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街主道上,吴大人掀开车帘探身朝外数落吴嘉悦,“就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好。”
吴大人气的胸口起伏,不得不一只手指着跟着轿子走路的吴嘉悦,一只手轻抚胸口。
“那谭柚什么货色,只是顶着个翰林的头衔而已,其实就是个没脑子的纨绔混混,是个蠢货!”
“莫说不如你,她就连姓白的姓苏的都不如。”
吴大人身型肥胖,一动怒发火情绪激动就要大口喘·息。
谭柚可不就是个蠢货吗,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谭家那样的地位家世,府上就两位主子,又不是姐妹们多,但凡谭柚聪明些,表面上跟谭家老太太和谭橙处的好点,静心潜伏等机会,迟早有超过谭橙的一天。
就算比不过这位嫡长姐,谭柚安心做个听话的庶妹,谭家这两人在京中也不会亏着她,谭柚哪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谭家不管翰林院不问的地步?
说是谭家人,满朝文武谁给她脸面?好不容易通过朝考进了翰林,结果就是个整理书籍的低职位,这事随便叫个宫侍都能干。
吴大人觉得自己说她是个废物蠢货,半点都没冤枉她。
结果呢——
“结果,你被这么个玩意牵着鼻子走。你在京城这么多年,光长年龄不长脑子是吗?”吴大人就差拍轿子的窗框了。
吴大人一想到自己刚才不得不跟谭柚点头哈腰,她就生气,她把这种丢脸的屈辱感统统归罪于吴嘉悦。
要不是她办事不利,连这点小事都完不成,自己可至于过来?可至于害怕被长皇子发现?
“此事关系重大,同僚将希望交付于我。如今办砸,你让我怎么跟众位大人交差。”吴大人说到后面不自觉压低声音,探头朝外左右看了眼,生怕街上有耳。
谭老太傅跟只修成精的老狐狸一样,长皇子跟皇上她是不偏不倚两边都不沾,端的一手好水,完全看不出什么想法。
众臣得知宫宴一事,想找谭老太傅商量的时候,老太太直接拍着肚皮跟她们打哈哈,说府上的猪肘子熟了,她再不回去吃可就腻了。好像事不关己。
她就用这么蹩脚的借口直接开溜,众人只能干上火的睁眼看,又不敢伸手阻拦。
谭家态度暧昧不清,阻止长皇子整治翰林院的事情只能由她们来。
翰林院可是国之文之根本,牵扯众多,岂能是长皇子一个男子说改就改的?
只是原本好好的计划被搞砸了,吴大人是又气又忧又怕啊。
气吴嘉悦担不起事,忧这事怎么跟众位大人交差,更怕她们私下的小动作被长皇子发现。
吴嘉悦被吴大人说落到抬不起头,脸沉着木讷地往前走。
“娘,还有三天时间,这期间再找机会呢?”吴嘉悦鼓起勇气,试探着开口。
吴大人冷呵一声,阴阳怪气外加贬低,“像今日这般好的机会你都没把握住,你还要什么机会?早知道你这般不顶用,我就把事情交给你二妹了。”
吴嘉悦脸色顿时更差了。
尤其是吴大人还说,“怪就怪你二妹太有出息,从来不去勾栏瓦舍,更不会喝酒贪色,否则这差事哪里落得到你身上。”
吴嘉悦攥紧拳头沉默地往前走,没再吭声。
吴大人嘀嘀咕,“刚才还好我眼睛尖,看见身后的衙役,否则啧啧啧。”
她连连摇头,一阵庆幸。
轿子一路往前,终于抵达吴府。
吴大人掀开轿帘下来,脚尖点地顺势抬头,随后倒抽口凉气,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穿着宫服的宫侍微笑着站在门口,身后还有两个侍卫,一看就是长皇子的人。
吴大人慌忙过来行礼,“小大人,敢问深夜来府上,可是长皇子有什么任务交代?”
宫侍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传话,“殿下让奴过来告诉吴大人一声,他为吴家大小姐找了位好夫子,并且期待大小姐秋闱时榜上有名。”
说着将写有夫子名字的纸张递到吴大人面前。
吴大人怔怔地站着,根本还没从宫侍的话中回神。
今晚的事情,长皇子知道了。
他一定是知道了!
不然怎么自己前脚在巷子口跟谭柚保证要让吴嘉悦好好念书,后脚长皇子就送来一位夫子?
“吴大人?”宫侍淡声提醒。
吴大人汗水糊了眼睛都没敢抬手擦,弓腰低头将纸双手接过来。
宫侍转身要走,吴大人立马朝身边下人使眼色。吴府下人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往宫侍手里塞。
见宫侍收下,吴大人才上前两步,低头轻声问,“小大人可知道长皇子今晚是在宫里,还是回了长皇子府?”
及笄的皇子一般在宫外都有自己的府邸,何况是长皇子司牧这种先皇在世时便受宠的皇子。
只是司牧处理政事住在宫中,极少回他的长皇子府而已。
吴大人根本不在意司牧住在哪里,他要是露宿街头更能大快人心,她这是在间接的问长皇子晚上的行程。
宫侍眼睫落下,颠着手里的荷包笑着开口,“长皇子晚上一直在外面,天未黑时出门,亥时一刻才回宫。”
这个时间段正是吴嘉悦约了谭柚在巷子口见,准备将闹事的事情安在谭柚身上。
宫侍说完带着两个侍卫离开,心满意足。他既按照长皇子的吩咐透漏了消息,又得了银子,简直美滋滋。
而吴大人站在原地,前脚宫侍刚走,后脚她就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还是吴嘉悦跟身边下人反应快,及时接住吴大人,否则她可真躺地上了。
吴大人觉得半颗心脏都凉了。
她跟众位大人商量的事情长皇子全都知道,要不然他也不会晚上特意出门。他就像只捕食猎物的豹子,安静地蛰伏在暗处,不吭不响地看着事情往前发展,耐心的等着她们布完局。
吴大人想,若是谭柚真闹出了人命,为了让宫宴顺利进行,长皇子怕是会先把事情捂住,事后再用此事要挟谭家。若是要挟成了,他目的达成。即便不成,左右不过是谭柚的一条贱命。
而她们,纯属是为长皇子的计划做了嫁衣。她们辛苦布局,司牧却成了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吴大人索性坐在地上,抖着手,将掌心里被汗水浸湿的纸条打开。
她心惊肉跳,嘴唇颤动,隐隐有个答案。
纸张展开,是司牧那跟长相截然不符的字迹。白色纸上,他龙飞凤舞磅礴大气地写了两个字:
谭柚。
吴嘉悦的夫子,谭柚。
“……”
这简直是把吴家的脸摁在地上摩擦,把吴大人的尊严踩在脚下,还顺带着碾了两下!这件事全然是司牧那不屑轻笑的作风,带着嘲讽般,把巴掌狠狠地甩在吴家的脸上,随后柔声提醒她们安分点。
不然下次,可不好说了。
吴大人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着,两眼一翻,直接厥过去。
吴嘉悦看着母亲手里的纸条,就差把心呕出来。
谭柚,好个谭柚,吴嘉悦快气疯了,她一晚上被母亲像数落孙女一样数落了一路,头都不敢抬,就是因为她谭柚。
好样的,吴嘉悦脸都扭曲了。
她敢来试试!
夫子一事,其实谭柚本人并不知情。
她回府后被花青灌了一碗醒酒汤,便洗漱准备睡了。
花青生怕谭柚还没醒酒,劝着说,“要不再喝点呢?”
“晚上不宜过量饮水。”谭柚摇头。
花青出去后,谭柚将身上洗漱后披在中衣外面的外衫拿下来搭在小臂上,走到窗边准备关窗睡觉。
花青明显不是个细心会伺候人的丫头,既想不起来关窗,也想不起来等谭柚睡着后吹灯再走。
谭柚站在窗边,正好有小风吹来,甚是舒服。
她没忍住,多站了一会儿。
其实谭柚作息规律极少会打乱,该睡觉的点断然不会因为初夏小风带着点淡淡的栀子花香味便在窗边驻足。
她的时间都分配的很好,该工作的时候专注工作,该放松喝茶养花的时候沉浸养花。
只是,今天莫名穿书对她来说本就是一件计划外的事情。
好像原本规划整齐的生活被一下子打乱,成了需要重新拼凑的拼图。不过只有叹息,却不烦躁。
谭柚姿态稍微放松地将手臂搭在窗台上,迎着花香微风,昂头朝外看。
说来有些奇怪,她从刚醒来到现在,除了身上酒气太重让她有些难受外,别的方面她竟觉得如鱼得水般适应跟顺手。
无论是应吴嘉悦的邀约,还是面对长皇子,亦或是跟谭橙这个嫡长姐之间,谭柚没有丝毫违和的感觉,仿佛她就活在这本书里,是这本书的其中一个。
所以谭柚没有怕崩原主人设的胆战心惊,更没有试图改变自己,让自己的行为方式更符合原主。
好像原本的谭柚是她的另一面,如今两面交替而已。
谭柚活的向来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做事虽一板一眼,但向来律己不律人。
如今来到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好像也不全是坏事。
谭柚抬头看月,此处的月跟以前的月好像没有不同。
只是今夜天气不是甚好,头顶明月并非皎洁,清浅朦胧的月光在轻薄云雾的遮挡下,颜色倒是像极了长皇子身上的月白色衣服。
谭柚走神了一瞬,心想,若是他站在月色下,身上披着这般月光,定是熠熠生辉的模样。
谭柚笑了笑,抬手将窗户关上。
她虽睡的晚,起的却是跟以往一样早,到点自然醒了。
整个庭院中,谭柚这个主子是起的最早的那个。
她都站在小院子里打了一套太极跟八段锦,花青才勒着腰带打着哈欠走过来。
瞧见谭柚时,她睡眼惺忪,还以为自己没睡醒,站在原地揉了半天的眼睛。
谭柚跟花青说,“我本想去翰林院点卯,奈何你们都没起。”
她走着去的话,到那儿都该点午了。
“点卯?”花青茫然,“您从而都不点卯的啊。”
这是还没醒酒吗?
谭柚考上翰林这三两年来,就没准时去过。翰林院早已习以为常,只是碍于谭老太太的面子没好意思弹劾罢免她。
谭柚一顿,“那我寻常这个时候应该在做什么?”
花青想了想,哦了声,“在花楼睡觉。”
“……”
花青傻笑,“您别虎着脸啊,您在那儿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您怎么忘了呢。”
“……”
谭柚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天天睡花楼吧,她怕自己跟女主安从凤一样太行。现在自己睡,谭柚又在想,在花楼都自己一个人睡……
是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