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序幕

再说噶尔丹战事再次告急,原先带来的三万人马不断折损,如今大阿哥与裕亲王带领的大清一军已不再复出征时的气势如虹,甚至可以说锐气大挫,已处于自身难保之劣势。

暮色降临,大阿哥独自拿了一壶酒躲在营帐,连晚膳也不曾用过,他看着这无边的月色,心上难免泛起一股失落。

如今,一切都搞砸了。

皇阿玛将征战噶尔丹此等大事交给他,甚至亲自送他出城门,此等待遇何人曾有过,他当时有多激动多得意,此刻就愈加失落。

回去要怎么面对皇阿玛,怎么面对额娘,怎么面对会对他冷笑讥讽的太子……

更甚者,他们还回得去吗?

胤禵一边喝着酒一边忍不住地想,或许他胤禵便要命丧于此地了。

茫茫一片不见底的黑暗,就如同他的命运一般再生不出一丝盼头。

这时候,胤禵突然莫名地想道,不知道小八此刻怎么样了?

来之前,他因为太子的事情与小八心生嫌隙,关系已经疏远了多时,最后一面相见时也不过是在客套地告别,胤禵真恨不得小八暴烈地跟他吵一架,他可以怪他不顾兄弟情将他推下水害他躺了大半个月,也不要只是口不对心地说一些大哥保重,此行顺利之类的客套话。

可如果会跳起脚来指着他的鼻子跟他吵架的小八,便不是小八了。

从小小八养在他额娘惠妃这里,刚来时,胤禵是讨厌他的,这个奶声奶气的家伙惯会讨她额娘欢心,在他的对比下,便显得他的粗心份外让惠妃碍眼,明明他才是额娘的亲生儿子,但论起在额娘心中的位置,自己恐怕根本比不上他。

于是胤禵从小便仗着个高身壮年岁长的优势欺负小八,要不让他去拿他故意放到高处的糕点,要不就是在他打盹的时候突然吓他。

可小八一次都没哭过,唯一的一次哭倒不是因为自己的欺负,而是因为他额娘卫氏生了病,他却没办法去看她。

那天胤禵抓了一只虫子想放到小八的肩膀上让他哇哇大叫,可还没等胤禵实施这个计划,背对他而坐的小八转过身来已经满眼是泪。

“大哥,我额娘病了……”小八的眼睛本就生得又大又圆,平常那跟黑葡萄似地的眼睛此刻装了几汪海洋,胤禵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只那一瞬间就觉得拿着虫子打算吓他的自己太过恶劣。

小八喊了他那么多次大哥,唯有这次他竟觉得心软。

于是胤禵仅有一次大发慈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小八,“你额娘是大人,你是小孩,你去了也没用,小孩照顾不了大人,大人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吧。”

小八却只是睁着湿润的眼眶看着他,仿佛在说我可以相信你吗?

那时的胤禵比小八大很多,无论是年纪还是身形,所以在他幼小的世界里来说,这是一个他可以依靠的人,只要大哥说没事,他额娘一定会没事的。

于是胤禵受不了那双黑漆漆又会掉眼泪的眼睛,偷偷央了他额娘去请太医照顾卫氏。

自从那次之后,小八便再没违抗过自己的任何命令,胤禵自那之后也觉得欺负乐于遵守他命令的小八再没了半分乐趣。

在那几年里,他和小八可以算的上是至亲兄弟,所以在小八没有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这一边时,胤禵才会那么地生气,以至于连告别都没和他好好说。

现在已经生死一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去和小八说一声抱歉。

此时,裕亲王福全也端了一壶酒进到胤禵的帐篷里,俩人对饮一杯,终于诉了衷肠。

“大阿哥,虽然一路上咱两一直不对付,无论是作战策略还是行事风格都免不了吵了几架,可到如今,说不定同走的只有我们俩人,也算是一种缘分。”裕亲王先开了口服软。

“皇叔,别这么悲观,事情还没到最后呢?”胤禵劝慰道。

“但愿……但愿……”裕亲王举起杯盏,俩人对饮。酒杯悬在半空中发出清脆的碰撞,俩人却都没有半分放下的意思,不是自暴自弃,而是在虔诚地……祈愿。

但愿得胜回朝,天佑大清!

……

自第一次噶尔丹战事告急的消息传回前朝后,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日日吃素,跪拜抄经书为大清的将士祈福,如今已经过去多日,博尔济吉特氏年事已高,终于无法支撑多日来的劳累与清苦,猝不及防地病倒了。

康熙帝急得焦头烂额,一是为前朝噶尔丹的战事,二便是因为他皇额娘的身体。

他最近发脾气的概率愈发增高,忧思难眠,就连胤禩之前送的安眠茶和枕头也于事无补,丝毫无法让他安然入睡。

皇上一旦心情不好,后宫看他脸色过活的人便再没了好日子过,后宫之中如今人人自危,生怕最近做了任何错事,触到了圣上的霉头,只得再小心也不为过。

“胤祺,你守在旁边,一定要好好照顾皇太后,有任何事第一时间通知朕,记得了吗?”康熙帝一下了朝便来看博尔济吉特氏,幸好五阿哥胤祺守在旁边寸步不离。

胤祺一在人前就忍不住紧张,因为说不清汉语就更加着急,尤其是面对威严的皇阿玛,他更是全身上下抖个不停。

眼见他这么不成器,康熙帝刚熄灭的怒火又忍不住要发作,正打算斥责胤祺几句,却见躺在病床上多日的博尔济吉特氏终于有了动静。

她奋力地抬起手,握住了胤祺抖个不停的半边身子,耐心地安抚着他,仿佛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着胤祺,皇祖母在呢,别怕,胤祺终于冷静了下来,可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知道他是皇阿玛最不成器的孩子,一无是处,连额娘也嫌弃他,可就是这样没用的他,皇祖母还是会无时无刻,用尽全力且毫无保留地……爱他。

博尔济吉特氏虚弱地说道,“皇帝,动怒伤肝,我又没什么事,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

“皇额娘,您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总算有一件好事,康熙帝终于平静下来。

而太子胤礽最近在这沉郁的皇宫气氛中被他打听到一件大事。

“你确定?”太子问着手下主事的总管太监。

“千真万确的事还能有假,我听御膳房的小太监说,八阿哥日日派他手下的小全子到御膳房拿酒,不止几坛,而是几十坛几十坛地拿,而且拿的都是最烈的酒,所以太子爷,奴才敢断定,八阿哥一定是在酗酒。”

太子胤礽忍不住扬了扬嘴角,畅快地笑了出来,“荒唐,真是荒唐,堂堂皇子居然成了一个酒鬼。只不过因为皇阿玛让他罚跪,就如此意志消沉,居然开始酗酒了,这样的人怎么能端得起我爱新觉罗家的姓氏,果真是低贱妃嫔所生之子。”

“这次胤禩死定了,皇阿玛向来最讨厌酗酒之人,更何况,此时前朝战事紧急,后宫中皇太后又卧病在床,此时胤禩不夹着尾巴做人,真是自找苦吃。”

“真是天助我也,大阿哥战败,不知道回不回得来,他的好弟弟胤禩如今又被我抓到犯下如此大错的证据,真是大快人心!”

“你先去守着胤禩住处,我去通知皇阿玛,带着皇阿玛过去,正好抓他个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我看胤禩还有什么脸见皇阿玛?”

“喳!”总管在一旁毕恭毕敬地回道。

而后,胤礽迫不及待地跑到御书房面见皇阿玛,他的步子急得很,几乎是两步迈成一步,生怕错过时机,让胤禩白白逃过一劫。

“皇阿玛,皇阿玛。”胤礽风风火火地迈进内殿。

此时康熙帝正在内殿里忧思不已,不仅想到皇额娘的病情如此反复,更是为噶尔丹一事愁眉深锁,这次战役对于大清来说是具有重要意义的一战,只能赢不能输,而到此刻为止,事情似乎没有出现任何转机。

人烦忧的时候就很想找个人聊聊天,就连天子也不例外,可后宫里这些娘娘恐说错话却总是躲着他,自个也不想自讨没趣,便只是下了朝独自在这御书房烦闷。

突然间,居然听到了保成的声音,似乎焦急不已,康熙帝突然心上一动,想来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记挂着自己,前来为自己排忧。

康熙欣慰地笑笑,从小到大,他将保成接在身边亲自教育,在他心上费的心血是其他皇子都不能及的,而如今,自己忧思之时,保成他倒是有心了。

康熙帝立马起身,想要接住他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嫡子,结果胤礽却只是跪拜行礼后,便火急火燎地禀告道,“皇阿玛,你快去八弟那看看吧,我听说他近日来整日吩咐下人向内务府和御膳房要酒,更是自那日后闭门不出,八弟他小小年纪,莫不是在酗酒?”

他话里话外无不在暗示,更是将那日罚跪一事旧事重提,只怕他这一番话下来,康熙帝对小八已是滔天怒火,皇阿玛他最恨各位皇子不顾正事,耽于玩乐,更何况,此乃战事吃紧皇太后病愈之时,若小八当真酗酒,一为对国不忠,二为对祖母不义。康熙帝果然如胤礽所料,情绪迅速被牵扯。

“胤礽,当真有此事?”康熙帝顾不上刚才的误解,却只是被胤礽一番话激得眉心直跳,曾几何时,胤禩有了如此大的胆子,居然敢大白天酗酒了?

康熙重重地拍了一下龙椅,只觉得心情比刚才还要糟糕。

胤礽仔细打量他皇阿玛的神情后,还不忘火上浇油,“皇阿玛,真不真的,您此刻去八弟住所处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而此刻的八阿哥住所,小九和小十兴奋地看着慢慢蒸馏出来的物什, “八哥,成了,成了,真的没有再爆炸了,我们成功了。”

三人看着没有再爆炸的蒸馏酒精,激动地抱成了一团,丝毫没有预料到康熙帝与太子胤礽正带着满腔怒火,火急火燎地往他们这边赶,而一场大戏在极端的喜悦与愤怒之间不断拉扯酝酿,而后即将暴风骤雨般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