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马车乱跑乱撞,后是众人打斗,街上乱成一团。
为首的是李衙役,看见这副场面后,还没等她发脾气拿人,就瞧见了谭柚,以及国公府的嫡长女赵锦莉,和侯府的世女陈芙。
李衙役,“……”
没一个是她敢吼的。
三人中,两人负伤明显,其中就属陈芙最为严重。
她握着板凳腿的手臂被木头震得发麻,无意识轻颤,手臂上的血流到手背上,跟汗水一起晕染成一片红。
陈芙满脸戾气,最后当着李衙役的面,抬起手一棍子将打手打晕在地,然后将板凳腿随手扔在地上。
陈芙低着头,呼吸都是颤抖的,但提着的心却慢慢放下。
因为她不要命,所以为陈府众人换来了一线生机。
她是冲动上头想要谭柚难看,但也仅限于比划比划,从未想过弄死谭柚,所以后果最多是她个人被责罚,跟整个陈家没有关系,尤其是陈家这边还有皇上兜着。
可现在事情不一样了,有人要杀谭柚,打的还是陈府的名号。
陈芙若是不管不问,最后谭柚出事,长皇子定不会放过整个陈家。
陈芙以前是不问朝政的,一心想着武试跟拳脚功夫,如今身上每一处火辣辣的伤痛都在提醒她,什么叫做帝王无情。
陈府,成了弃子。
“她功夫极高,若是不打晕,你们恐难将人活着带走。”赵锦莉平时跟陈芙关系极差,但此时却公道的开口为她解释。
赵锦莉身上伤轻,也将手中的板凳腿扔在地上。
李衙役指挥身后衙役先将打手捆上,“捆结实些。”
然后她路过几人,直接走到谭柚面前朝谭柚行礼,“谭博士。”
也是凑近了,李衙役才看见谭柚脖颈一侧有伤,是被匕首擦着皮肉滑过,不深,浅浅一条线,但沁出了血。
谭柚皮肤白,正因为白,才显得这道血痕多么刺眼醒目。
别人伤的都是脸跟胳膊,以手臂跟腿为主,明显能看出打手的目的是打残她们。唯有对谭柚,是刀刀逼近命脉。
这一条红线,是打手离谭柚最近的一次,也是她险些得手的一次。
如果不是陈芙拎着板凳腿冲上来,谭柚的这道伤口,会更深一点。
“可需要属下派人去叫大夫?”李衙役看向几人。
现在也不是问怎么回事的时候,而是先处理伤口。
花青疼的龇牙咧嘴,站到谭柚身后。她也受了伤,但没陈芙严重。
陈芙几乎是不要命的近身搏斗,所以伤的最多。
谭柚走到陈芙面前,抬手轻轻拍了拍她手臂,温声道:“回去吧。”
她也看向赵锦莉,“你们都先回去包扎伤口,这边的事情我来解释。”
陈芙眼神复杂地抬眸看谭柚,最后朝她僵硬地低了低头,带着手下四人走了。
赵锦莉本来是帮弟弟下来看女人的,谁知道碰到这事,于是朝谭柚行了一礼,然后——
继续寻找安从凤的身影。
没办法,当姐姐的命就这么苦,尤其是当赵锦钰的姐姐,命更苦。
安从凤自然没走,这么热闹刺激的事情,她可不得留下来看看。尤其是今日国公府的嫡长女也在,安从凤还在心里盘算应该怎么才能让对方注意到自己。
刚才安从凤都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帮赵锦莉和谭柚制敌,后来略显犹豫,最终选择原地不动。
她才不去,这么凶险的时候,她自然要暂时避开,等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她再过去。
毕竟万一被误伤,亦或是伤了脸,都得不偿失。
权衡利弊后,安从凤选择不动。
直到这会儿京兆尹衙门的人来了,她才往前站两步,顺手扶起地上被撞倒的摊铺什么的,温声关心身边人有没有被误伤。
由于此时她过于出头,赵锦莉往路边一眼扫过去便能看见她。
两人视线对上,安从凤佯装一怔,随后走过来,朝赵锦莉行了一礼,态度端的是不卑不亢,“可是需要目击者?我全程都在,将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如果需要,我愿意出来作证。”
活像一个见义勇为的正义之士。
京兆尹府对于今天的事情是需要记录在册的,甚至会在事后出个阐述事情经过的公告,所以除了谭柚留下来说明,能有目击者愿意出来作证更好。
李衙役朝安从凤颔首,“请问您姓甚名谁,若是不方便说,我们便写佚名。”
安从凤笑,如春风拂面般轻柔,给人以“君子端方,温文和韵”的感觉,“学生安从凤,姓安,家国平安的安,名从凤。姓名而已,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道:“且今日之事,无论是谁看见了都会出来作证,不过是顺手之劳。”
安从凤?
李衙役微微一愣,想起来了,“榜首解元?”
“不才,正是在下。”安从凤行礼。
赵锦莉人在安从凤身边,见对方属实气质非凡,不像池中之鱼,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这么好的解元,还是别让弟弟糟蹋了吧……
赵锦莉身为局内人,看到的是安从凤端正文雅的一面,那眼神宛如在看一颗上好的翡翠白菜,而二楼的自家弟弟跟她一比,就像是一只小猪崽,还是长着獠牙的小野猪。
这要是拱下去,这么好的白菜可就废了。
小野猪也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所以只挑糟糠吃,不挑好白菜祸祸。
赵锦莉实在不忍下手,最后只得冲安从凤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回了酒楼。
安从凤,“???”
安从凤眼皮抽动,一脸茫然,心里直嘀咕。
哈,国公府未免也太眼高于顶了吧,她这么表现都入不了赵锦莉的眼?
安从凤忍下心头想法,先随衙役过去记录刚才的所见所闻。
做戏至少要做全套。
酒楼二楼,赵锦钰还在往下看。
“阿钰,那人不适合你。”赵锦莉走到他身边。
她到底是习武之人,身上经常会带伤,所以自己问小二要来清水先把伤口处理了。
小二还没将水送上来,赵府的下人就已经提着药箱推门回来,“公子让买的,说您用得着。”
赵锦莉一时间说不出的感动,到底是亲弟弟。
赵锦钰双手托腮,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盯着着。早说了让我下去,你不听。”
赵锦莉,“……”
呵,到底是亲、弟、弟!
赵锦莉腹诽,还让你下去,你要是下去,肯定跟刚出圈的野猪一样,四处乱拱,拉都拉不住。
到时候街上最危险的不是那个打手,而是赵家小公子。
“这人很适合我,”赵锦钰看完收回视线,掰着手指头跟赵锦莉说,“够虚伪,够势力,而且很贪生怕死。”
安从凤没救那三岁小孩,赵锦钰当然能理解,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她若是没有功夫,怎么敢上前。
所以她不救,也没错。
但谭柚走后,去捡地上蜜饯的时候,赵锦钰清清楚楚看见,安从凤蹲下来哄那小孩,面对孩子父亲道谢也只是笑笑。那个感觉,让人以为孩子是她救下来的。
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刚才她特意出头。一件事情说明不了什么,如果两件事情连在一起就说明她是真的虚伪。
至于势力,若不是势力,她不会主动站出来。
赵锦莉人在现场看不明白,旁观者赵锦钰站在二楼却看得清清楚楚。安从凤的目标不是陈芙,也不是谭柚,而是他阿姐。
想攀国公府的高枝啊~
这不是巧了吗!
赵锦钰圆溜溜的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双手合掌,一脸沉醉,“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事情。”
长得好看,名次极好,说明将来能生出好看又聪明的孩子。尤其是这人品性不端,刚好被他用来糟蹋。
对付这种人,赵锦钰没有半分负罪感,万一折腾死了,还能再招一个。
啧啧,都是美事~
但他还需要确认一下,找人打听打听安从凤私下里是个什么德行,以防万一。
不祸祸好人,是他遵守的最后一条底线。
赵锦莉被他笑得发毛,稍微离他远了些,“你阿姐受伤,你却只想着女人。”
“我想的是咱们赵家,”赵锦钰说,“只有家族兴旺,才能振兴赵家。你又不愿意多娶几个,这重任不就落在我身上了吗。”
得亏他是个男子,自己生孩子。这若是个女人,夫郎之多,多到赵府后院装不下。
“回府吧,今日之事涉及众多,回去问问祖父。”赵锦钰拍拍赵锦莉的肩膀,拍得赵锦莉龇牙咧嘴抽了口凉气。
他以跟他乖巧喜人的长相不相符合的成熟口吻说:“阿姐,要变天了。”
不怕野猪蛮力大,就怕野猪长脑子。
赵锦莉皱眉往外看,十一月底的天气,属实有些冷。
楼下,京兆尹府还在清理现场。
安从凤跟着衙役过来记录的时候,谭柚就站在记录员身侧,双手习惯性地虚握着搭在身后。
安从凤自然知道谭柚是谁,只是没近距离见过。
此时靠近打量,才发现对方腰姿挺拔,身形欣长,长相极好。
除去这副好的皮囊,谭柚身上还带有清冷矜贵的书卷气,独一无二,让靠近她的人平息浮躁,有种内心平静的感觉,尤其是她说话总是不疾不徐语速平缓条例清晰,很有信服力。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以为是个学识渊博的文弱老师。
可实际上,她那单薄劲瘦的腰肢刚才在打斗时所爆发出来的力量,丝毫不输给陈芙这样的武生。
安从凤视线最后落在谭柚负在身后、虚拢起来的双手上,她手指纤细修长,典型的拿笔杆子的手。但刚才见识过谭柚打人的安从凤丝毫不敢小瞧这双好看的手。
她想,这样的老师,在太学院教学是不是一拳一个小朋友……
安从凤心里发毛,有种学生见到老师的感觉,收回目光朝她行礼,“谭博士。”
她在谭柚面前混个眼熟,不是坏事。
谭柚掀起眸子看安从凤,没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等记录完事情,同时叮嘱衙役们将街上清理干净,谭柚才转身上马车。
花青多数是皮肉伤,从怀里掏出银子去果脯铺子又买了一些果脯,都是刚才在地上见到的那些,然后提着坐在车前横木上。
花青迟疑地将油纸包递到身后,交给谭柚,“主子,您觉得殿下这会儿能吃得下去吗?”
宫里现在怕是已经知道街上出事了,以长皇子对自家主子的感情,怕是在见到谭柚之前,连一口茶水都喝不下去。
“我知道,”谭柚剥开油纸包,捏了一颗最甜的送进嘴里,闭上眼睛靠在车璧上,细细感受那份甜腻,声音很轻,“至少先哄哄他。”
司牧吃到甜的心情就会好,谭柚却不爱吃太甜的糕点果脯。
这会儿她提前吃一颗,是为了见到司牧后,开口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