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心

萧延的书房十分敞亮宽大。

陆嘉毫不客气,直接在桌案后的椅子上一坐,也没什么姿态可言,两条腿搭在了梨花木的大桌上,脚丫子轻晃,眼睛打量着屋里。

藏书很多,种类庞杂。

没什么古玩字画,名剑倒是有两把。

桌案上放着一本没看完的书,陆嘉随手捞起来,一本地方杂谈,萧延还在上面做了标注,字倒是写的比人强。

咯吱~

陆嘉眼皮一掀,看到萧延衣摆上沾着血迹进来。

萧延看到陆嘉的坐姿,一愣,旋即反手关门,哼笑,“你倒是不见外,我这梨花木的桌子三千两银子一张,十三擦桌子都唯恐磕碰了,你倒是直接上脚。”

陆嘉坦诚,“又不是我花钱,我心疼什么。”

萧延:......

陆嘉将萧延那枚玉佩往桌上随意一丢,“你这玉佩,跟着你的人都知道这玉佩重要?”

萧延走上前,将玉佩捞起挂好,“他们拦你了?”

“这不废话么,堂堂荣安侯府世子爷,刑部尚书大人的书房,那是谁都能进的?”

萧延笑道:“玉佩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始终挂在身上,谁都不许碰,跟着我的人都知道。”

“为什么谁都不许碰?”

萧延半垂着眼,看着吊儿郎当的陆嘉,默了一瞬,道:‘因为重要,怕被别人碰丢了。’

陆嘉很轻的扬了一下眉梢,“那你就不怕在街上遇上偷儿,丢了?”

“不会。”萧延道。

他说的笃定,陆嘉扬唇,“这么自信?”

“京都的偷儿和叫花子,都是我养的。”萧延坦白。

陆嘉顿时明白过来意思。

所谓黑白两道自古都是彼此交错,不过如此,官养匪,匪害人,人告官,官抓匪,如此往复。

撇了一下嘴角,陆嘉没说话。

萧延往后退了几步,靠在旁边的书架上,“怎么?觉得我这官做的德不配位?”

“那你配吗?”陆嘉看着他。

四目相对,萧延自嘲一笑,“我对得起良心。”

“是吗?萧大人还有良心?”

“不然你为什么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而不是被吊在刑部的审讯室。”萧延抱臂,淡然道。

陆嘉顿时笑起来,“这意思,萧大人今儿准备和我开诚布公?”

“那就看你的诚意有多少。”

“我的诚意多不多,全看萧大人愿不愿意说出玉佩的事,你说出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你不说,那没办法。”

“玉佩是我娘在死的前一天给我的,她叮嘱了我三遍,告诉我,要将这枚玉佩挂在身上最显眼的地方,但是不能丢了,如果有人凭着这枚玉佩找到我,我要问他,是乾州人士吗?他说是湖州人士,我就可以相信那人,若是对不上,就不对。”

陆嘉原以为萧延要拖延一二或者干脆不说。

没想到不仅说了,还说的这么痛快。

倒是意外。

捻着手指,陆嘉晃悠的脚丫子一停,道:“我对不上你的暗号。”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因为我想知道我娘其他的事,你肯定知道,对不对?”

这话说完,又是一个四目相对。

萧延眼底,是浓烈的愤怒和悲痛,尽管压抑着,但效果并不怎么样,完全是给一点火苗就能燃起来的火捻子。

“你娘在给你这个玉佩之前,你见过这枚玉佩吗?”对视了好一会儿,陆嘉问。

萧延摇头,“没有,第一次拿,就是夜里她直接塞给我,等我再想问的时候,她已经开始难产,等她好容易将孩子生出来,我还没来得及进去看她,她就死了。”

萧延说这些话的嗓音并不平静。

眼睛裹着红血丝,带着泪水,但忍住没有蜿蜒而下。

“我,我十五岁那年,险些被陆氏欺辱死,当时病倒在庄子上,庄子上的仆人没有一个肯给我请大夫,我住的屋子没有烧炭,寒冬腊月的风透过没有窗纸的窗户吹进来。

那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

半夜来了男人。

那男人把我带走了。

我病的昏昏沉沉,等我再睁眼,我到了平威军的军营。

我和那男人在平威军的军营待了两天,我无意中看到,老平威军身上,有一块和我这个玉佩一模一样的玉佩。”

陆嘉看着萧延,震惊在心头翻滚。

那日风雪夜里,和那刀疤男一起去军营的人,竟然是萧延!

“那......老将军就没有看到你腰间的玉佩?没问什么?”陆嘉道。

萧延摇头,“那时候我玉佩落在了庄子上一个仆人手中,老将军并不知道我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玉佩,而我来不及问他那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就上了战场。”

顿了顿,萧延大约是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可他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这个笑容,怎么都扯不出来,干脆放弃。

“那是我见他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后来尽管他也入京,可我当时都恰好不在京都,再然后......就是今年年初,平威军全军覆没。”

萧延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你杀了那么多人要做什么,你来京都要做什么,但我就一句话,你如果是因为平威军而来,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愿意帮你。”

陆嘉压着心头翻滚的情绪,轻巧一笑,“你和平威老将军,说白了,不过一面之缘,难道就为了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你就要帮我?”

“这么说,你是平威军的人?”萧延反问。

“我只是打个比方。”陆嘉道。

萧延盯着陆嘉,“你不是平威军的人吗?”

“现在轮到你问我答了吗?貌似萧大人还有话没有说清楚吧,比如,为什么如果我是平威军的人,你就要帮我呢?”

萧延捻着手指,拇指的指腹不住的搓着食指的指腹,仿佛心头博弈一般,片刻,道:“因为我一直怀疑,我娘才是真正的平威老将军的女儿,宁嫔不是。

而今天,恰好我得到了验证。

我为了这个理由,有问题吗?”

“当夜带走你的男人,脸上有一道贯穿刀疤,是不是?”

陆嘉一句话问出,萧延震惊了个结结实实,“你怎么知道?”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