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凯叔急匆匆地从院外走了回来,他看了一眼正稳坐在沙发上揉猫的薄越明,视线不自觉地又往主卧瞟了一眼,“二少,我回来了。”
“嗯。”
薄越明手部动作只卡顿了一下,又继续顺着猫毛。
探长惬意地躺在他的膝盖上,正发出呼噜噜的舒服呼声,和下午炸毛的情况判若两猫。
凯叔站在沙发边上,如实将自己和院方交涉的情况说出,“下午闯进来的那个女人名叫林娜,留在这边的信息是二十五岁,是南县人。”
“经理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去调取了监控、询问了和她住在同一个宿舍的员工,对方称,她三天前就在收拾行李、念叨着要离开,电话这会儿已经打不通了,最后一次监控拍到是在下午的三点十分。”
“我没和经理说得那么细,只说林娜进屋想要偷东西,但是被你和小先生抓了一个正着……”
凯叔顿了顿,继续报告着目前的处理结果,“经理已经就‘非法入室’、‘盗窃未遂’的理由和警方那边报备过了,一有消息就会和我们联系。”
在没有产生任何不良影响前,这已经是能给出的最好的处理结果了。
“知道了。”
薄越明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改了话题,“消息都漏出去了吗?”
凯叔立刻顺着他的提问翻篇,回答,“是,昨天二少你前脚离开了医院,大房那边的人后脚就去打探消息了,医院那边安排好的人还是按照原先的说辞,告诉他们你的眼睛治愈的可能性很低。”
“嗯。”
薄越明微微颔首,补充上,“我请林教授来这儿秘密治疗的消息,过段时间再适时透露给他们,还是不能说真话,就说这边的医疗团队也束手无策。”
凯叔眉心微蹙,欲言又止,“二少,你这眼睛明明已经好转了,为什么还故意瞒着不说?”
自从车祸后,大房夫妇和薄冠成明着暗着抢了薄越明东西?二房那边的薄望又隔三差五地嘲讽了多少回?
在凯叔看来,自家二少就应该把‘眼睛快好’的消息放出去,杀杀这群人的威风、让他们重新忌惮起来!
薄越明眸底钻出一丝戾气,手上却轻拍了两下探长的小脑袋,“进屋吧。”
“喵呜~”
很通人性的探长应了应,跳下沙发一溜烟地跑回了亮着灯的主卧。
薄越明活动了一下自己强有力的手腕,手背因为不做声的用力而浮现出一条淡色的青筋,“凯叔,导致我失明的那场车祸很可能是有大房那边蓄意为之。”
“什么?!”
凯叔失控喊了一声,旋即又敛住自己过于外泄的情绪,“二少,警方不是说那名货车司机是酒后驾车,所以才出了事故吗?”
“是,警方的调查判断是没错,那名司机也确实进去了。”薄越明想起不久前好友晏岑替自己调查来的消息,冷意更甚——
那名货车司机的家属在短短两个月内搬了两次家,明面上看着依旧是家境贫穷,但那才上了大学的儿子在开始频频出入高消费的场所,甚至有次在酒后扬言自己老子有门路,现在手头多得是钱。
凯叔稍稍点拨就明白了过来,神色更为复杂。
“如果我这边司机的反应再慢一点,出事的可就不是我的眼睛,而是我这条命了。”薄越明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凯叔你说,如果大房做贼心虚,而我的眼睛又将好未好,他们会怎么做?”
凯叔心惊肉跳,“既然有了第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而且为了以绝后患,只怕会做得比第一次更狠?”
薄越明脸上没有半点惧意,只是将自己目前的处境分析得很清楚,“奶奶现在卧病在床、意识不清,那老先生又完全偏向了大房一家子,我眼睛尚未好全,太早表明真实情况只是百害而无一利。”
“反过来,我偷偷治疗的消息走漏风声,但我的眼睛一直‘好不了’,有破绽才显得真,没威胁才不会想着彻底处理。”
如果说,原先是大房在暗,薄越明在明;那么从眼睛彻底恢复、但保密的那一天起,这番形势就会彻底翻转过来。
薄越明拢了拢拳头,又放开,“让他们得意,让他们猖狂,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地彻底讨回来。”
凯叔低声表达支持。
毕竟,大房一家子的行为实实在在触及到了底线,搁谁能轻易放过呢?
“时间不早了,你回隔壁休息吧,明早还得陪我去接受仪器治疗。”薄越明想起还在主卧淋浴的裴意,点到为止。
“好。”
凯叔应话,忽地又想起一事,“二少,昨晚和小先生待在一块,是不是没休息好?”
“……”
薄越明一愣,还以为凯叔察觉到了什么端倪。
毕竟昨晚那种‘亲密’情况,是他活了二十多年来都不曾有过的,但转念一想,对方应该只是纯粹考虑到了他的生活习惯。
薄越明闷咳了一下,“还行,怎么了?”
“我刚回来前和经理打听过了,附近还有别院空房间,或者另外请酒店工作人员再搬一张沙发床也方便,如果你和小先生都不适应的话,可以趁现在时间还早……”
凯叔的提议还没说完,就被薄越明阻止了话题,“横竖就再过一两晚,不用麻烦了,我们都休息得挺好的。”
“……”
凯叔试图从薄越明的脸上找出一丝异样情丝,但没能成功,“那,我就先回隔壁侧屋了,二少有事随时可以喊我。”
“嗯。”
凯叔将薄越明送回到了房间门口,这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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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淋浴完的裴意就坐在床尾,正拿着一次性的宠物湿巾给探长搓澡澡,他见薄越明缓步进屋,停下了擦拭的动作。
“喵~”
探长疑惑睁眼,仿佛还希望主人再多揉搓揉搓。
裴意将一次性湿巾手套摘了下来,丢在了垃圾桶里,试探性地喊了一句,“二哥。”
一回生二回熟。
薄越明已经习惯了他的叫法,小腿触及到床沿才停下,“洗完澡了?”
裴意轻嗯了一声,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提问,“……我们,今晚还是一起吗?”
“什么?”
“床呢?”为了维持人设的裴意惜字如金,“你说的,分开睡。”
薄越明总算反应过来,想起自己昨晚说过的话:“明天我再让工作人员单独安排一张小床给你。”
说好了‘痴傻’不懂事,这话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薄越明沉默了两秒,随口一扯,“其他院子都满人了,没有多余方便搬来的小床。”
“……”
裴意听见这话,眉心微微一蹙。
是吗?
怎么他今天带着探长遛弯的时候,还有好几处院落都空着没住人呢?
薄越明没等到裴意的回应,还以为他是在不满意生闷气,“你就这么不乐意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你昨晚不是睡得挺好的?”
薄越明停了一秒,带着点难以言诉的微妙心思逗他,“呼呼哼哼的声音比探长还响亮。”
“……”
裴意怔然,脸上因为过于惊讶而浮现出一层薄红。
他睡觉打呼噜?
不可能吧!
裴意用了好半晌才消化这个‘事实’,哼唧一声,“没有。”
同睡一张床就同睡一张床呗,反正他们谁也不对谁做什么!
再说了,他昨晚意外地睡得舒心踏实,真要是再换了另外一张床,可能就没这效果了。
薄越明短暂勾了勾唇,探索着拿起睡衣,“我去洗漱一下,你早点睡。”
“好。”
等薄越明进了浴室,裴意才拍了拍隐隐发热的脸颊,他挪回自己的床位上盖好被子,又拍了拍外侧的空位,低唤,“探长,来~”
探长看了看裴意,又看了看和昨晚如出一辙的位置,然后转身跳下床,头也不回地钻到自己的猫窝里。
“喵呜~”
“……”
裴意不明所以,嘀咕,“怎么还不乐意和我睡了呢?”
薄越明下午被林娜突然打搅后就已经重新淋浴过了,这会儿睡前的洗漱没费多少时间,和昨晚一样,他和裴意又各自盖着空调被躺在了床上。
裴意主动关了床头灯。
啪嗒。
房间的光亮一经消失,薄越明发觉自己视野里的光点也跟着变黑,能够感知到外部环境的变化,于他而言是好事。
薄越明的心情松快了些,难得主动,“裴意,晚安。”
黑暗中的裴意有些惊讶,但处于礼貌还是回应道,“晚安,二哥。”
卧室内重新归于安静。
薄越明今晚倒是没急着睡了,他思考着万一裴意又在睡梦中将他当成抱枕对待,自己又应该怎么办?
双方的轻微呼吸声在黑夜里起伏、交融。
直到裴意抢先一步沉稳睡去,却没有再出现昨晚那样的情况。
也不知等了多久,薄越明才缓慢向左侧身,他睁眼看着一片漆黑,心里掠过一阵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小失望——
这人。
怎么今晚睡觉就这么老实呢?
…
薄越明一行人总共就在疗养度假村中待了三天,至于后续的保守治疗,可以选择在帝京的一家私人医疗机构继续进行,林教授会出面帮忙交涉。
薄越明和裴意等人刚回到独幢小别墅,还不到下午两点,还没等人众人缓下一口气,一位不速之客就踩点上了门。
“越明这几天你们到哪里去了?我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薄冠成径直踏入了别墅主屋,他的目光落在凯叔还未来得及放置的轻便行李箱上,一丝讥笑闪过。
薄越明轻易分辨出他的声线,平静开口,“大哥找我做什么?不过是在家里呆着无聊,所以带着裴意外出解解闷。”
“是吗?”
早已经打听到情况的薄冠成自然不信他这番说辞,轻笑反问,“我还以为二弟是信不过帝京医院的诊断,跑去找其他医生看眼睛了呢。”
找了又有什么用?
真要是能治疗,至于才过了两三天就灰溜溜地回来?
裴意看不惯薄冠成的嘴脸,在心底默默竖了根中指以表敬意。
薄越明适时漏出一丝灰败和无力,又‘强行’打起精神,“大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是有一件要紧事。”
薄冠成靠近,将手中的邀请函递了过去,“由政府领头合作的那块缘地商圈的项目,已经成功被我们薄氏拿下了,爷爷很满意。”
“……”
薄冠成带着一副领军者的口吻,笑着邀请,“这周末我打算举办一个庆功宴,犒劳这项目组的全体员工,再邀请一些大人物,看看有没有机会拓展其他领域的项目,你也出席一下?”
站在一旁的助理林众神色骤变,又不得不压制下来,只在心里替薄越明憋屈。
缘地商圈的项目是帝京圈这两年的重中之重,前期一直都是由薄越明全权负责的,甚至第一轮投标,他们都是以绝对的优势进入。
结果薄越明眼睛出事后没多久,薄老先生就将这个项目挪给了薄冠成。
明明是薄越明出尽了心力,到最后却是薄冠成吃尽了红利和称赞,林众看着都觉得怄气!
薄冠成又将邀请函往薄越明手边递了递,看似不敢居功,“越明,这个项目一直都是你在出力,这场庆功宴,我觉得不能缺了你。”
说得好听。
这都摆出主办方的姿态拿出邀请函了,何尝不是一种暗戳戳的炫耀?
薄越明指腹一用力就拿捏了这份邀请函,回得轻巧,“大哥有心了,这场庆功宴,我一定准时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