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云离在江如练院子外头匆匆看一眼便回来了,“女郎,江公子还未歇下。”
屋子里头还亮着灯呢。
“好,我过去找他。”林净澄套了个外衫,也没管自己披在脑后的头发便出门了。
还是赶紧拿回来比较好,不然她心里不安。
林净澄过去的时候江如练被吓了一跳,“姐姐怎么过来了?”
林净澄暗中观察他的面色,感觉他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异样,应当是没有看那本书的,微微放心下来,笑道,“来向江弟弟拿个东西。”
昏黄的烛火下,她白腻的脸藏在黑发里头,笑意盈盈,少了几分平日的冷清。
江如练眼神微动,脑袋疑惑地歪了歪,表示不解。
林净澄解释道,“白日云离给你送书的时候送错了,我方才找了一通没找着,就来你这儿了。”
江如练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嗔道,“什么书嘛,姐姐明日让我送去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来取。”
林净澄心道可不好意思让你送,甚至希望你没看过、没碰过这本书。
江如练把她带到桌子前,“都在这儿呢,姐姐要的是哪一本?”
林净澄一眼就看见被压在最底下的《古文尚经》,心中松了一口气,伸手抽了出来,“就是这本了。”
她拿到手,但还有忐忑,问道,“江弟弟都看过这些书了吗?”
江如练手指一点最上面的《千字文》,说道,“只翻了这本。”
林净澄彻底放心了!
她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好,那我便走了,江弟弟早点歇息。”
“好,如练知道。”
林净澄本来要转身了,目光一拐,这才突然发现他脸红得很,忍不住问,“诶?你怎么脸这么红?”
江如练摸了摸脸,笑笑,“许是屋子有些闷吧。”
哦,也是,林净澄点点头,“别把窗关太紧,通通风也是好的。”
江如练乖乖点头,目送林净澄离开,一直到她的身形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他才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小脑袋垂下来,伸出冰凉的手贴在滚烫的脸颊上,试图驱散那醉人的潮红。
他说谎了。
他看了那本书。
识的字虽然不多,但也看懂了不少,更别说还有图画,翻开时还以为自己看走眼了,心头砰砰乱跳,像是装了只兔子,还没等自己再仔细瞧瞧,林净澄便过来了。
那一瞬间,手比脑快,他下意识把书放到了最底下,装作从来没有看过的样子,只是那微微有些闪烁的眼神和绯红的脸颊,却是遮掩不住的。
林净澄来找他是为了拿方才那本书,神色带着急迫,或许还有点小小的尴尬,江如练都看在了眼里,却统统装作不知道。
不过这让他意识到,那本书的内容确实没有这么简单,不然林姐姐也不会大半夜急匆匆来找他拿。
这……
他忍不住咬了咬唇。
这算什么事呀?
江如练难得地又失眠了,闭着眼睛,鼻尖是清新的空气,身下是柔软的被褥,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
不就是看了几眼吗?何故到这种地步?
他又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毛孩,他爹临终前甚至都想给他说亲了!
而且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看了那本书!
可……
看似说服了自己,可他翻了个身,藏在被褥下白皙小巧的脚趾还是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
……
自从知道自己也可以和林净澄去读书,江如练便欣喜得不行,整日陪在林净澄身边拿着书看,半天都不停下。
面对林净澄时,他一开始还因为那本《古文尚经》有些别扭,常常说着说着脸便红起来,可想通了以后倒是觉得很正常,也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至于那几本书,已经被林净澄丢到了床底,免得再出现意外。眼见江如练盯着书看了一上午,有些担心,“江弟弟,你要不休息一会吧。”
江如练抿嘴笑了一下,“没关系,如练不累。”
林净澄皱了皱眉,从他手中把书抽走,“不累也得休息一会,这样下去对眼睛不好。”
而且他看的时候眼睛离书总是很近,近视了怎么办?据她目前的了解,这儿可没有什么眼镜之类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看书的时候不能离那么近的。”
清冽的气息围绕过来,江如练身体微僵,呆呆地点了点头,“……好,如练知道了。”
说是知道了,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又忘记了。
林净澄在第三次看见他低头下去的时候,放弃提醒他,选择直接上手,伸手轻轻按住他白净的额头向上抬,直直看着他,问道,“江弟弟,我说过什么?”
江如练被她吓了一跳,顺着她的力道往后看时正好对上她淡淡琥珀色的眼眸,里头明明白白写着“不对”二字,顿时有些心虚,“对不起姐姐……如练又忘了。”
他本就天生丽质,养了一段时间后,皮肤更是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温软细腻。
林净澄指尖忍不住动了动,下一秒接收到内心的谴责,立刻收回手,严肃道,“不能再忘了,久了以后眼睛真的会坏的。”
少年讨好地笑,撒娇般哀求,“好嘛,如练听姐姐的,不会再犯了,姐姐别生如练的气。”
林净澄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许是被她唬到,他还真长了记性,每每快要低下头时又猛然坐直身子,有时候还看向林净澄,眼睛还偷偷觑向林净澄,生怕被她发现的模样。
林净澄觉得有些好笑,挼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我很凶?看我都偷偷摸摸的。”
江如练顺着她的动作微微仰头,咧嘴笑了一下,“林姐姐这么好,我才不会害怕呢。”
林净澄:“……”
她没说话,嘴角的弧度却忍不住向上翘起来,好话谁不喜欢听呢?何况他还说得这么真诚。
腿伤好了,上学的事情便提上了议程。
林母恨不得当日就把林净澄打包送去书院,弄得林净澄纳闷得很,她做了什么让林母这么嫌弃?
不过她也早就厌烦了一直闷在家中的日子了!
只是还有别的事要处理,那便是江如练也去学堂读书的事。
林母已经安排好了,就把两人都送入“白鹤书院”,白鹤书院久负盛名,两人去同一个书院,虽不能一直见面,但总归方便些。
事不宜迟,他们定于七天后入学堂,而在此之前,林净澄决定亲自带江如练去外头购买一些上学必需品!
江如练疑惑地看向他,语气有些迟疑,“可是林姐姐……那些东西,如练已经有了的。”
林净澄微默,拍案,“没事!万一还有缺的呢?如果没有,就当去逛逛好了。”
她才不会说,是因为她太想出去外头看看了呢!
而且,来了这么久,却连家门都没出过几回,这叫什么事?
江如练似有所悟地点点头,眉眼微弯,“谢谢林姐姐。”
“江弟弟不用客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他看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呢?
瞅了江如练一眼,江如练接收到她的视线,不解地眨了眨眼,她又放心了。
应该就是错觉吧。
临行前,林父拉着林净澄,千叮万嘱,“你这次出去,不要乱说话!”
林净澄扶额,“爹你放心,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那时候是因为她对这儿一无所知,现在了解了许多,怎么还会说出那样的话?
林父不放心,他哼了一声,又看向江如练,“小江看好你姐姐。”
江如练笑得眉眼弯弯,“好呀,如练知道的,林叔叔不用担心。”
“如练会照顾好姐姐的。”
林父顿时笑开,“叔叔相信你。”
林净澄:“……”
你们这样显得我很不懂事。
经历一番拉扯,两人总共算出门,在街道上逛的时候,眼见人来人往,横冲直撞,江如练戴着白色的帷帽,行动更加不方便了。
眼见江如练要被挤出去了,林净澄不得不牵住他的衣袖,“江弟弟,人好多啊,你小心些。”
感受到衣袖上传来的拉扯感,江如练心头空了一瞬,下一秒就反手揪住了林净澄的衣袖,唇角也抿出一抹笑,“如练知道的。”
街边是杂而不乱的小摊子,卖玩具的、卖小首饰的、卖吃的以及杂耍表演的,应有尽有,林净澄一路走一路看,眼里的新奇不比江如练少。
说实在话,她出来的时间可比江如练少多了,对于这京城,她比他还要陌生。
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熙攘来往的人群上。男女老少皆有,有挎着菜篮子,站在菜摊子旁讲价的大叔,也有如江如练这般戴着白色帷帽的年轻男子。
也有……大着肚子小心行走的孕夫和身旁一脸担忧的妻主……
林净澄一看见这个画面便忍不住想起当初的误会,微微恍惚,原来这儿真的是男人怀孕生子,总算亲眼见到了。
她再也不会误会了。只是还有些好奇,这儿的男子,身体究竟是什么构造?
生孩子的时候,难道要从那个地方出来吗?还是重新长一个地方呢?
呃……有点恶寒,还是不想了。
她把目光看向人群,粗略地从每个人身上扫过,半晌过去,又默默从他们浓妆艳抹的脸上撤了下来。
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暂时有点不适应的林净澄把目光转向了一旁干干净净的江弟弟,一身简单的素衣,发式也是简单的模样,肌肤细腻,清新素雅,有如雨后新茶。
还是江弟弟好看!
江如练虽带了帷帽,但也接收到了林净澄的目光,以为是有事唤他,微微歪头问道,“姐姐,怎么了?”
心情很好的林净澄拉着他走向别的地方,“走吧!姐姐给你买糖葫芦!”
她也好想吃!
两人东逛西逛,但也没有忘记本来的目的——为江如练添置入学的物品,最基础,也是最必要的东西便是笔墨纸砚,这四样其实在林家都有,但林净澄想带着江如练出来自己挑。
眼下他们抵达了一家墨斋,唤做有得斋,里头笔墨纸砚和书籍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店很宽敞,里头陈列着各类商品,不乏身着青衫蓝布的学子,在侍者的带领下四处走着,寻找最称心如意的商品。
林净澄和江如练方踏进,一位侍者便迎上来,笑容亲和,“请问女郎和公子想看些什么?”
林净澄略微沉吟,“寻些合适的笔墨,都看看,如有什么推荐的,还请姐姐同我们介绍一二。”
她的态度很亲和,侍者高兴应道,“好,二位请随我来。”
闻言,林净澄便拉着江如练跟着她的脚步走进去了。
她不知道,在他们不远处的地方,有位身着华服的男子背对着他们,身形微微僵硬。
发觉林净澄走了,周灼才缓缓转过身去。
他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她……早知道,就不来了!
他的目光紧接着落在两人的背影上,在看到少女牵着身后少年衣袖的手时猛然定住,眉头瞬间便皱了起来,又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多看了几眼,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周灼觉得有些可笑,这就是阿钰口中的为了他茶饭不思、萎靡不振?!
他看着,可比以前精神不少哇,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牵着不知道哪位小公子的手四处游荡,亲密得很呢!
也不知为何,周灼心中生出了些阴沉与烦躁,冷冷地撇开视线。
他觉得晦气,觉得自己现在就应该离开,免得待会两人碰上,可他偏偏移不开脚步,仿佛被钉在那儿似的。
可笑,他为何要躲她?
这么想着,他倒是稳了下来,继续相看喜欢的东西,只是那目光冷冷的,不像是来买东西的,反而像是来找茬的。
这边,林净澄对眼下这个情况一无所知,她拉着江如练四处逛了逛,“江弟弟可有喜欢的?”
江如练说道,“这些如练都有了,不用再买了。”
也行,林净澄带着他去别的地方。那方向,赫然就是周灼所在的地方。
于是周灼只是一转眼,便看见林净澄竟然朝着自己走来了!
他的身体顿时僵立在原地,目光落在面前的墨砚上,一动不动,唇紧抿,眼角余光看见林净澄带着那男子越发靠近自己,脸色臭臭的。
她过来做什么?
难道还不死心?
过道并不狭窄,可周灼挡在了那儿,要过去肯定会碰到,林净澄温声问道,“这位公子,可否让一下?”
周灼撇过脸来,眼神在林净澄身上瞥了一眼,随即便移开,身体却一动不动。林净澄稍微加大了声音,透露着一股温和疏离的味道,“公子,麻烦让一下。”
这场景着实出乎周灼的意料,他本来都想好了若是她再纠缠自己,自己该如何摆脱她,可她竟然没有,甚至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请他让路。
周灼胸中蓦然生出一股气,憋屈得很,冷冷道,“凭什么?”
林净澄,“?”
这毫不客气的话着实让她愣了一下。她下意识扭头看了看落后她半步的江如练,却发现他的目光冷凝,白嫩的小脸紧绷,漆黑的双眸里赫然是她未曾见过的冷冽。
发觉林净澄看向了自己,江如练猛然放松,那双幽幽的眼眸也随之冰消雪释,化作两潭春水,开口柔声问道,“姐姐,怎么了?”
这边,两人身前的周灼一听到这话,便抬眼看向林净澄身后的江如练,冷嘲热讽,“姐姐?我怎么不知林女郎何时多了个这么亲密的弟弟?”
这是在说他们关系不正经。
明眼人都知道这人与林净澄认识,或者说,与原主认识。
林净澄也看出来了,只是她仍是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传说中与原主羁绊颇深的周灼,被他阴阳怪气的态度弄得冷了脸色,也不客气道,“与你无关。”
与你无关。
周灼顿时憋屈,气道,“好你个林净澄,传言对我念念不忘,转眼找了个小公子倒是快活得很。”
林净澄:“……”
见她沉默,周灼将要冷笑出声,谁知她忽而抬眼,真诚问道,“你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竹马上线!
林净澄:简直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