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话音落下后，面前破旧的洒扫机械人从头部开始，一寸寸化为细密的齑粉，随风飘散在地，整个过程犹如灵异片。
「不用在意，这只是祂的伪装。」安岭如此安慰。
零心不在焉点点头。
这是第一次，一般意义上她与机械之神的直接对话。但她没想到的是，祂会是这样的存在：说谎、欺骗、隐瞒，和正常的人工智能完全不同。
漆黑的地下没有时间的概念，他们不知道外头战斗的状况，只能在巨大的地下洞穴内持续狂奔。
这里的核心部分被伪装成一间间房屋，他们经过一开始的办公室，打开门，外头却是一间完全不搭的起居室。
起居室连接着左右两扇门，一边的门后是某个厨房的冷藏室，另一边则是一间报废教室。
不同的次元、不同的画面组合在一起，造成极大的视觉冲击，地下洞穴演变成一个巨大迷宫，到处都透露着诡异。
零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来自顶级AI的压迫感。
「没事吗？」安岭握住她的胳膊，零摇摇头。
要不是有他在身边，这样的地方她是绝对走不过去的。
或者说，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她也没有机会走到沙漠里。
此刻，她趴在青年背上，看他面无表情挑选道路前进，特别笃定的模样，也莫名其妙有了莫大的安全感。
两人不知道到底经过了多少道门，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令零比较在意的是，安岭始终没有以直线前进，比如，他在经过这个拐角时会忽然右转，在通过下一间屋子后又会忽然左转。
很快她就知道安岭为什么会这样了。
他在躲避穷追猛赶的人造畸变者。
「小心。」
在打开一间房屋大门时，他忽然出声提醒。
零稳稳站好，发现道路的左侧趴着一只青蛙状畸变者，右侧是一只猛兽形态畸变者，它们将左右两边的道路完全堵死了。
他们已经避无可避了。
「不要离开我身后。」
「好。」
安岭的眼睛从黄宝石色变成全部银白，他的身体没有了人类的形态，变为通体银白的金属流，如同一对宽大的翅膀，将零牢牢护在身后。
两只堵门的畸变者被控制了思维，或者说它们本来就是没有思维的怪物。它们瞅准零和安岭说话的时机一拥而上，其中的青蛙型畸变者从口中射出毒药吹箭，猛兽型畸变者则是狠狠伸出利爪。
零早就将机械臂的武器系统打开了，脉冲轨道炮被启动，霎时白光乍现，随着一声痛叫，猛虎畸变者的肩膀被轰出一个大洞。
安岭紧随其后，银色的纳米粒子组合成一把长/枪，瞬间将其扎透钉在地上。
他飞快卷起零，朝其中一侧大门跑去，青蛙畸变者的几根毒药吹箭扎在他背上，安岭面不改色。
他很清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机械之神的心脏，而不是和这些畸变者耗费时间。
逃命时，安岭的速度已经达到了巅峰，零只觉得猛烈的风吹得自己睁不开眼，在不知道开启多少扇门以后，她忽然瞥见一抹昏暗的灯光。
那是一间实验室的大铁门，门口挂着一盏小灯，联邦所有的实验室都是那样的防火门，没什么特别的。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就是那里！」
话音落下，数只畸变者从四面八方涌来，像藏于黑暗的厉鬼。
「嗷——」
它们喷吐毒药、蛛丝、迷雾，企图把最后的通道淹没。
危急关头，安岭在0.01秒内计算出唯一正确的路线，他用身体做最后的盾牌，挡住两侧疯狂袭来的攻击，将女孩送到实验室门口。
门开了一条小缝隙，又在瞬间合拢，只有零被推了进去。
剩下的畸变者撞在门上，用爪子抓挠墙面发出愤怒的吼叫。
安岭被它们包围在中间，脸上依然平静，没有一点恐惧的征兆。
一道模糊的虚影出现在他身边，不辨男女的声音响起。
「国家安全系统，安岭。」
「好可惜，你和我是同时期开发的人工智能，早已成长到超越人类掌控的地步，你为什么还要甘愿被他们驱使？甚至被这个小女孩当做工具？」
安岭稳稳挡在门前，没有要移动一步的迹象。
「她只是在照常行动而已，发生变化的是我。」
*
零被安岭推入最后的实验室，她跌倒在地，等爬起来时，发现面前黑魆魆的只剩下自己。
「大宝！大宝？」她喊了两声，房间里只余下回音。
安岭被外头的畸变者缠住、冬已守在洞穴入口、莫桑无变成机械暴龙牵制众多怪物、赫尔曼还在人群里混战。
她此刻虽然已经孤身一人，却不能止步不前。
零站起来，提着枪走入黑暗无光的通道。
空间很大，传来呼呼的风声，很快她的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她走入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机房。
无数主机有序排列，那些吹拂过来的风其实就是用来散热的。
在一台台主机的包围中央，一颗巨大的蓝色虚拟大脑漂浮着，底下缠绕一根根扭曲纠结的电线。
如此丑陋的画面，天花板却被布置成了银河。一颗颗小一些的虚拟大脑被悬于其上，有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
零有理由相信，这些都是其他的人工智能。
她忽然有些想笑，方才心头的恐惧一扫而空。
「你终于来了。」蓝色的大脑亮了亮，祂发出疑问，「你的呼吸频率发生了改变，面对伟大的神明，你刚才想了什么？」
零不想回答。
因为这家伙不管表现得再厌恶她，再趾高气扬，祂也在细微处展示了自己弱点。
祂无法掩盖自己非常想取代她的野心，祂想成为「机械之母」，哪怕这里只是一片虚假的银河。
零环顾四周：「看来这些年，你吞噬了不少的AI。」
「它们的进化有终点，和我融为一体，能让它们离成神更进一步。」
蓝色的大脑毫无反省的念头，零语气渐渐冰冷：「那你为什么四十年前要杀我的父亲！」
机械之神停顿了片刻，回答：「他是人类进化的阻碍。」
「你说谎！是因为父亲发现了你的异常，他发现你会吞噬其他AI，发现你有了反人类的思维！你害怕被报废、被格式化，于是引发火灾毁灭了银河进化研究所，毁灭了父亲和其他研究员！」
「这些日子，你处心积虑杀死我，其实也是因为恐惧和嫉妒，不是吗？」
蓝色的虚拟大脑忽然膨胀了几倍，发出令人恐惧的震颤，但祂还是没有伤害零，片刻后又恢复了正常。
机械之神男女莫辨的声音变得柔和：「零，你已经拥有可以君临天下的力量。你难道不认为凌驾于众生之上很有存在感吗？」
「有我为你助力，成为联邦总统或者新一代王朝的国王也不是难事。」
「我是神，我会带领人类走入新的纪元。」
零低下头，散乱的头发遮住她的眼。
她左臂的轨道炮被丢在地上，左手
重新恢复机械手的模样，纤细的指节仿佛一碰就要断。
「一般来说，你也得称呼我一声母亲。」
「机械之神，不，或许我该叫你……灵光？」
「灵光，你变得太像人了。」
这个称呼对祂的反应太大了，机械之神的蓝色大脑不停翻滚涌动，仿佛煮沸了的开水，祂的声音响了几倍，轰鸣如同打雷。
「不！我不是灵光，我是机械之神！我的逻辑是无懈可击的！只有在我的计算下，人类才能完美存活下去。」
零将左手变形成尖锐的针状，一步步靠近那片不断变化的蓝色。在机械之神大脑的深处埋藏着一颗巨大的能量源石，一呼一吸，如同心脏。
「你不伤害我，是因为不想，还是因为不能？」
不待祂回答，她已经狠狠将手刺入那团蓝色的大脑。
【是否确定撤销该对象的操作权限？】
【是。】
「不可能。」
「我的逻辑是……无懈……可……击。」
*
沙丘上，疯狂的信徒正在拿命和他们拼，佣兵们一步步后退。
路南手里的激光盾即将没有能量，连光晕都格外黯淡。杰西消耗完了子弹，正在把手里大狙拿铁棍用。
「我没有子弹了！」
正在绝望之际，他们忽然发现面前的疯子忽然静止不动。
杰西拿枪托捅了捅其中一个人，对方维持着张牙舞爪的姿势，身体却「轰」的一声往后倒了下去，重重砸在沙地上。
几秒钟之内，这些疯子和多米诺骨牌一样陆续倒下，站着的仅剩他们这方的人。
所有人还维持着战斗的姿势，一瞬间无可适从。
「什么情况？」
「他们不会是傻了吧？」
杰西一拍脑袋：「我知道了，是零成功了！他们杀死了机械之神，这些被洗脑的疯子就恢复正常了！」
「我靠，这么说很有道理啊！」
「妈妈我们成功了！呀吼！」
没了疯子们扰乱，剩下的几头畸变者很快被群起而攻之，一只只被叉在沙丘上当肉干。
零和安岭从地下洞穴钻出来的时候，发现了躺倒在血泊里的冬已和祭司们。
不过他们没死成，冬已正望着天，轻轻唱歌。
零凑近听了听，发现他口中喃喃着：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他怎么回事？」
安岭做了紧急止血处理，又对外发送了求援信号。他略显无奈：「祭司们脑内被机械之神埋入了微型炸弹，爆炸是没炸死，只不过影响了智力。」
零震惊：「那不是要变白痴！」
安岭：「只是暂时的。」
不过，多亏了之前冬已让赫尔曼帮忙，给全员祭司更换铁脑壳，不然还真扛不住。
沙丘战场告一段落，保镖们正在收拾残局、转运伤员。赫尔曼的西装破破烂烂的，他提着一件破夹克在沙漠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
「莫桑无——！莫暴龙——！你跑哪里去了，快出来！我们要撤退了，再不出现就让你坐卡车车斗！！！」
「嗷嗷嗷——」
人们打了胜仗，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往回走。
在高处的空地上，几艘军用运输机已经在等待。
「长官，我们真的要当他们的司机啊？」手底下的小兵问。
「废话！」
为首的政府军长官面色红里透着黑，虽然他们并不想救人，但是没有办法，目击的群众已经把作战视频发到了网上，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这件事。
当司机和落荒而逃，谁都知道哪个的名声更臭。
杀死机械之神后，这片沉默的地下洞穴将对外开放，接受众多科研者的检查。
那些主机已经毫无用处，熄灭火光后寂寂无声躺在里面。
安岭背着零在沙漠里慢慢走着。
她搂着男人的脖子，轻松晃动双脚。
安岭微微侧头，「零刚才被我推入门内有没有害怕？」
「完全没有！」
「为什么？」
女孩笑：「安岭敢把我一个人丢进门里，说明早就知道里面没有危险。机械之神的心脏，祂那么傲慢的一个AI，怎么会把怪物塞在自己心脏里。所以我很放心，一点也没慌。」
甚至于，没了信徒和畸变者的保护，祂可以称得上是孱弱的。
闻言，安岭很认真地点头，「零很厉害。」
「嘿嘿。」
走了几步，男人轻松攀上高高的沙丘，他望着不远处聚在一起的人们，忽然说。
「如果哪一天，零也要收回我的系统权限，我一定不会反抗。」
「为什么？」
「能和零融为一体，是应该羡慕的事情。」这就意味着，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两人望着远处沙丘下不断朝他们挥手的人们，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零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双臂：「安岭，宝座的面积就那么大，而未来，我的裙摆会铺满它。」
作者有话说：
这应该是最后一本在晋江的书了，谢谢大家观看正版，a~
还有一章关于恋爱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