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配合着的秦妄跳舞时,零就看到了正在向他们走来的身影。
自从上次行动失败之后，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络过霍均川，根据霍均川所说,当时失败的原因文登斯只肯单独见顾柏,他没有出手的机会,零听完什么都没说，只是帮助他逃脱，然后告诉他先暂且按兵不动，就没有再联络过他。
现在霍均川主动来找他了。
零的虚拟形象消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和霍均川开始对话。
“霍均川，你特意来这里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霍均川站在大楼的门口,仰头望着上方的摄像头。
“我来是想问问，你还需要我继续行动么？”他说,“如果我对你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我能不能用代价换我身体里的寄生物？”
“你之前一直很平静,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零温声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你体内的寄生物控制得很好，不会影响你的健康。”
霍均川皱了下眉,眼中流露出忍耐的神色。
“那毕竟是寄生物,你也算不上站在我这边，它一日不取出来，我就一日心生不安。零，你有了人类的感情，难道没有恐惧这种情绪么？我害怕了，所以来找你。”
零看着他确实加快一些的心跳数值,以及和他所说的截然相反的情绪分析，没有对此进行反驳。
“如果你是为这件事而来，那么我的回答是拒绝。”零说，“我不用你，并非是因为你已经无用，而是还不到时机。”
霍均川冷冷地盯着摄像头，半晌之后，就像是妥协了，但是说出来的话更加石破天惊。
“既然不行，那就算了，只是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顾柏了，让我见见他吧，他就在你的机房里，对么？”
“顾柏？他已经逃走了，根据信息显示，他现在大概在摩罗海的区域里，只是生死不知。”零的声音天衣无缝，“你来我这里找顾柏，是走错了地方。”
“既然我找过来，就说明我有办法确定他就在这里，零，不用再试图掩护他了，我不是你们的敌人。”霍均川直直地望着摄像头，“还是说，你已经把他杀了，才不让我去见他？”
零没有说话，霍均川能感到一股冰冷的感觉笼罩着自己，零正透过那个摄像头打量着他，评估着他话中的真假。
霍均川继续说：“我很担心顾柏，如果你坚持把他藏起来，那我就只能通知顾氏的人了，虽然你应该不怕他们，但是现在你想要分出精力去对付他们，想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没看出来，你对顾柏真是情深义重。”零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可以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顾柏在这里么？”
与此同时，在机房中等待的秦妄耳麦中忽然传出零的声音。
“躲起来。”
秦妄眼神一利，他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但是能猜出来零正在和对方说话，现在零对他发出这种指示，大概是来者不善。
他脑中简略地一想，身体已经瞬间行动，零阻止了他想要离开主机房的动作。
“往里走，第十五个机箱后面有一个暗柜，你躲进去。”零说，“如果发生紧急情况，我会优先保护主机房，你出去了可能会有危险。”
秦妄的动作一顿。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零也还在牵挂着他的安危。
即使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和零现在是合作者，零自己也说过自己在他身上下了很重的筹码，如果他死了零的努力也会付诸东流……
但是，零在关心他。
秦妄一边迅动作，一边沉浸在这种自我安慰般的幸福感中，躲进了零所说的暗门。
湛蓝色的光晕被隔绝于外，秦妄的眼前陷入一片漆黑，他打开智脑的照明功能打量了一下四周，在一片整齐的数据线之中，他发现脚下踩着的，似乎还有一个板门。
此时，楼外的霍均川正在回答零的问题。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存在，零，我的一些手段，即使是你也未必能清楚。”霍均川意有所指地说，“顾柏在我手底下待了将近一年，我怎么会一点行动都没有？”
零沉默两秒：“我以为，顾柏是你的同伴。”
“他的确是我的同伴，但他同样也是顾氏的继承人。不过你不用想太多，我对他只留下了一点用于追踪的小东西，对他的生命安全没有威胁。”霍均川说，“也正是因为我留了一手，才没让你彻底把他藏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不是么？谁知道你控制住顾柏，又是为了做什么？”
“人类复杂的心理。”零发出近乎叹息的语调，随即大楼的门就冲他打开，“进来吧，既然你确定顾柏在这里，就去找吧。”
霍均川缓缓屏住了呼吸，看着对他敞开的大门，他的目光闪了闪，一派沉静地踏了进去。
【看着自己的数据里瞬间亮起的红色警报，简子晏默默地把防御系统撤销了一部分。
不撤销的话，十三号拼了老命也攻不进来。
419：“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真这样的话你的老乡八成要自责而死。”
简子晏：“现在还无法百分百确定秦妄是我的老乡。”
“但是概率已经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八点六。”419说，“除非真的有和你的原世界相似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世界，否则他应该就是你的老乡了。”
“就算是，那又能怎么样呢？”简子晏叹了口气，“我之前问过你了，我没有权限把他带回去，我也不能违背设定告诉他我也是一个穿越者，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419不吭声了，它敏锐地感觉到，宿主的心情不怎么好，甚至可以说是糟透了。
“我也很想扑上去哭着说我和你来自同一个世界，但是我不能啊，小九。”简子晏的声音沉郁下去，“违背人设的结果就是死，我努力到现在了，也许这个世界结束之后我就可以回家了，我不想死。”
419小声说：“我知道，宿主，你不要难过。”
“我不难过，我只是……不想再有任何意外发生了。”简子晏说，“原里没有提到顾柏穿越前的名字，秦妄恢复记忆之后的性格也和里不太相符，我已经草木皆兵了，我害怕任何不稳定的因素……但是你说得对，他毕竟很有可能是我的老乡，所以我尽力采取了一些手段来保住他的命，我没有力量去做更多了，小九。”
419有些后悔了，它总是这么傻乎乎的，好像在无意中戳痛了宿主的心。
平心而论，简子晏对它真的很好，它也不是白眼狼系统，看到简子晏难过，它也跟着难过起来。
反倒是简子晏反过来安慰它：“我没事，你不要在意，现在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获取原谅值，然后回家，只要有这个目标，无论多难的局，我也得破了它。”】
就在霍均川踏入主机房的瞬间，耀眼的红光取代了原本湛蓝的数据流，激烈地闪烁起来。
在一片如血的光芒中，霍均川平静地扫视一圈主机房，开口：“顾柏，你在这里么？别害怕，零现在无法伤害到我们了。”
在他的耳麦中，十三号毫无情绪的冰冷男声在说：“已经成功入侵零号的防御系统……遭到强力抵抗……入侵成功，我已经接手零号所负责的全部数据。”
在这悄无声息的时刻，联邦的天变了。
覆盖在众人头顶的超级人工智能被更新换代，由另一个更为强大的人工智能所取代，每个人的智脑都发出了一声轻响，全世界覆盖着冰蓝色数据流的地方，全都换成了一片血红。
霍均川没有理会文登斯在通讯频道中近乎疯狂的大笑，继续对状似空无一人的机房说：“顾柏，我知道你在这里，你身上有我的印记，我能定位到你。出来吧，零已经死了，不管他要保护你还是利用你，你都不用再指望他了。”
在一片寂静中，第十五个机箱的位置发出吱呀一声，瞬间吸引了霍均川的目光。
随着暗门的打开，一个高挑英俊，眼白发红的青年走了出来。
霍均川眼神一凝，声音顿时有几分不稳，他求证性地：“顾柏？”
青年没有离开机箱的范围，发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霍均川，声音冰冷。
“既然当了文登斯的走狗，又何必再装模作样地不认识我？”
霍均川仔细地看着这个气势完全不亚于他，周身狂怒隐而待发的青年，说：“你的确不是顾柏。”
“不，我就是你认识的顾柏。霍均川，从你见到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就是我了，你认识的从头到尾都是我。”秦妄用尽所有力气才拽住了自己理智的边缘，没有让自己被惊恐与愤怒所取代，他压低声音，“零在哪里？那个什么十三号把他控制起来了么？”
在柜子中他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在打开脚下的板门之后，他被自己的发现震撼了，这个发现让他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他等待着零的下一步指示。
只是他没有等到指示，等到的是霍均川的声音，在那一瞬间，他仿佛被沉入到冰冷的深海之中。
他立刻小声地呼唤零，但是无论他怎样呼唤，零都没有再给他丝毫回应。
他不相信零已经死了，人工智能真的可以这么快就杀死另一个人工智能么？上一次零对待墨菲斯也只是将他暂时控制起来，那么现在零是不是也被十三号控制起来了？
这是唯一不让他立刻陷入疯狂的希望。
霍均川沉重地望着他：“如果你是我认识的顾柏，我愿意相信你仍然和我有着相同的理想，我们不是敌人。”
秦妄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用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零，在，哪里？”
“零对你下了什么精神控制，让你这么担心他？”霍均川说，“跟我回去吧，我给你做个检查。”
秦妄身体僵直，如果不是他需要保护身后的暗门，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对霍均川做出什么。
“霍均川，在你答应和文登斯合作的那一刻，你就不再和我有相同的理想了。”秦妄嗓子哑到每说出一句话，就发出“嘶嘶”的气音，“你还记得当初在加入反抗军的时候，你问过我什么问题么？”
霍均川沉默两秒，说：“我问你：‘你真的愿意背叛你的阶级，为了更多同胞的福祉而献出自己的力量，甚至生命么？’”
“为了更多同胞的福祉而献出自己的力量，这是反抗军的理想和宗旨，那么你现在是在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文登斯是个什么东西么？你不知道他在和谁合作么？”秦妄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震撼的力量，“是你不配提和我有相同的理想了。”
霍均川向前一步，他能听到耳麦里文登斯正在絮絮叨叨地反驳着什么，但他一句话都听不进脑子里去。
说白了，他从来都不信任文登斯，更没有与他为伍的打算，他们的合作仅限于对付共同的敌人零，现在零已经死了，他和文登斯也将自动转换回敌人的身份。
文登斯和顾柏，他还是更相信顾柏。
他原本无比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是现在顾柏的话让他陷入了怀疑和混乱，他不愿意细想，只是坚定地认为顾柏被零植入了什么洗脑的思想。
“你还什么都不知道，顾柏。”霍均川轻缓地说，“我和文登斯的合作已经结束了，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等把零对你的精神暗示洗掉之后，你会恢复正常的。”
“恢复正常？”秦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霍均川，你认为你才是正常的吗？”
霍均川沉沉地望着他。
秦妄哑声笑了一下，声音犹如从地底下传来：“霍均川，我记得你说过，你之所以想要杀死零，是因为他操控了联邦大部分的高层，甚至还控制了总统，导致无人能启动零的自毁指令，对吧？”
霍均川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他一把将耳麦关闭，将文登斯气急败坏的声音隔绝。
“你是什么意思？”
“反抗军，反的是黑暗财阀，而不是联邦政府。”秦妄说，“霍均川，你费尽心思要杀死的，不是你的敌人，是你最强力的援军。”
霍均川终于无法维持住冷静的神色，他瞳孔骤缩，直直地望着秦妄，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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