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的帝京,气温终于有了重新攀升的迹象。
晚间开窗时散进来的风也不再凉飕飕的，温度正舒适。
裴意将顾渐深发来的电子合同仔细核对了一遍，又转发给了列表里的好友。
“梨园,你再确认一下细节，如果没问题的话，到时候的签约流程也能走得快些。”
屏幕那头的黎于安发了一个“OK”的手势表情，主动问起,“你和你家那位说过了吗？”
裴意眸色微晃,“还没,今晚正打算说。”
黎于安似乎明白好友的犹豫,反问,“要不，到时候我替你过去盯着？”
裴意勾唇揶揄,“少来，我可不想晏总找我麻烦,他哪里舍得你？”
黎于安发了一串省略号，估计是在害羞。
裴意看了看右下角的时间，“这事交给我最合适，你别替我操心了,明天工作室见面再聊，我先下线了。”
这行文字刚发出去,小房间的门就响了起来。
裴意挪去视线，“进。”
薄越明推门而入,脚边还跟着一只越发肥嘟嘟的探长,“忙完了吗？”
自从裴意搬到主卧居住后,原先的小房间就成了他专门的居家工作场所。
裴意见薄越明已经洗漱完换上了家居服,起身活动了两下,邀请，“二哥，喝酒吗？去楼上的天台？”
薄越明正有此意，也依着他的想法，“好，今晚要喝什么酒？”
裴意走近牵住他的手，“你陪我去挑挑。”
“好。”
…
五分钟后，天台的门再次打开。
前段时间，薄越明按照自己的意思，让凯叔帮忙重新布置了这处被忽略了多年的角落——
现在的天台搭起了全自动化的可伸缩玻璃窗，地面还摆上了夜宿用的帐篷和超大型的软垫。
裴意靠在超宽敞的软垫沙发上，仰头看着夜幕，还是只有零星半点的光亮。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二哥，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星星看不见几颗，还是燕山顶好。”
薄越明耐心哄他，“再等等，下个月天气热点，应该能多看见一些星星。或者，过段时间我再带你去趟燕山？”
裴意轻笑，有些向往。
薄越明将已经开好的香槟递过去，“今天挑得酒有些烈，最多只能喝这一杯。”
裴意看着这只容量不大的高脚杯，强调，“还没开始喝呢就管上了？我现在酒量已经进步了。”
薄越明从容在他的身边坐下，手中的酒杯还主动追逐着碰了一下，“这点量够了，我怕你喝多了头疼。”
裴意不信邪地饮了小半杯，烈酒下肚，果真连带着脾胃都跟着噌地“烧”了开来。
薄越明看得直蹙眉，“慢点喝。”
裴意借着这股劲，将藏在心里的事开了个头，“二哥，其实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薄越明听出他话里的迟疑，看了过去，“什么？”
裴意想了想措辞，“《末雾》第一轮内测后，我就和海市那边的微易总部达成了项目上的合作，是一部关于国风灵异向的电影游戏。”
YWY工作室负责剧本架构，微易那边负责整体的拍摄剪辑，后续的宣传运营则是按照各自的内容板块去负责。
裴意将大致的合作内容说了一遍，“……最后的盈利按照入股值的四六分。”
因为恋人的事业和“游戏”相关，所以薄越明在空暇时间段也恶补了不少行业相关的链条。
他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微易那样的游戏大厂，愿意和你们达成这个分成比？”
说到这事，裴意还有些骄傲，“我凭本事谈下来的，厉害吧？”
从最开始的二八分到现在谈拢的四六分，其中少不了裴意的全力争取。
薄越明由心夸奖，“厉害。”
裴意端着酒杯凑近了些，“你知道的，YWY目前只是一家游戏工作室，想要更上一个台阶，除了手头的《末雾》用来立足，还需要其他平台和渠道。”
和“微易”这样的大厂合作，是最容易加大拓开知名度的方式，只要双方创作出的作品够出色，作为游戏剧本总创的裴意就能带着YWY再先前一步！
薄越明微微颔首，“听你的意思，剧本已经打磨筹备好了？现在要进入拍摄阶段了？”
他从未涉及过“电影游戏”的概念，但从字面意思能明白个大概。
裴意回答，“分为上下两部，第一部的游戏概念和剧本已经完善了，第二部的雏形也有了，不过还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去打磨。”
从裴意有冲动做“电影游戏”开始，他就在空闲时间开始尝试着游戏故事的设定，还有了完善的游戏剧情大纲。
机会永远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在三月和顾渐深、微易方达成合作意向后——
裴意的游戏概念故事就得到了初步肯定，而且微易那边的制作剧组，也已经按照游戏人物的设定找好了相关演员。
这种鲜少有人涉及到市场，自然是越快试水、越快抢占才好。
薄越明从来不怀疑恋人的办事能力和效率，随口又问，“嗯在哪里拍摄？”
裴意卡壳了一瞬，“海市。”
薄越明再度品出的端倪，缓声追问，“小猫，看来你还有事没和我说清楚？”
“……”
裴意将酒杯放回到了边上的茶几上，依偎似地凑近了点，“二哥，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因为这个电影游戏，我得去海市出差一段时间，可以吗？”
薄越明听见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语气平静，“去多久？什么时候去？”
裴意喉结小幅度地一滚，“想着订后天的机票，顺利的话，估计一个半月就回来。”
薄越明瞧出恋人的小心翼翼，眉心没由来地凝了起来。
裴意敏锐察觉出他的外在情绪，立刻解释，“二哥，你听我说啊，这合作项目必须要有我们YWY的人盯着。”
游戏《末雾》已经完成了三轮内测，预约人数已经超过了百万，更是顺利拿到了游戏的对外发行权。
等到六月一号就可以正式上架公测了，按照目前的筹备来看，是出不了大岔子的。
楼央和向南生完全可以接管游戏项目上线后的一切事宜，何况还有黎于安这位对外运营坐镇顶着。
但即将开始的电影游戏项目不一样——
“我是游戏剧本的总创，这事交给梨园他们负责，总不如我自己清楚。”
“而且我想要通过这次机会、借着和微易合作的名义去发展一下海市游戏圈那边的人脉。”
薄越明看见裴意急于说服他的神态，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加重了力气，沉默着没接话。
裴意见此，只当他不同意，“二哥，我保证忙完了就回来，而且我们每天还是能微信、能打电话聊天的，是不是？”
薄越明听见恋人越来越虚的语气，有种说不上的郁气，他垂眸望着手中的酒杯，将里面的香槟一饮而尽。
烈意在心头烧得正浓。
薄越明忍着这股将发未发的郁期，点头应了下来，“好，我知道了，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
裴意听得心脏一缩，眼疾手快地拉住薄越明，“二哥，你等一下！”
他手脚并用地趴窝在了恋人的怀里，有些急切，“你是不是生气了？”
薄越明失口否认，“没有。”
裴意虽然不相信这话，眨眼间就有些乱了方寸，“别生气了，那、那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行不行？”
薄越明对上怀中人因为过分不安而颤抖的瞳孔，满腔复杂无处发泄。
他一忍再忍，终究还是问了出口，“裴意，在你看来，我算什么？”
裴意圈在恋人臂膀上的手又紧了些，难得在两人的谈话中显露出迷茫，“嗯？”
薄越明开门见山地问他，“我是成天不分是非、只知道吃醋耍脾气？还是只想着把你绑在身边、不放你去闯、一个劲阻拦你事业的那种男朋友？”
裴意摇了摇头，“二哥，我没这个意思。”
薄越明说出自己最在意的点，“从你和微易达成合作意识的那一刻起，注定了接下来会去海市出差工作，但你一直瞒着我！”
从三月末瞒到了现在，甚至连要订下的机票时间都已经确定好了，才想着“先斩后奏”地和他说明这件事！
这说明什么？还不是说明不信任！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一定不会同意你去海市？”
薄越明压制着内心那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失望，说话声有些颤抖，“我说了我会支持你的一切决定，到头来——”
“你却认为我会阻挡你的事业？是这样吗？”
“……”
裴意怔然。
他完全没预料到薄越明会联想成这样。
薄越明错开两人间的眼神对视，难得不确定，“小猫，我还不够配合你的感情节奏吗？还是你从始至终就没有真正接纳过我？”
“不是！”
裴意还是第一次听薄越明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内心的不安瞬间又扩大了好几倍，“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薄越明似有若无地偏吻了一下他的脑袋，“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得告诉我。”
裴意抵在他的肩头，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我承认我之前是有些犹豫，才没急着告诉你，但我从始至终就没想过你会反对。”
“薄越明，我比谁都清楚，你会支持我的事业和决定。”
“你是我的另一半，我怎么可能没有接纳你？”裴意的声线有些哽咽，“如果我还刻意排斥你，那我当初何必向你表白、和你突破这层关系？”
他回想起薄越明刚才出口的那句失望，是心疼也是委屈，“……是我一直以来都做得不够好，你才会这样想我，对吗？”
薄越明哪里舍得听裴意的自责哽咽，伸手揉了揉他的后颈，跟着道歉，“是我一时心急说错话了，乖，别哭。”
裴意抬头重新和他对视，眼眶有些红，“我只是有点怕异地。”
比起怕薄越明不同意，其实更让裴意犹豫的是相隔两地的感情生活。
“从确认合作开始，我不是没想过找其他人代替我去海市，只是没找到合适的。”
薄越明轻按了一下他的眼尾，“怕什么？”
“还能怕什么？”裴意忍不住偏头轻蹭上了恋人的掌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怕一到忙于工作就没时间看手机，稍有不慎就会忽略你。”
“也怕晚上到了陌生的居住环境里，没有你抱着睡觉会失眠整夜。”
“更怕我们相隔两地出了事、受了委屈，却怕彼此担心、故意藏着不说。”
“我看到网上都说异地恋才是最容易出问题的。”
裴意一想到刚才差点闹起来的小插曲，闷闷不乐，“我搞事业是为了名正言顺地依靠自己和你并肩，不是为了和你吵架分手的。”
薄越明听见他骤然变得可爱的语气，无可奈何，“想什么呢？怎么就预设到未来吵架分手了？”
裴意见眼前人发笑，越发嘟囔，“有了事业丢了爱情，那还不如不去呢，反正在帝京守着一亩三分地，应该饿不死。”
薄越明反问，“只守在帝京？你不想让YWY工作室再上一阶梯了？”
裴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从穿书后确认重走“游戏”这一条路上，裴意就设想过要在帝京、海市乃至华国都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从始至终，野心犹在！
所以，在面对顾渐深的合作邀约后，裴意会那么冲动、那么果敢地进行合作谈判。
薄越明早已经从刚才那种不应该的情绪状态中挣脱出来，和恋人认真对视，“我一直都知道，你有你自己的事业抱负，你也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一切。”
“你想靠自己和我并肩、不想让我和薄氏过多的帮衬，更不愿意让我为了你而分心，对吗？”
裴意点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交代了“自己因为工作不得不去海市、但又害怕异地恋”，薄越明十有八/九会料理好、放下薄氏集团陪同前去。
现在的YWY不能没有裴意出面管理，就像现在的薄氏集团也不能没有薄越明的掌控。
裴意归于理智，“我有我的事业，你也有你的责任，我不希望我们任何一方在单向迁就。”
薄越明就猜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语气更温柔，内心也更坚定。
“裴意，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都可以，但就是别担心异地会影响到我们的感情。”
“我和你是过一辈子的！之前说的‘一天一月一年’，那都是冲着一辈子去计数的，懂了吗？
裴意哪里会不明白恋人的意思，溢出一声动容的笑意。
一辈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词汇没了以往的晦涩和遥远，好像只要他坚定下去，薄越明就一定会带着他走到最后。
裴意小猫黏人似地凑近了点，“二哥，对不起。”
“去海市这事没及时报备，是我没做好，但你也别怀疑，你在我这儿很重要，特别重要。”
薄越明笑着吻了吻他，“刚才是我着急，不应该随便乱讲话。”
裴意笑哼，“那我也原谅你了，那点闹出来的不愉快就翻篇了，好吗？”
“好。”
天台的风重了些。
虽然不冷，但薄越明还是担心裴意会着凉，他习以为常地抱起恋人往二楼的主卧走。
“小先生，虽然我不反对你去海市，但还是有件事要交代你。”
“啊？”
薄越明将他放倒在床上，吻着含糊交代，“正常工作社交可以，但不能和其他人走得太近了，小心我随时突击检查。”
裴意仰头勾了上去，“知道了，酸溜溜。”
…
两天后，帝京中心机场。
身为助理的乔冬办理好行李托运，跑了回来，“意哥，黎总，我们差不多该进去了。”
裴意从乔冬的手中拿回自己的证件，示意，“嗯，你先过安检。”
乔冬瞧见这一对对的，脚底生烟，溜得飞快。
黎于安和裴意对上视线，拿起自己的随身背包，“走吧。”
边上的晏岑跟着起身，指尖轻勾了一下恋人的发尾，低声交代，“到海市了记得给我报个平安，晚上我们通视频电话？”
一旁的裴意看得肉麻，赶紧将好友拉扯到自己的身侧，“我说差不多就得了啊！梨园只跟我去个三四天，等完成了合同签署就回来了，瞧你这紧张劲。”
晏岑看向薄越明，“就我紧张？”
薄越明不顺着好友开腔，一如既往地向着自家恋人，“过安检吧，有事打电话。”
该说的都已经在家里说遍了，他们的感情经得起这点异地小考验。
裴意明白一切尽在不言中，扯着黎于安就往安检口走。
晏岑盯着自家恋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安检门内，玩笑叹气，“你们家的那位自己去海市就算了，还拐走我家的。”
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地才说服了同居，结果才三天就跑去海市了。
薄越明转身往地下停车场走，“你以为我乐意？”
要不是薄氏暂时还不离开他、临时又没办法安排事务，他也想跟着恋人一起去海市。
晏岑轻推了一下眼镜，勾住他的肩膀，“走吧，今晚去喝一杯？”
“好。”
薄越明压下内心对恋人的舍不得，尽量不让情绪外泄出来。
…
两人并肩走到地下停车场，薄越明的手机就传来了裴意发来的微信。
——已经到候机室了，想你！[猫猫亲亲.JPG]
薄越明盯着手机屏幕认真看了好一会儿，唇侧忽地就有了上扬的趋势。
晏岑没去偷窥好友的隐私，只是好奇询问，“你笑什么？”
薄越明浑身上下的离别阴霾少了点，一点儿都没有炫耀的意思，“没什么，就是我家那位说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