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多愁善感的情绪统统压下,走到楼下客厅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灯光落在他的脸庞,那双苍绿的眼瞳却像要将所有光源吸入般,只剩缓缓流动的黑暗。
这一对活宝说过很多胡话。
唯有一句说得对,那就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没有因为拥有金手指就忘记自己身处一个现实世界,他还有许多生活琐事要去处理——例如尽快将之前被压住的资金弄出来,再想办法向父亲落井下石,雪中抢炭。
江别山是个沉迷酒色的废物。
这一点,作为他儿子的江殊再清楚不过。
这些年来,他既嫉妒儿子的才能,又舍不得他的聪明好使,经常扔给他许多工作上的事,也不怕他背刺自己,因为他知道儿子最孝顺他妈。
曾经,母亲在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人,才忍受江父在外边花天酒地多年,仍然坚信他玩够了会收心,会回归家庭,毕竟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江殊劝不动她,又考虑到夫妻一体,才一边上学,一边帮他爸收拾烂摊子。
既然母亲想通,他的做法也不一样了。
如今回望过去,自己好像早就注定是劳碌命。
亲情是一笔掰扯不清的烂帐。
江殊其实一直不太喜欢自己的人生,而为了父母短短一分钟(根据某位被分手后打电话来狂骂江父的小三爆料)的快乐,他负责了二十年,本以为顶多还要负责八十年,没想到是八百年。
江殊从不纠结,只总结出七个大字——
可惜八百年后的自己像是改变了想法,不仅拥有三千个后宫,还生下了一个人类幼崽……
他是成神的福一天没享过,却得先预缴养娃的痛。
司机瞥了眼后座江少爷的脸色。
搞不懂哦,这些人这么有钱,还有个可爱闺女,怎么整天臭着一张脸,让他过一天江少爷的生活,他脸都要笑烂了:“今天不带小姐出去玩吗?诶,该说不说,少爷的贴心小棉袄真是特别可爱。”
司机这话一出,江少爷更郁郁寡欢了。
“今天去办正经事,”他说完一顿:“对,也该给她安排点事。”
想想这棉袄平时对他的要求是什么规格?
世界首富,宇宙主宰。
而他对她却没有要求,只要快乐就好。
想想一些家庭里的父母,自己相貌平平,亦非清北985,却到处问亲朋好友自己的宝宝是否盛世美颜,朋友圈推送九宫格日常,死命“鸡娃”,给子女立下成龙为凤的远大目标,强求程度可谓期待基因突变。
忙活一下午,将之前积压的资金先弄出来,他手头松动后想的两件事,便是给家里的漏风棉袄和摆烂祖宗各安排了两样待办事项。
爸爸出门,稚稚刚睡下一小会,就被两个客人叫醒。
其中一位客人,是负责照顾江太太的新护工。
护工有按摩证,还会做美容。
待江太太醒后,佣人清姨期期艾艾地转述:“少爷说,活着就要有活着的样子,没入土就别着急往身上套寿衣……哎呀,少爷说话也太不吉利了!总之好赖是少爷的一片心意,以后我的工作就轻松了。”当初应聘的时候,没说要照顾病人的,只负责一日三餐和打理卫生,患难时刻自愿增加工量,是她仗义,又和江太太有感情。
“按摩!”
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稚稚一下子就精神了,她双眼放光,只是又想到是爸爸安排给奶奶的护工……她怎么能和生病的奶奶抢呢?于是小脑袋一下子垂了下来。
护工对这奶甜可爱的小姑娘一眼就有了好感,笑问:“小朋友也想体验一下按摩吗?很舒服的!”
稚稚犹豫了一下,赶紧摇摇头。
她生怕自己晚一秒拒绝,就忍不住答应了。
她努力忍耐的小模样落入三个大人眼中,均是忍俊不禁,清姨更打趣:“按摩真是很舒服的,我偶尔也喜欢去光顾盲人按摩,整个人放松得像变成了一滩水,稚稚真不想试试吗?”
稚稚的好奇心很强。
没体验过的事情,对她来说是巨大的诱惑。
可是奶奶生病难受的时候,她都见到呢,比起新奇体验,她更想奶奶快点儿好起来:“我不想啦,护工姐姐,拜托你一定要多给奶奶按摩,我就不用了。”
被刚及腰的小团子用小奶音认真地托付,没人不心软。
只是说完后,稚稚拽拽清姨的手:“清姨,不要再和我说按摩了,我很容易被诱惑的。”
说完,她忍痛别开了脸。
呜呜,不看不看。
殊不知三个大人交换眼神,护工向江太太点点头——等空下来,就给小朋友按一按呗,小胳膊小腿的,按起来跟云朵似的,不费多少劲。她也想捏捏这可爱的小团子呢。
“哈哈,怪我怪我,稚稚不要生阿姨的气,”清姨蹲下来面对小团子:“你爸爸也有惦记着你的,来跟张老师打招呼。”
被称作张老师的是一位气质极好的中年妇女。
“江小姐你好,我是你的家庭教师。”
“我主要负责你礼仪课的部份,但江先生在我们机构订了很多课程,还有钢琴课、芭蕾舞课、游泳课……”张老师报了落落长的课程表。
小团子仰着头听完。
原本抿得紧紧的嘴巴逐渐变成了小小的O型。
张老师:“江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
只见小团子飞快往江太太身后一躲:
她只是个宝宝鸭!
可惜,稚稚耍赖的一招对江太太好使,上门的张老师却不吃这套,从善如流地换了个称呼:“好的宝宝,我们现在开始上课了,你落下同龄人太多,现在要抓紧时间追上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
稚稚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