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望无垠的漆黑。
路岐翻身坐起,下意识去摸脖子,那里干燥温热,不管怎么摸都没有刀口,也没有血。再摸右眼,完好无损。
她第一个反应是自己已经下了地狱,但,人都死了,脉搏还能跳的吗?
“所以刚才是春梦?”
怪不得一切发展看起来都如此不合常理。
这个神秘的空间里不存在光源,不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到来发生变化。
什么美人男O沐浴圣光出现,什么受伤。又不是青春期的小鬼Alpha,春梦做了就做了,还梦了个这种星网0分评的桥段。
路岐想起梦醒前的最后一秒,那个Omega浑身浴血冲自己展露的笑容,往后一躺闭上眼:“想吐。”
在这种关头、做这样的梦,就跟骗死刑犯你明天无罪释放一样倒人胃口。
路岐喜欢现实,就算最后的下场是死,也会兴奋地接受这个结局,并表示这非常具有魅力。
但如果这是一场虚幻的春梦,那一切恰到好处的展开都只能算是粪作。
对了,这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之地。没有太阳、没有生命,甚至连死亡都没有,有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像是为了否认她这个想法,漆黑之中,突然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路岐的眼皮。让人感到酥麻。
她虚虚睁开一只眼睛,就像久居深海的鱼类重出水面,不远处,一盏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电子灯将她眼睛刺得微微一痛。
跟平常的提灯没什么不同,在联邦是连普通平民都买得起的生活物品。
但,灯出现在哪里都行,就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路岐顿了一下,走过去捡起那盏灯,玻璃容器里的矿物能源正闪烁着微弱的光明,将身周五米范围内的景色都一一照亮。
她试着环顾四周,不出所料,没有墙、没有分叉的道路、没有房屋,只是一个大得毛骨悚然的空间。
就算看得见了也跟没看见时一样,因为什么也没有。
这盏灯,倒是路岐在这里找到的第一个东西。
[生命-1]
[奖励道具:照明灯]
电子荧幕凭空弹出,两行简洁的文字在说明这盏灯因何而来。
生命……奖励……
这本该是一成不变的空间,种种可以称为异变的现象却在短时间内接连不断地发生了。就在她的眼前。
如果这些都不是巧合的话,那的确算得上奇迹。
她想到了那个Omega,于是,提着灯,凭着记忆寻到了梦中的地方。
路岐只是猜想、尝试,但等她真的亲眼目睹本该只存在于梦中的青年伤痕累累地倒在那里时,那双阴气沉沉的眼睛第一次产生了变化。连电子灯出现时,路岐都不曾色变。
所以那不是梦。
这个地方并非普通的封闭空间,相反,存在着某种特定的规则。
之前路岐被这个Omega杀了一次,于是,那盏电子灯作为她死过一次的报酬道具出现了。
“它”并不是要困住她,“它”想帮她逃出去。
血泊在光滑的地面上扩散,青年的意识还未清醒,挺立的鼻梁蒙着一层冷汗,路岐上前,在他身前蹲下了身,端详片刻,虎口掐住他的下颌抬起来。
他眉头微拧,似乎在梦里都因为刚才被她骗,不悦两个字露骨地写在脸上。
明明最后他可是一刀把她杀了。
路岐就这么大喇喇把人家的脸左掰过去看看,右掰过来瞅瞅,如同把弄人偶。可惜,只凭这些伤势,还分辨不出他的具体状态。
——这是杀了她之后还没死?还是根本就没遇见过她?
自己死而复生,那他呢?
比起把人弄醒费劲吧唧地问,路岐当然有更直截了当的办法。
意识模糊间,温敛感觉到有人在解自己的衣服和裤子。
那人好像根本不担心会弄醒他,动作可谓毫不掩饰、光明正大。
他动动手指,往腰间探去,那里有一把满电的激光枪——在蓝星,就算是最没有下限的拾荒者也不会想睡一个Alpha,即使那个Alpha正浑身是伤昏倒在路边。
可他到底不是,也总有会被识破的一天,所以除了常备在胸前的爆能枪,身体各处还藏有小型激光枪和暗器。就是为了这种时候。
他握住枪柄,刚碰到扳机,身前那人突然很混蛋地随意捏了他一把:“醒了就给点反应。”
温敛的枪口在瞬间抬起来顶住路岐的额门,矿物能源正在枪膛里灼灼发亮,青年碧绿色的瞳孔因此反射出微光,高高在上又冰冷嫌恶。
看来路岐来得早了点,温敛还有残存的体力举起枪,就算那条修长的手臂正因为失力而轻轻颤抖,也只需一发子弹就能送路岐上路。
“…放手。”他往下瞥去。
这个陌生女人正按着他的腿弯,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反正肯定不是好事。路岐脑门上的枪口被更用力地顶了过来。
“我已经知道您是Omega了。”在他开枪之前,她语速极快地看着他说,“我的生命体征消失的同时,您是Omega的‘证据’会随我设定好的程序一同流向联邦每一个公民家中的星脑。所有人都会发现联邦优秀的军人、温家的少爷居然是O装A。你真要杀了我啊,少爷?”
抵住她的枪倏地停住了。
她没去看他的表情,慢悠悠垂下目光。
因为光线昏暗,路岐仔细观察了好几秒,确信一切都和最开始一样,什么痕迹都恢复如初了。
她的猜想又应验了几分。
“……你还想看多久?”
头顶传来羞耻而不耐烦的声音,她抬头,青年正眯着一双眼睛瞪她,满是怀疑和审视:“你为什么知道我是温家的人?你想怎么样?”
拖他这句话的福,路岐这下才总算可以确信。
——这不是死而复生,是时间回到了事件发生之前。就是不知道什么原理,保留着前后记忆的似乎只有自己。
“因为我有超能力啊,少爷,不仅知道你姓什么,还知道你的身体是Omega才有的呢。”
她的措辞符合常人对拾荒者的基础印象,说荤话跟喝粥一样随便,听得温敛不由皱皱眉梢。
但路岐知道,他没有记忆,所以他的思维逻辑也只会和上一次一样。
果然,他拧紧的眉梢又在忽然间松开了。
“你刚才对我动手动脚的,是想干什么?想睡我?”
路岐道:“不,只是想确认一个东西,现在确认完了,我也该走了。”
她站起来,转身,温敛在身后道:“你不打算救救在你面前濒死的人吗?”
“很遗憾,先生,我在外面的确是联邦好公民,但在这里,谁管你的死活呢。”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站住。”
温敛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冷酷,在路岐回过头时,那点冷酷又消散。
他弯了弯眉眼,竟然有几分温和的味道,那只还残存着力气的手抬起来,解开自己军服的第一个纽扣,然后是第二个。
这是温敛在这里可以使用的唯一手段。
他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最开始那样触碰他,不可能对他没有想法。
“救我。”他道,“出去以后,我还可以给你更多报酬。荣誉、地位、金钱,比我更漂亮更温顺的Omega。”
这无疑是一个丰厚的条件,而且依他的军衔,自然有能力说到做到。
路岐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军服早已破碎得不能遮蔽身体,比大街上的贫民还要形容狼狈,可那双凝视人的眼睛,带有上位者的游刃有余,没有绝对自信与骄傲的人,一与他对视想必都会自乱阵脚地避开目光。
她注视着他的同时,温敛也在看她。
看这个女Alpha毛毛躁躁的头发,看她缺乏教养的轻佻神情,看她低俗粗鲁的举止动作,联邦最最劣等的Alpha温敛见得多了,差不多也就是这种东西。他平常看都懒得看一眼。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的身体正因为失血渐渐失力,枪一点一点从他掌中脱落,这场谈判必须速战速决,他面不改色地问道。
女Alpha闻言点头:“我可以尝试。”她往前挪了挪,原本只是按住他膝盖的手用力,身体就整个逼近过来。
这是一个有着侵略感的举动,是她答应这场交易的意思。
所以,温敛没有感到被冒犯,只是觉得这女人果然和她给人的初印象相符。低俗而野生。
“不愧是拾荒者。”
激光枪脱手,他被女人压倒在地,软绵绵的手臂抬起来,搭在她肩上,嘴上淡淡地说着。
“是吗?我倒觉得你很有意思。我本来,不对,是一直无聊得想死,但现在不想了。一点儿都不。”
她俯下身,抚摸他的脸颊。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知道,我没兴趣跟你聊天。”
而且这女人的说话方式让他有些不快。
“闭上你那张嘴赶紧做。你不会是不行吧?”他讥诮道。
“哈哈,没错,因为你,我忽然又不想死了。”
路岐自问自答着,声音透着极其愉快黑暗的情绪,如果不是两个人都清楚他们此刻在做什么,听起来会更像某种深情的告白。
“你可以继续骂,我都快爽死了。”
她抚摸着Omega的脖颈,看着他主动地向自己仰起一点下颌,脖颈修长而白皙。
这分明是取悦的动作,他却要用挑拨的态度与她相对,可惜这样并不会让路岐感到愤怒,只让她眼底更亮。
“不过,你看起来也很乐在其中嘛。”她道。
“是……还不错。”他轻轻吸着气嗤了声,“你能……先闭上你的嘴的话。”
越来越热的空气在二人间升腾,路岐看着身下的Omega咬着唇从鼻子里哼声,道:“对了,你是想求我救你来着,对吧?”
温敛不喜欢求这个字,这只是公平的交易。虽然是他提出来的,但也不是求。
“你不如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路岐道:“是地狱。”
“地狱?”温敛会信那才是真的蠢到了家,“那我岂不是已经死了?”
“对啊,所以我压根儿不打算救你,你也不需要我救。”
路岐想要这个Omega再给她脖子来上一刀,这样,她也许就能彻底搞明白时间回溯的规则。
“你这是打算出尔反尔?”温敛眼中果然带上冷意。
“也不算出尔反尔,”路岐说,“您忘了?我是拾荒者,拾荒者怎么可能会操控医疗机呢?你邀请我之前,应该先提前问问我的。”
路岐确实答应了尝试救他,但她没说要用医疗机。
可不用医疗机,在这个什么也没有的空间里,拿什么救温敛呢?
什么也救不了温敛。
“您的下场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您,只能死啊。”
路岐咧开嘴角,吐息全洒在青年的脸颊上,声音是恶劣带着笑的,衬得被她抚摸的温敛脸颊潮红、汗水滚烫的样子,像一个笑话。
那只带着余热不住颤抖的手中有愤怒的冷光乍现,路岐看见了但没有避开。
痛只有一瞬间,回过神,她躺在天地皆暗的地板上,刚才那一切像是精神病患者的幻觉体验。
摩挲了下裤子上的线头,仔细回味片刻,她自言自语:“完了,一想到就好像又兴奋了。”
但,这一次,电子灯的旁边没有出现新的道具,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每死一次,报酬道具就会新增一个。毕竟有生命-1就该有生命-2。
难道不是这么个规则?
路岐又试着把电子灯翻来覆去查找,但除了电子荧幕上的两句话,没有其他线索。
这下有点束手无策了。
但关键点肯定在那个漂亮的Omega身上。他身上藏着什么能触发这个空间的规则的秘密。她一想到这个就有些兴致勃勃,很想要彻底撕开看个究竟。
也许,有必要更改一下对待这个乐子的方式了。起码这次不能太早地就让他……
路岐提着灯,晃晃悠悠转身向某个方位走去。
温敛恍惚醒来时就知道,自己恐怕伤得很重,鲜血正不断从腹部渗出,在身下汇聚成一大片赤红狰狞的花海。
医疗机就在腰后的口袋里,可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时间在缓慢逝去,他的生命也在逐渐衰弱。
很快就会死在这个无人问津的野地,等到化成白骨都不会有机会被投入璀璨星海。
“您还好吗?”
就在这时,温敛听见陌生的声音,朦胧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黑色的靴子,那人踏进血泊,在他身前蹲下,很有礼貌地问候道。
“需要帮忙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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