养好身子,来,先喝碗汤吧。”
齐云海亲自为齐少焱舀了一碗热汤,递到他手上,语重心长的说道。
看着递到自己手上的汤碗里的海参和枸杞,齐少焱瞬间明白了齐云海这顿饭的用意。
“哥,你回来了!”
一阵喜悦的惊呼声传来,是齐少宇扶着肚子大了不少的程琴琴走了进来。
齐少焱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相比起齐少焱贵气而精致的长相,齐少宇的长相多了几分朴实粗糙。他的情绪时常挂在脸上,时常还流露出几分挥之不去的孩子气。
“哥哥好”
程琴琴局促的对齐少焱道了一声好,随即一撩裙摆坐了下来。
“来齐了,大家都拿起筷子吃饭吧!”
看着一家人都来齐了,齐云海心里高兴的紧。又是分碗筷,又是给大家夹菜,苍老的脸上,皱纹几乎要笑出花来。
“少焱,虽然现在齐家大部分的生意我都放在你手上打理了。但是你也应该向你弟弟学习,尽快娶妻生子,完成你父母的遗愿才是。”
齐云海清了清嗓子,突然放下了筷子,对齐少焱神情严肃的说道。
在听到大部分生意都在你手上打理这一句话时,程琴琴夹菜的手明显的停顿了一下。
脸上浮现出了几分不甘,她不愿意从齐云海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语。可奈何齐少宇就是个不争的纨绔子,各方面能力也大大比不上齐少焱。
“是啊,哥。你看我,虽然老婆是任性了点,但总比没成家的时候要好。”
齐少宇听了齐云海的话也觉得有道理,自觉的加入了催婚的队伍,对自己哥哥说道。
程琴琴暗中踩了踩齐少宇的皮鞋,想让他闭上嘴巴。她才不愿意看到齐少焱成家。若是他也娶了妻,生了孩子。那便算是齐家的重长孙,不知道齐云海还要将多少家产尽数送到他手上去。
齐少宇吃疼,纳闷的看向了一旁的程琴琴。完全不理解自己老婆好端端的吃着饭,干嘛在桌子底下踩他皮鞋。
“我已经有了要结婚的对象,估计这几天就可以结婚。”
齐少焱突然放下手里的碗筷,对饭桌上的众人神色淡然的宣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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