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遍了有标记的所有海域，那些主机都不是祂。」
莫桑无从天上落下来，机械腿上引擎逐渐熄灭，冒出高温的白烟。因为持续高速位移，他身上还残留着水汽凝结的水珠。
冬已也差不多，他一身白衣，原本就苍白的肤色显得更加冰冷，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零递给他一杯热饮，冬已接过笑了笑：「谢谢，我的小姐。」
几人在农舍附近的空屋子聚头。
莫桑无随意撸了把自己半湿的短发：「所以，我们下一步是去哪里找？」
安岭的眼睛发出光线，他在墙面上投影一张完整的世界地图，上面已经有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叉号。
「根据联邦法规，所有恒星级以上AI的外置主机都必须上报备案。但祂很狡猾，将自己的本体搬迁到了非官方标记地点。如果那个地方不为外人所知，那么凭我们几个找到的概率将会是1%。」
赫尔曼傻眼：「那不就相当于在流水线上找一颗生锈的螺丝钉？！」
一旁的劳伦斯鼓掌：「少爷的比喻生动形象。」
赫尔曼：……这些额外的才能我不需要。
「所以现在大家只能思考，作为机械神教会的主神，骄傲如祂，会把自己的要害藏在什么地方。」安岭说道，「目前已经排除了教会总部、第二研究所、联邦政府大楼、海底……」
每报一个地方，众人就沉默一分。
狭小的农舍里气氛逐渐紧张起来，零也在皱眉思考，她总觉得自己可以抓到点什么，但一时想不起来。
对面，冬已斜靠着墙面站立，姿态懒散、眼眸半眯。
忽然，他开口了。
「零，你今天带了一个朋友过来？」
零正在冥思苦想，闻言愣住了：「朋友？什么朋友。」
她话音落下的一瞬，所有人齐齐行动。
电光火石之间，赫尔曼飞快召唤出金色的守护盾牌将零笼罩在后；安岭化身成一团银白色的纳米洪流，顺着房檐蔓延到屋子所有角落；冬已抬手震碎窗玻璃，哗啦啦的玻璃碎片落下，趁着这个间隙，莫桑无怒吼一声，单手掷出一杆铁枪。
那杆枪迅猛无比，倏地穿过密集的玻璃碎片，一瞬间正中窗外潜伏的某个东西。
「嗷——」的一声尖啸袭来，听着不太像人，也不像是动物。
「是畸变者！！！」
也不知道谁大吼一声，随即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枪响和子弹壳落地的叮当声音。零抱着头躲在赫尔曼身后，金色盾牌全方位将他们笼罩。
「没事没事，它已经受了伤绝对跑不掉！」
零在赫尔曼的安慰声里勉强抬头，就只看见枪林弹雨中敏捷跳来跳去的一个漆黑身影，它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模样有些眼熟……
「从后面包围，别让它跑了。」莫桑无一脚蹬在窗框上，整个人一跃而起。
在他身侧，几股银白色的金属流从墙角飞射而出，在半空支起柔韧的水盾，把小院的天空全给遮了起来。
那通体漆黑的畸变者在屋檐上跑动跳跃，却怎么也逃不过子弹雨的袭击，没过一会受了重伤，又被莫桑无逮住机会狠揍了几拳，轰的一下摔在地上。
众人持枪将畸变怪物围在中间，空出一个圆圈。
冬已手指合拢，特殊能力悄无声息弥散开，将它悬浮着吊在半空。
「它为什么要送上门来？实力还这么弱，真奇怪。」
零被赫尔曼的神圣盾牌牢牢保护在后，根本不可能被它近身，更别提攻击了。
再者，这家伙浑身
上下只有尾巴上有那么几排毒针稍微棘手了点，利爪和利齿对他们几人来说根本毫无威胁。
机械之神派这么弱小的畸变者过来是准备做什么？
他们没有将畸变者杀死，冬已用能量力场将其困住。莫桑无走近几步打算细细查看，安岭在他身后恢复成类人形态。
安全起见，零始终没有靠近。
然而就在这时，那只一直装死的畸变者忽然抬头，一双竖瞳猛地锁定目标，它张大嘴。
冬已看见它身边倏然出现的水波状透明波纹，面色大变。
「是电磁扰乱。」
「安岭快退后！！」
不过半秒钟的时间，靠得最近的莫桑无条件反射挥出一拳，只是他的拳风还未击中目标，那只畸变者已经提前激发了尾部毒针。
毒针扎中目标、拳风瞬息而至。
当怪物的尸体倒在地上时，众人却少有的没有放松，他们反而更紧张起来。
「后退。」
莫桑无一脸凝重，挥手朝身后的佣兵们示意了一下。
众人迈着碎步后退，谁也不敢把手中枪支放下。他们的眼睛紧紧盯着包围圈内的那个男人，甚至不敢眨眼。
冬已缓缓抬手，掌心酝酿着一团能量。
这只作为「刺客」的畸变者弱小是肯定的，但它也具有极少见的电磁类特殊能力，众所周知，电磁武器是纳米机器人的天敌。
它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零。
在所有人围成的包围圈中央，银白色的机器人半跪在地，它的身体不断发生变化，像是某种程序卡BUG出现的错误，一顿一顿的不能维持人形。
畸变者的几根毒针正扎在他背上，所有人都紧张兮兮地盯着安岭。
机械之神的电子病毒已经开发到了极限，能轻易将人和机器变成「疯子」，如果安岭也成为祂的傀儡，那他们将面临巨大的难题。
——安岭会变成最恐怖的无理智杀手。
屋子里，赫尔曼面色凝重，他将零死死护在身后：「劳伦斯，开启战斗模式。」
机械人管家上前一步，双手变成粗黑的炮筒，眼内红光瞄准，瓮声瓮气道：「少爷，攻击目标已锁定！」
零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挣扎着想要上前：「等一下，那是安岭啊……」他怎么会是敌人呢，他是她的大宝啊！
赫尔曼拦住她：「零，不可以靠近！他现在很危险！」
虽然没说什么，但在场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想法。感染了电子病毒的安岭已经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如同一颗定时炸/弹。
也就在这时，这颗炸/弹忽然动了。
安岭听见了零的声音，他原本只剩下银白色的类人形态开始转变，慢慢模拟出人类的皮肤、五官、衣服，他又恢复成了那个清俊的男人。
虽然外型正常了，但神情非常奇怪……
他一动不动盯着赫尔曼的方向，脸上没有表情，想在等待命令的一台机器。
就在这时，旁边的冬已找准时机，从侧面猛地上前，他的手还未碰到安岭的肩膀，就被人一把扭住，往前狠狠一摔。
安岭的后脑勺似乎有眼睛，他根本没有回头就把冬已的动作完全看透。男人被毫不留情重重摔在墙面上，砖块被砸出一道道裂纹。
另一边的莫桑无呸一声吐掉嘴里叼着的烟，他装备的机械重拳重于千斤，狠狠朝安岭背后砸去，只是在碰到前一刻，那男人在瞬间分裂重组，身体化为无数破碎的微粒，避开了他的拳风。
猛烈如火的拳头被银白色的金属流环绕，像轻风吹拂山崖，莫桑无整个人被绕了一个圈，等回过神来
，那道风已经绕过了空地里的所有佣兵，极速吹进了屋子。
「停下来！」
作为最后一道屏障，赫尔曼大吼一声，四面金色盾牌将他们环在中间，他激发了全部的特殊能力。
下一秒，银色的纳米金属流撞在盾牌表面，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被这巨大的力道冲击，赫尔曼闷哼一声，控制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一旁的劳伦斯想要开火协助，被一股飓风卷着直接扔到了围墙外。
纳米机器人越来越多，金属粒子直接围成了一个圆，阻止了其他人靠近的可能性。
在庞大的压迫感下，赫尔曼的金色盾牌逐渐无法抵挡，发出「咔咔」的细微脆响。
下一瞬，金色碎片四散，纳米机器人疯狂涌入。
「啊！」
零发出一声惊叫，她双手抱头紧紧闭上眼，准备承受冲击。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猛烈的风。
可是……这股风只是把她的头发吹乱了而已。
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零试探着睁开眼。
和想象中的场景不一样，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有安岭蹲在她面前，一动不动。见她看过来，他回以一个略显懵懂的眼神。
「大宝？」零小声问，「你还好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额发。随后，安岭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好像在说：快看，她竟然是真的！
零：……宝子好像傻了。
因为刚才爆发的战斗和狂风，这间简陋农舍已经住不下人了，垃圾、砖头瓦片到处都是。
佣兵们围在外侧焦急地不行，因为安岭变出了一个银色的纳米金属圈，直接将屋子整个围了起来，谁也不能进去。
莫桑无提起一杆炮：「我直接轰进去救人！」
「等一下。」冬已按住他，「他们出来了。」
所有人齐齐回头张望，就见那银色的圈子逐渐后退、湮灭、消失。在尘沙弥漫中，两个人影逐渐清晰起来。
安岭神色平淡，怀中抱着零，一步一步踏着废墟走出来。女孩子一点伤也没有，看起来也不像是受惊的模样。
他就这么抱着零旁若无人的往另一侧屋舍走去，完全屏蔽了周围虎视眈眈的佣兵们。
赫尔曼揉了揉眼睛：「什么情况，他没被控制啊？那他刚才发疯做什么！」
「还没看出来，控制了，但又没完全控制。」莫桑无烦躁地丢下枪，从口袋里敲出根烟叼着。
「机械之神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的。」冬已有些嘲讽地笑，「利用安岭确实可以办到，可惜啊……」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完，只是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迹。
可惜不懂人类感情的机械之神，打死也不会想到，国家安全系统安岭作为一台顶级AI，他会爱上人类。
屋子里，零搂着安岭的脖子，感受众人欲言又止的视线，被一路抱着进了客厅。安岭可以90%模拟人类的身体，所以他的怀抱其实也是温暖柔软的。
半晌，她被轻柔地放在沙发上，然后那个黑发青年屈膝蹲在了旁边，就那么定定看着她，仿佛欣赏一副油画。
他纯洁的黄宝石眼眸发亮，零从没觉得安岭竟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还清醒吗？」零小心翼翼问道。
青年点了点头：「我很清醒。」
她松了口气。
她知道安岭没有威胁，但外头的人不知道，他们会担心的。
正在愁怎么解释，安岭见她频繁张望外面，开口：「那个人佩戴的是最新款机械腿，我去
拆下来送给你。」
零：啊？
她一把拽住青年的手：「等等等等，那是莫队长！而且他的腿尺寸那么大，我怎么可能装的上！」
零将男人拉到沙发上来一起坐着：「你别乱跑了，我们就呆在这，我陪着你好不好？」
安岭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圈，顺从地点点头。
他坐在旁边，伸展修长手臂，轻易揽住了她的肩膀。他依赖地将脑袋搭在她肩头，垂下眼，纤长的睫毛颤动，遮住底下璀璨的眼瞳。
「我想要抱抱。」
「我想和零融为一体。」
「不想和你分开，可以吗？」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零只觉得一根心弦被触动了，心湖叮咚作响。
在四面透风的农舍里，她埋在他怀中，伸手环住了男人的腰。
还好，电子病毒没有对他起作用。他还是那个大宝。
这个时候，零终于意识到她有多依赖安岭。
只有在他身边她才会觉得安全。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