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的围子榻旁是一座白鹤屏风,两只白鹤栩栩如生呈展翅之姿,似乎要扑棱着落到地面。
角落的香炉里点着香,散发着沉心静气的檀木味。烟雾绕着窗上垂下的薄纱似反流而上的瀑布,有种特别的仙韵。
从榻上醒来的叶青烟欣喜若狂,并把身上的被子拢了拢,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软枕上以便欣赏此屋的全貌。
好耶,古风大平层!
没想到她生前最大的愿望就这么轻松地在生后实现了,幸福来得太突然。
“叩叩叩”
榻都未暖,突发情况就让叶青烟浑身一激灵。她恋恋不舍地从榻上爬下来,警惕地将指尖落在门框上,通过剪影模模糊糊分辨出门后的是个女子。
“何人?”
叶青烟只从门窗的符文判断这大约是一个仙侠背景的世界,其他一概不知。因而她最好少说些话,大不了找个今日身体不适的由头糊弄过去,不至于露馅。
门外的姑娘十五六岁光景,胸前捧着一个垫着绸缎的红木盒子,上面的龙头木雕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无意打扰师姐清修,我是冲虚峰九弟子白蘅。”
白蘅有些紧张,她是第一次见这位传闻中的师姐。她崇拜叶师姐多时,现在捧着木盒的手还有些发颤。
这位叶青烟师姐才八百岁就已达洞虚境,要是气运好些,说不定还能力争峰主之位。
可如今是没有可能了,去了魔气纵横的魔域,只怕修行不进反退。
门打开,清幽檀香扑面而来,叶青烟身着青衣腰佩白剑,如同天山雪莲一般清冷,又同天上明月一般遥不可及。
“何事?进来说吧。”
白蘅愣一愣,没想到素来不喜与人交谈的师姐居然邀请她进屋子。
她将木盒子上的龙头一转,盒子咔哒一声便开了,一枚细长的琉璃针躺在红色的云锦中。
“师姐,师父吩咐我将此雷火琉璃针交付于你。待时机成熟,这便是取那魔头性命的利器。师姐……玄云宗的命数都在你的手中了!”
叶青烟表面冷静,心里已经在咆哮。
……什么魔头?还要取他性命?
看盒子中躺着的形同簪子的琉璃针,通体寒光,似乎就等着哪日染上鲜血。
叶青烟颤巍巍盖上红木盒子问:“……我吗?”
怎么突然有个全宗门的重担要背啊?
可以不可以换个人去。在屋里睡大觉多好啊。
白蘅坚定地点头:“修仙界忌惮魔尊已久,这次机会千载难逢。我相信师姐如此美貌,定能让魔尊无可救药地爱上。待魔尊对你完全放下防备,就趁机将这枚钉子打入他的身体一举毁灭他的元神,除了这千年的老祸害!”
白蘅见师姐眼中似乎噙着热泪,觉得她一定是想起了被妖魔残忍杀害的同门。
叶青烟听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当场就想落下泪来。
简单来说,她现在的身份就是大佬身边的美艳女间谍。她的任务就是潜伏在魔尊身边,等到魔尊爱上自己再手起刀落解决他,成为修仙界的大英雄。
这踏马妥妥的高危剧本啊!
她原来是想躺平享受古风大平层的。到手的房子突然没了,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没,谁能接受啊?
叶青烟头大:“白蘅,依你之见,魔域是个好去处吗?”
“当然不是!魔域肮脏混沌,是奸邪丛生的邪恶之地。而魔尊暴戾无常,且有千张面孔,是坏人中的坏人!据说那里还有种能让人神志不清、失魂落魄的丹药……总之魔族作恶多端就是了!”
活力且正义的白蘅小师妹又絮絮叨叨与她聊了一会儿,留下一句“魔域此行凶多吉少,师姐多保重。”满怀希望地下山了。
叶青烟从白蘅的嘴里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比如说,魔尊行事诡异,从未留下过把柄,这是几千年来头次听说魔尊要找人——一个青衣白剑的女子。据说寻的是他多年前的青梅,将会成为未来的魔尊夫人。
修仙界各门派自是不肯放过这难得的好机会,纷纷派出高手。可结果不尽人意。
先前去的四个女修皆已经殒命,死相可怖。大多数弟子躲还来不及,有的说自己相貌丑陋入不了魔尊的眼,有的说自己武力不足不能担此重任。
而这位住在冲虚峰最高处从不露面的师姐……也就是叶青烟,高风亮节、嫉恶如仇,最是痛恨以玩弄他人为乐的魔修。因此只有她一人主动请缨去斩杀魔尊。此前是在闭关修行,磨练心智。
……叶青烟自愧不如,这简直是小趴菜穿进了大佬的身子。
即便是这样的大佬都要做充足的准备,她不会法术也不了解修仙界和魔界有何渊源。去了魔域她真的可以苟住吗?那魔尊又是什么样的疯子?
她又不是什么仙风道骨的修仙人,只是个趋利避害的凡人罢了。把修仙界交到她手里,只怕她会直接跪地恭恭敬敬地给魔尊奉上。
叶青烟将雷火琉璃针簪在头上,觉得脑袋都沉重了起来。
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度余生。怎么一来就得背这要命的烂摊子。
上辈子学了医学每日刷题考试,只为求一个编制。而她在临考前这个不知第几个刷题的夜晚睡了过去,醒来就到了这里。一辈子的付出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福还没享,先累死了。先前那些辛苦都显得有些可笑。
她还没睁开眼的时候就决定重活一次,她要美美躺平,看看山看看水,种种菜养养鸟。至于读书,至于早起上班等劳神费心的事儿请远离她生命。
而就在她以为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梦中情屋可以开始逍遥快活生活的时候,就被安排上了这样一个可以说是有去无回的任务。
她晃晃脑袋,不纠结了,只要能舒服躺平,管他在哪儿躺。
叶青烟用清茶送下分元丹,感到方才萦绕在周身的丝丝暖意如一层层剥开洋葱般消散。
这丹药可以强行使她的境界坍塌到元婴期,是玄云宗专门炼制的,用以降低魔尊的戒心。
芥子囊内有一瓶解药,只要服用解药,便可恢复修为,但这丹药本就稀少,解药更是难以研制,因此万万不可丢失。
她颠颠手里的芥子囊,同一般锦囊一样轻重,却可装下约莫一个屋子的东西。只要以灵力催动便可随取随用,她打算带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到了魔域没吃没喝没地睡可怎么是好?
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于是她放进去了一床软和的被子,大量的干粮、糕点和一个无量水瓶。
房里还有一个书柜,陈列着琳琅满目的驱魔除妖书籍。她随意取下一本,密密麻麻的文字让她头昏脑胀,别说用符,她连如何驱动灵力都不太理解,带着也没什么用,只是白占空间。
她又将目光投到另一边的木架子,上头陈列着紫金色的鼎,有着奇特瓶盖的古铜葫芦还有一些她难以形容的器具。她挑了一把带着金色流苏的折扇,这应当没什么危险的。
于是她将扇子随意一开,指尖骤的一凉,五支冰锥做的箭蹭着她的鼻尖射到天花板上,而后化成几滩水滴落在她脚边,只留下五个大窟窿。
……
大佬的装备还是别带了。万一意外打伤了魔域的人就真解释不清了。
放在最边上一格的紫金鼎吸引了叶青烟的注意,里面时不时传出摩擦金属的声音,就像猫在用门磨爪子。将鼎安安稳稳地取下后,叶青烟才看清里头养的那一只巴掌大的乌龟。
叶青烟捏着乌龟皱巴巴的龟壳将它取出来,巴掌大的乌龟骤然变得和她的床差不多大小。
老灵龟眨眨睿智的眼睛,似乎觉得耷拉着的眼皮有点痒,低头伸爪子扒拉了两下又不动了。
叶青烟看这乌龟怪可爱的,觉得应该在自己的人生规划中加上养乌龟这一项。于是将它抓进了芥子囊里。
最后绕着屋子走了两圈,似乎没什么必要的东西了。于是她推开房门,准备去外头寻寻。
房门之后,是阔气的园林连廊。最中央是矗立的假山,由奇花异草簇拥,呈现一副和谐之气势。耳边可闻潺潺流水声,随声望去不远处有一汪透彻的泉水,其中锦鲤翻腾显得一池子波光洌滟。
妈耶!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带五十平花园的大别墅吗?!
只可惜这芥子囊不够大,不能把这屋子都搬走。
天边有黑点渐渐飘来,像飞鸟又像蝴蝶,最终停在叶青烟面前缓缓上下浮动,她才看清这是一张对折的红纸。
这应该就是师妹提到的百里红笺,修仙界常用的通讯方式。不过一般只用于传递较为正式的消息。若是知道对方的位置还是飞到对方面前说来得比较快。
据说此红笺一日内便会以玄云宗的名义送达魔尊手中。
她伸出手去触碰这神奇的法宝,红笺突然活了一般猛地振翅,纸张边缘处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割破她的指尖,落下两滴血珠。叶青烟捂住刺痛的手指,倒吸一口凉气。
百里红笺纸页一合,将她的血滴印在其中,而后扇着翅膀如同雨燕飞速穿出此处的结界。
它越过云层、跨过山谷,冲破数个风旋,最终穿过黑色的迷雾,打着转进入一座雄伟宫殿。
偌大的宫殿内,鎏金法器不要钱一般陈列着。碎裂的白瓷片在深色的地面上亮得刺眼。旁边血泊之中由破碎的布块包裹着的似乎是个“人”。
想来这宫殿主人的脾气应当是不好,或者说很差。
地上那个“人”怪异地扭动起来,抽搐一般挪着退出门去,嘴唇相碰又分离,嗓音嘶哑地呢喃:“谢尊上……不杀之恩。”
“尊上,玄云宗来信。”魔将前来汇报,路过那团诡形怪状的生物旁边也不多给眼神,似是早就习惯这般怵目惊心的场景。
座上的男人眼皮都懒得一掀。
他仅仅摆动指尖,百里红笺便迅速拧成一团而后剧烈燃烧起来,红得更加夺目。
缭绕的烟雾变成漆黑魔气重新包裹红笺,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出了殿门,像是一朵裹着狂风骤雨的乌云朝着玄云宗的方向穿梭而去。
“这次又派什么废物来?”
作者有话要说:叶青烟:废物来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