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灼:“……”
像是被一盆冰水泼头浇下,他愣了一愣,随后便是愤怒,“你装不认识?!”
林净澄神色淡淡,“抱歉,我当真不识得你。”
这厢,江如练却是已经猜出来了他的身份。
周灼不记得他了,他对他的印象却深得很,初来京城那日他仗势欺人,他被迫妥协,心中只记得这人姓周。
偏巧林姐姐曾经的未婚夫郎也姓周,而眼前这男子还对姐姐的态度这么奇怪,话里话外满是深意,不是那个周灼还是谁?
这两人竟然还有过那样的关系,他如何配得上姐姐?
江如练的眸色沉了沉,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当初听闻的,关于林净澄为了周灼死去活来的传言,揪着林净澄衣袖的指尖一紧。
林净澄不解地回头看他,他看着林净澄沉默半晌,轻声道,“姐姐忘了么?”
“他是姐姐曾经的未婚夫郎呀。”
曾、经、的。
周灼冷着脸没有反驳。
江如练握着林净澄的手更紧了几分,抬眼直直地看着林净澄,等待她的反应。
林净澄听了江如练的话,目光落在周灼身上转了转,眉头微蹙,半晌道,“是你?”
那个让原主又爱又恨的男子,周灼?
周灼没搭话。他觉着这两人实在是丑陋得很,配合着演戏说不认识他。
这么久了,他可没有听说到任何林家女郎失忆的消息!
林净澄向来不喜欢把事情拖着,眼下这个情况一看就知道原主和周灼的事情还没完,她可不想日后都要为此受折磨。
想了想,她说道,“周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要把事情说清楚。
江如练:“……”
他握着林净澄手腕的指尖猛然收紧,偏头看着她,眼里蕴藏着翻涌的不安和即将破碎而出的难过,失声叫道,“姐姐?”
要什么要和他单独说话?要说什么?难道她还喜欢眼前这位周公子?
林净澄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带着安抚的性质,说道,“没事。”
周灼冷眼看着他们,到了这时候总算觉出林净澄身后那小公子有几分熟悉,可还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还不走?”
他倒是想听听林净澄想对他说什么。
林净澄点点头,“嗯”了一声,又朝江如练道,“你在这儿等等好不好?”
“我很快回来。”
她以为他是害怕。
江如练沉默,一言不发,只眼睁睁看着林净澄在说完之后放开他的手,和那周公子一同走向别的地方,消失在柜角。
手腕的温度重归冰凉,他指尖动了动,抿紧唇等在原地。
林姐姐让他在这儿等,他便在这儿等。
她说她很快回来,肯定会很快回来。
……
这边,林净澄其实走的不远,就在柜角那儿,稍微偏个身便能看见江如练。
周灼眉眼冷淡,“你想说什么?”
林净澄微微一笑,淡色的眼眸却有些疏离,“周公子有所不知,我因着前段时间的意外,忘了不少事情。”
周灼不料她还真的失去了些记忆,沉默一会,不在意的模样,说道,“然后呢。”
林净澄接着道,“然后我想同周公子说,既然我们二人解除了婚约,往后便再无关系。”
“从前的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也希望周公子忘了那些事。”
既往不咎……这话其实说得没错。
周灼是主动退婚的,仓促得很,也没有同她好好解释,确实有些对不起她,彼时她还千万般不愿,没想到现在却主动要撇清关系了。
尽管知道这是因为她忘了许多事,周灼心里还是有些异样和复杂,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林净澄继续道,“周公子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周灼眼睛闪了闪,心中更加不舒服了,但他烦她已久,自然不会不同意,嗤道,“求之不得。”
只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她甩了他似的,分明从前都是他在说这种话,她不管不顾,一直纠缠。
没想到现在反过来了,周灼面上答应,心里却对林净澄还是有些怀疑。
他不信,她会这么轻易放手。
过程还算顺利,结果也还算满意,林净澄朝他点点头,转身回去。
周灼盯着她的背影,少女渐行渐远,却不曾回过头,心中的异样越发强烈,他忽而忍不住叫了一声,“林净澄!”
他问道,“刚才那个男子是谁?”
林净澄眼皮一掀,淡淡道,“与你无关。”
“……”周灼脸色一沉,冷嗤一声,“不说就不说,反正与我无关。”
……
林净澄回去的时候江如练还杵在那儿,跟个木桩子似的,她忍不住笑道,“怎么不找个地方坐坐?”
江如练自打她的身影出现,目光就跟随着她,闻言小声道,“姐姐说过让我在这儿等的。”
林净澄调笑,“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呀?”
不料江如练认真地点了点头,“姐姐说什么,我都听。”
林净澄乐,“江弟弟怎么这么乖啊?”
江如练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林净澄问他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他只都摇头,看上去兴致不高。
本来也不缺什么,林净澄倒是没有非要买什么给他,没多久便带着他出了门,见他还是那副安静的模样,忍不住道,“哎呀,我们的江弟弟这是怎么了?”
她看着他,明眸璀璨,“怎么不高兴啊?”
她都这么说话了,江如练哪还能不高兴,低声道,“没有不高兴。”
他还带着帷帽呢,她怎么看出来的?
林净澄摇摇头,“看着可不像呢。”
江如练抿了抿唇,小声道,“没有不高兴……就是方才姐姐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我有些害怕。”
害怕她会和那个周郎君重归于好。
掩去眼里的暗色,他的嗓音染上了些许懊恼,“如练胆子好小。”
林净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怕,我在呢!”
“其实我就在柜角那儿,方才江弟弟没看见吗?”
她以为他能看见来着,所以才停在那儿。
江如练摇摇头,林净澄于是呼了口气,“好吧,下次绝对不留江弟弟一个人待着,怎么样?”
“……”江如练抿住勾起的嘴角,软声道,“好。”
他主动牵起了林净澄的衣袖,林净澄微愣,看着这人实际上并不多的大街,想说不牵其实也可以走,可想了想,她又觉得没必要,一个衣袖,想牵就牵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一路朝家里走去,江如练有意无意道,“方才见面时,我牵着姐姐的手,周公子是不是不高兴了?”
林净澄拧眉,“没吧?”
“不过这关他什么事?”
“我想牵谁就牵谁,与他无关。”
这话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跟江如练心中预想的有些差别,但却如同流星点亮了他的眼睛,乖乖“哦”了一声。
林净澄说完,又想起什么,正色看向江如练,说道,“我和他是有些过往,想必你也听说过一些。不过现在我和他已经退婚,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江如练微微沉默,问道,“姐姐还难过吗?”
尽管没有亲眼见过,他也知道,林姐姐应是为了这件事悲伤过一段时间的,非常非常难过那种。现如今他们每天相处着的时候是没见她提起过周灼,也没有什么消沉的情绪,但那是因为她记不清了,而且周灼不在,可刚才旧人重见,她会不会想起了什么,会不会旧情复燃,又会不会重新难过起来?
“什么?”林净澄有些不解。
江如练声音有些闷闷的,“和周公子解除婚约,姐姐会难过吗?”
林净澄这下听明白了,想了想,说道,“先前确实难过吧,不过现在没感觉了,甚至有些高兴。”
原主对周灼的爱是真的,伤心也是真的,她接管了这副身体,却无法否认那一份过去的感情,但她也不会因为这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束缚自己,假心假意地说什么自己还喜欢他、因为解除婚约的事很难过、求他回来……
现如今他自由了,她也觉得自由,倘若周灼现在还和她有着那一纸婚书的关系,她还头疼得很呢,毕竟她不是原主,无法跨越心里的那道坎同他成亲。
所以现在这个麻烦被解决的局面实际上是让她高兴的。
江如练双眼一亮,心情瞬间雨过天晴,“姐姐不难过就好。”
听她说高兴,他也觉得好高兴啊。
许是林净澄接二连三的回答让他开心得有些过头了,他忍不住问道,“那方才,林姐姐和周公子说了什么呀?”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了,急忙补充道,“姐姐不想说也没关系。”
她既然要避开他和周灼说,想必是不想让他听见。现在他主动来问她,估计让她为难得很。
林净澄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她一开始和周灼单独聊,也只是因为不想把江弟弟牵扯到他们的事情来而已,闻言点点头,说道,“很简单,就跟他说清了,日后我和他撇清关系了而已。”
她说得轻巧,落在江如练耳里却重如擂鼓,忍不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真的?!”
那语气,仿佛有多不敢置信。
尽管方才林净澄说过她现在对解除婚约有些高兴,可这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听到两人断绝关系的话,完全算是两码事,而后者足够让人震惊,因为先前谁都知道,她先前为了周灼,是怎样堕落消沉的一副模样。
林净澄点点头,“真的。”
江如练高兴得笑出声来,林净澄讶异地问,“你怎么这么高兴?”
“这么不喜欢那个周公子啊?”
江如练诚实地摇了摇头,“不喜欢。”
林净澄问他原因,江如练没有把自己先前和周灼的过节告诉她,只小声嘟囔,“先前林姐姐因为他那般难过,甚至生病了,而他甚至都不来看望过姐姐,所以我不喜欢他。”
“如果是我,心疼姐姐还来不及,才不会让林姐姐为我难过,甚至生病了。”
话落,江如练抬手掀开了帷帽的一小块纱,漆黑的眼眸看着林净澄,“姐姐会觉得我奇怪吗?”
奇怪他只是她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却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在维护她啊,林净澄怎么会觉得奇怪,她摇了摇头,理所当然道,“不奇怪啊。”
眉眼弯起来,她笑道,“江弟弟真可爱,可爱死了。”
江如练眼眸深了些,抿唇一笑,放下了帷帽纱,说道,“姐姐日后唤我练练好吗?”
“练练?”林净澄略有疑惑地重复。
江如低声解释,有些可怜,“从前我爹便是这么叫我的……”
话没说完,林净澄却懂了,点头道,“好啊,这么叫也很好。”
“有个词就叫‘恋恋不忘’呢!”
她有些心软,觉得他在思念已逝的江父。
帷帽之下,江如练乖乖笑了一下,“谢谢林姐姐。”
他骗了她,江父才不这么叫他呢,他好的时候叫他儿子,不好的时候喊他赔钱货,骂他贱货,很少,很少这么亲密地叫过他。
可他想听她这么叫他,那两个普普通通的字从她微凉的嗓音说出来实在动听,听得他心头温软甜蜜,像是被云包裹住,轻飘飘的,又很舒服。
……
这边,周灼也回了府,因为和林净澄的麻烦事解决,他的心情好了不少,就算被别家的小公子又暗地里嘲笑了一通也没有生气。
他们是情敌关系,都向上争着一个女人,自然不会觉得对方好到哪儿去。可周灼还是有自信的,往日他能让一个女人对他死心塌地,如今就能让另一个女人也对他死心塌地。
不过也不能太放松了,因为他有着绝对的劣势,那就是他是退过婚,在一些人眼里难免多了几分低下。
就凭这一点,周灼所想俘获尚书府李琼英的心,就要付出比别人成百上千的努力。
可周灼何人?
他自认姿容出众,一手琴技在这京城中也排得上号,而且在他退婚没多久,家里便来了说亲的媒人,足以证明他周灼不差。
只是那提亲的人却是赵家女郎,那个风流成性、一事无成的败家女。别说周灼不乐意,就连周如卉和周家主君都不同意这门亲事,三两下把人给打发走了。
这边,回到赵家的媒人面露难色,把事情大致同赵佩说了以后,赵佩勃然大怒。
她初次见周灼时,周灼正在水中船舫上弹琴,琴声悠扬,衣诀飘飘。她惊为天人,诚心上前交往,谁知林净澄把周灼看得死紧,不让她接近半分,而周灼此人脾气也大的很,起先还同她交流几句,知道她的身份后便端着架子对她不冷不热。
赵佩在情场中少有失意,追求了一阵不见结果,心中羞恼得很,自觉丢脸,从此对这两人颇有怨怼。原想暗中打击一下林家的生意,谁知他们背后竟是有靠山的,她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更是忿忿。
故而在知道这两人闹了矛盾,甚至退婚以后,她高兴得很。
林净澄她动不了,周灼她总可以动吧。
内心对于周灼的悸动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了,如今更多的是一种不甘心,所以她派媒人去提亲了。
明知道周家不会答应,为着就是恶心他们周家,同时也探探林家人的反应,倘若在这件事情以后林家无动于衷,那么她就可以动手了。
一切事情如她所料,周家确实拒绝了,且话说的很不客气,“女郎风流不羁,幼子无意于女郎。”
没成想周灼是个不会说话的,他爹也是个不会说话的,怪不得是父子!
她赵佩风流是风流,可轮不到他们周家来说教。
赵佩气得跳脚,本来只是想借机羞辱一番,可如今实在气的很,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收手了!
他周灼看不起她,那她就让他亲自来求自己。
而周家这边压根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在周父眼中,周母和赵家家主赵厘关系本就不如何,更别说他们家存了心来扰乱,拒绝是自然的,对于那些话,他们甚至还觉着太轻了!
把事实说出来而已,怎么就叫过分了?
可他们不料,这理所应当并且不值得在意的事情,很快便为他们惹来了灾祸。
作者有话要说:竹马这种傲娇在本文是没有市场的!
江弟弟绿茶属性显现:
方才我牵着姐姐的手,周公子不会不高兴吧?
周公子一点也不体贴姐姐,若是我,心疼姐姐还来不及,才不会让姐姐为我难过呢。
林净澄(欣慰):好弟弟,真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