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止是中秋,同时也是秋闱结束的日子。
苏虞勾着吴嘉悦的肩膀从考场出来就看见了谭柚,激动地仿佛见了老母亲的鸡崽,狂奔而来,“阿柚!”
结果胳膊张开到了跟前,才看见从谭柚背后马车里露出来的小脑袋。
司牧眉眼弯弯地看着苏虞。
苏虞抽了口凉气,立马停住脚,动作丝滑流畅地扭身往后转,企图返回考场。
“殿下,殿下跟阿柚一起来了!”苏虞压低声音跟迎面而来的吴嘉悦说,震惊到桃花眼变成杏眼。
她们几个还真没怎么见过司牧,心中对他的情绪从最开始的怕,到后来的敬。
但再敬,未来最大的上峰就在面前,苏虞也慌啊。
吴嘉悦见过司牧,但她更慌。
两人互相勾着肩膀,难得和谐地说笑起来。
“哎呀你交卷了啊。”
“好巧你也是,要不然回去再检查两眼?”
“好哇好哇。”
谭柚笑,双手搭在身后,“进不去了。”
出考场的那一刻,就不能再回去。
苏虞这才蔫蔫地过来,跟吴嘉悦一起打起精神,朝马车里的人恭敬行礼,“见过殿下。”
苏虞用眼神谴责谭柚,“你出门怎么能带夫郎呢!考虑过我们幼小又孤独的心灵将会受到多大的创伤吗!”
“你们看阿柚做什么?”司牧托腮问。
他语气轻轻软软,像是格外温柔,但苏虞就是感觉到身上凉嗖嗖的。
秋天都来的这么快吗。
“看阿柚好看,”苏虞哈哈笑着伸手抱谭柚,“好几天没见,感觉像是过了好几年,我都想她了呜呜呜。”
这话说的倒是真情实感。
“想你帮我们对答案。”苏虞说,“快快快,找个地方,趁我还没忘完,赶紧对一遍答案。”
她感觉这记性是保鲜的,离考场越远忘的越快,等回家洗个澡吃块月饼,说不定都忘完了。
几人等苏婉跟白妔出来,便一起坐马车前方谭府。
而贡院门口,晚几步前来接人的吴府轿子,“……”
嗳?人呢?
谭府马车里,白妔跟苏婉几乎屏住呼吸坐着,腰背挺直目视前方,两张脸都快被自己憋红了。
“别紧张,我又不吃人,”司牧茫然地看向谭柚,“阿柚,我今天很凶吗?”
不凶,但别人对他的怕跟敬和他长相无关。
等马车到谭府门口时,苏白苏吴四人才算没了最初的紧张,可还是放不开。
直到司牧去跟谭主君和沈氏做鲜肉月饼,苏虞等人才放松下来。
为了记住考题内容跟自己的答案,苏虞连茅房都没去,憋得在书案前走来走去。
“我去了再回来就忘了,”苏虞脸憋得通红,桃花眼中沁出水雾,“快点,求你了,赶紧记。”
谭柚将四人记下的内容拼凑一下,差不多就是今年秋闱的考卷。
苏虞去完茅房回来,整个人格外放松,几乎瘫在谭柚的椅子里,“我觉得我考的还行,你们呢?”
白妔也挠着后脖颈,“我答得也不错,这是我几次考试以来,最有把握的一次。”
苏婉轻声说,“应该还好吧。”
吴嘉悦跟着点头,“的确不难。”
她们四人这么说,谭柚便笑了,“先不管这个,今日中秋,都回去休息。”
谭柚示意花青将东西拿进来,“你们师公为你们准备了中秋礼物,带回去吧。”
苏虞等人对视一眼,“师公?师公!”
苏虞烫着屁-股一般,从椅子上弹坐起来。
殿下居然为她们准备了礼物?!
苏虞有种惊吓之后的狂喜感,“我我我这还没有功名就收到殿下的礼物了我娘知道不得乐疯了!”
“适合裱起来吗?”白妔问,“我想把我家族谱贴在上面。”
苏婉虽然文静,但明显也很期待。
吴嘉悦嗤笑她们没出息。
苏虞挑眉嘿笑,朝她伸出手,“你有出息,你那份给我。”
吴嘉悦抬手把她的爪子拍下去,“不行。”
今天到底是比较特殊,谭柚不好留她们在府上吃晚饭,便给她们准备了中秋礼物。
其实两天前,苏府跟白府就送了中秋贺礼过来,不是官场送礼走动,而是以家长身份对谭柚这个老师送的一点中秋心意。
苏家送的是苏主君拿手的猪肉锅盔,白府送的是金秋早开的桂花做的桂花糕,两种司牧都爱吃。
苏白苏吴四人朝谭柚行了个学生礼,“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除了她们四个,今日基本所有考生都出了考场。
花青送吴嘉悦回来,还从外面带来一件有趣的事情,说是那日在贡院门口跟谭柚争辩的考生,当真结伴去长皇子府跟长皇子赔礼去了。
她们不该没有证据便将人定罪,她们说到做到,出了考场便结伴前去。
结果到了长皇子府,才发现司牧不住这儿。
考生们不由愣住。
她们以为司牧身为长皇子,自然住在最富贵堂皇的府邸中才是,结果人家是跟妻主住,而所谓已经修葺后的长皇子府,也属实一般般。
“殿下,也没传说中那么奢靡爱享受啊。”
“就是,这府也没修的多光鲜,可能是因为不常住吧。”
“听闻殿下需要熬夜批折子,想来是没时间出来。”
既然没人,她们就有些不知道去哪儿的茫然感。
去谭府,有点不合适,而且会打扰到老太傅。
但是不去,这歉又没道。
最后,几人决定,上街吆喝,帮长皇子殿下平了起初的骂名。
司牧的名声,也是从这里开始,在
同为考生的安从凤,今日也从考场出来。
考完一身轻松,她这颗心也就慢慢痒起来。
跟需要负责任的客栈小公子比,显然还是笔墨纸砚铺子里的青郎更适合调情。
她毫不犹豫地往那间铺子走,结果瞧见了柳府马车。
安从凤心头微微一动,站在门口等了片刻,便见到柳盛锦从里面出来。
安从凤下意识整理仪容。
“谢过郎君。”柳盛锦没办法在府里烧纸钱,只能变着法子从这种书铺中买些黄纸。
好在掌柜夫郎人好不嫌弃晦气,这才帮他拿到。
柳盛锦抱一些,翠微抱一些,可能是东西多走动的时候蹭到哪里,挂在腰上的荷包就这么掉下来。
“公子。”安从凤觉得这是天赐良机,赶紧捡起荷包上前喊住柳盛锦,“你的荷包掉了。”
安从凤桃花眼含笑,专注地看着柳盛锦,将手里荷包朝前微微递过去,很是风度文雅,“应该是你的。”
她的每一分笑都拿捏的恰到好处,连寂寞的人夫青郎都把持不住。
结果——
柳盛锦只看了一眼,便淡声道:“谢谢,你认错了,不是我的。”
翠微也跟着往后看,“主子……”
那分明是你的荷包啊。
是柳盛锦亲手一针一针绣出来,说要送给谭学士的。翠微以为是柳盛锦没看清,正要说话,就被他扫了一眼。
柳盛锦的视线在安从凤脸上没有半分停留,瞥了一眼荷包,再次道:“对不起,你认错了,我没有荷包。”
他抬脚往前走,根本不打算再要那个荷包。
既然谭橙不要,又被别人捡起来摸过,柳盛锦便不想再拿回来。
柳盛锦上了马车,直接回府。
他清冷淡漠疏离的模样,没因为安从凤的桃花眼更为深邃而改变半分。
柳府马车离开后,安从凤嘴角笑意淡去,手指攥紧荷包,随后松手往路边泥坑里随便一扔。
一个庶子而已,得意什么。
若是柳家还有利用价值,娶就娶了。
现在柳家不如以前,柳盛锦这样的,她也就看看玩玩,娶还是得娶国公府的公子,那才是她的登云梯。
安从凤进了铺子,天色擦黑才出来,毕竟她想看一看京城的中秋夜。
京城的中秋跟别处比起来,太热闹了,任何来京城科考的考生都不愿意错过今日。
整条主街,全部挂满红灯笼,站在二楼远远望去,一眼竟看不到尽头,宛如一条火红的游龙。
街上更是热闹,犹如白昼。
杂耍的,猜灯谜的,卖灯笼的,还有平地而起几层楼高的灯笼展,各种各样让人目不暇接。
考生靠在酒楼二楼喝酒对诗,举杯邀请明月一同品尝,好不意气。
还有听曲的,说笑的,各种都有。
秋闱后的第一日,无疑是放纵肆意的,连安从凤一个比较谨慎的人,因为在柳盛锦那儿碰了冷壁,都没忍住揽住一位花魁喝起酒。
跟别处热闹的氛围不同,吴府就很板正严肃,中秋也没有半分喜庆活泼感,一板一眼的,像是为了中秋而中秋。
瞧见吴嘉悦回来,吴思圆也没多说什么,瞥到她手里宫中的礼盒,也没多问。
吴嘉悦明明还没成家,但就已经有一种跟她娘分开过的感觉。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她还是自己做了盏灯笼,最后托人送往谭府,是她给谭柚和司牧的回礼——
一盏“早生贵女百年好合”灯。
灯,圆润,明亮。
“灯是好灯。”司牧点着下巴看,“但我还没怀上。”
所以才祝福“早生”。
谭柚笑着让人将灯笼好好收起来,这是吴嘉悦的心意,甚是贵重。
“开饭啦开饭啦~”
谭母抱着酒坛子喊。
院子里在看灯的谭橙谭柚司牧这才过来。
桌子就摆在院中,方便赏月。
一大家子坐在一起,说笑起来。
因为谭橙不配合,最后两位爹爹妥协,把给她娶夫的事情往后延迟。但既然京中无事,谭母她们中秋之后可能就要回青水省了。
下次再见,最早是过年,最晚可就说不准。
“今天咱们好好喝一杯。”
谭母敬两位女儿,“我娘就拜托你俩照顾了。”
谭橙跟谭柚回,“我们爹,就拜托给您了。”
“一群小孩子。”老太太呵呵笑,招呼男眷们,“不要管她们,吃咱们自己的。”
谭母酒量是真一般,三杯下肚,说话就开始吐字不清,“我,幸亏有你俩,我、我的荣幸。尤其是橙子,辛苦了。”
谭母趴在谭橙肩上,“娘其实很心疼你。”
眼见着气氛要开始感伤,就听谭母吸着鼻子说,“全家就你一人还单着,娘却有两个,娘好心疼你啊。”
谭橙,“……”
谭橙刚才端起来的酒,又放了回去,顺带把谭母推到谭柚身上。
这沉重的母爱,她承受不起。
“柚子啊,”谭母抱着谭柚,“娘的小柚子啊,你小时候可没少遭罪,现在总算是好了,好了哇。”
谭柚拍拍谭母宽实的后背,越过她,抬手跟谭橙碰了碰酒杯,姐妹俩一切尽在酒水中。
老太太哼了两句曲,见司牧爱听,笑着又多哼了几句,“你这孩子,到家里可还习惯啊?”
她也喝多了,一身酒气。
司牧眉眼弯弯,乖巧懂事,“习惯,也喜欢。”
“那就好。”老太太拍拍司牧的手背,“今夜就好好休息,往后,就忙了啊。”
院内秋桂已经有暗香,不出一个月,香气将会飘满京城。
一家人先是喝酒吃饭,后是赏月猜灯谜,等回去睡觉时,已经子时。
谭柚双手搭在背后,走得四稳八平,没有半分醉态。
司牧歪头看她。
谭柚笑,停住脚步抬手摸摸他的脸。她一抬手,司牧就知道她其实醉了。
平日里的谭柚,很少在外面主动做这种举动。
“司牧。”
谭柚掌根托着司牧的脸,垂眸看他,还是头回当着他的面唤他的名字。
司牧抬眼看她,眼里倒映着谭柚温柔的笑意。
她问,“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情话?”
司牧一愣,直眨巴眼睛,轻轻摇头。
谭柚偏头吻他,声音在唇齿间交换,“那我现在跟你说。”
“我喜欢你。”
“第一眼见到你,便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