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渐凉,床幔落下,烛火下,只留两个晃动的人影。
郑子衿合衣躺在一侧,世子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做出一个嘘的手势,故意慵懒的说:“子衿?这便睡着了,也罢,我也睡吧。”
半柱香后,屋顶上发出踩住瓦片的声音,虽然很轻,郑子衿却听的很清楚,对上世子澄亮的眼眸,点了点头。
黑衣人蹑手蹑脚从屋檐离开,走到后院,蹬着墙一跃而上,离开了侯府。
尾随而来的扶风提剑跟着跳了出去,悄步跟着黑衣人,直待黑衣人进去了安王府后,扶风敲了敲安王府的后门,后门的人悄悄打开门。
扶风冷冷说了一句:“告诉夏竹,那人回去了。”
里面的人低声说道:“知道了,侍卫长。”
扶风点头,转身离开了王府。
深夜里,只有裴侧妃院子里一片灯火通明。
“咚咚咚。”扣门声响起。
“谁?”裴侧妃一脸紧张。
“侧妃娘娘,是我。”黑衣人低声回道。
听到黑衣人的声音,裴侧妃连忙打开门,四下张望,确定无人才把他拉了进来。
“你怎么不从窗户进来,这般大摇大摆的进来也不怕人家看见。”裴侧妃手捂着胸口,心里七上八下的。
黑衣人扯开黑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混实粗壮的体格把凳子压的咯吱咯吱作响。
抓起桌上裴侧妃还未喝完的茶一饮而尽,用手擦了擦嘴说道:“你未免也太胆小了些,这院子里晚上哪还有人会出来,我刚刚来的时候都观察一遍了,放心吧。”
裴侧妃皱起眉头,坐在他的对面问道:“世子怎么安置那些土匪了。”
说到这个,黑衣人生气的拍了一下桌子,骂了一句,“娘的,俺倒是看低了那个小白脸,把俺们兄弟全都抓进侯府去了。”
裴侧妃咬紧嘴唇,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不怕这些土匪死,就怕留下一两个活口来指证她。
如今还在侯府,若是能趁机抢尽先机灭口的话,她还能有一丝回旋余地。
“那怎么办?若是他们供出了我们……安王爷一定会要了我们的命的。”裴侧妃拉着黑衣人的胳膊,眸光闪烁,“大壮哥,我们就算不怕死,但是姄姄还尚未婚配,惔儿还被充军,他们没了我处境就更艰难了。”
“怕什么,既然我敢做就敢当,今日我探听了许久,那世子没个三两日回不来,这几日我便去找一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使些银子杀了那几个土匪。”
裴侧妃心里一阵安慰,面上却装作一副楚楚可怜样子,“大壮哥,他们毕竟帮了你这多年,咱们这样做是不是太不近乎人情了,若是黑风山的大当家将来找你寻仇……”
大壮阴沉一笑,粗糙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庞,不觉怎的,浑身竟有些燥热,说话也低哑了一些。“不过是拿着钱财喂养的恶狗,哪比得上我们多年的情意。”
裴侧妃看着他的手越发不轨,正要拒绝,又想到还要求他办的事,心里一横,双手勾起他的脖子,就势坐在他的腿上,柔弱的说道:“大壮哥,我知你心意,等到逊儿成婚出了王府,我将你一起接去新宅,到时候谁也管不了我们了。”
大壮叹息了一声,“可惜不是惔儿的新宅。”
裴侧妃作势就要起身,不悦的说道:“难不成逊儿就不行了。”
大壮连忙拉过她,讨好的说道:“宣华郡王自然也是好的,只不过他终究不是我的亲儿子。”
此话一出,裴侧妃捂着他的嘴,一脸惊怒的说道:“你不要命了吗?你是要害死我还是害死惔儿?”
一直潜藏在东边回廊水缸后面的夏竹也是一脸震惊,捂着嘴巴悄悄的挪动着离开,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蒙上被子,才敢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自从被分到裴侧妃院子里之后,她不是被郡主动辄打骂,就是被小郡王调戏,早就生了逃离这里的心思。
春桃死后,她害怕极了,万分无奈下去找了世子给一条活路。
世子没有明说,只是给了她一个机会,只要找到裴侧妃的错处,她就可以离开王府。
她签的是死契,这辈子都没想过能离开这里,更何况,世子还许了她一个良籍。
夏竹心里清楚,如果她探听的消息不足以打垮裴侧妃,那么她迟早也会被裴侧妃报复。
所以,她日日等候世子所说的良机。
今日却得到这样一个大秘密。
激动之后,她一把掀开被子,打开梳妆柜,从第二个夹层里面拿出一个纸包,指甲轻轻的舀了一点。
手臂上的伤痕触目惊心,脸颊上的红肿尚未消去,她却无声的笑了起来。
裴侧妃,你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大壮鬼鬼祟祟的离开了门。
夏竹听到动静,继续装睡,攥紧手指,静待时机。
在平阳侯府的这三日,世子同样也是不好过,夜里为了应付那探听的人,自然是不能跟郑子衿过多缠绵。
早上郑子衿起的又比鸡还早,让他恨得拿着枕头捂着睡回笼觉。
整日还要应付平阳侯,要有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总算熬过了第三日,世子起来的都比平日早了一些。
郑子衿一身乳白色寝衣,修长的腿放在桌子上,轻轻按压。
世子穿好天蓝色的中衣,两绺碎发倾斜而下,蹬上靴子走了过来。
“你在王府早上怎么不做这些功夫?”世子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后朝着地上呸呸了起来,拧眉道:“怎么是酒?”
“大早上喝那些过夜茶不好,我特意让杏儿给你换了桑葚酒,这个酒微甜,早上喝练脾健胃。”
世子凑到她的面前,唇角微微勾起,“这算是在心疼我?”
“大早上说这些话你也不嫌肉麻?”郑子衿收回腿,轻轻整理了自己的衣衫,心想因为大婚,耽误了一个月的锻炼,如今只锻炼了三天竟让她有些微喘。
想到这里,她就没好气的对世子抱怨道:“都是你,害的我没有好好练功。”
“啊?”世子一头雾水,看着她气笑了,指着自己说道:“你这个罪名安的好没道理,我一没绑你,二没阻止你,怎的怨我了。”
“你装作不认识我,我肯定不可能在你面前暴露。”郑子衿今日不知怎么,总想对他发脾气,说话语气也重了些,“而且若不是你缠着我做那事,我怎么会没有力气练功。”
世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放下酒盏,双手捏着郑子衿的脸,一副喜欢的要死的样子,宠溺的说道:“这样说来的话,倒真是我的错,这样吧,本世子补偿你这些……辛苦。”
郑子衿觉得他的语气就跟哄小孩一样,偏过头,打开了他的手,一本正经的说道:“不需要,你只要做好你答应我的事情便可。”
“那太简单了。”世子揽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道:“好歹也要让整个裴氏落得跟云氏一样的下场才好。”
郑子衿心里一颤,觉得他虽然在笑,说出的话却全不似玩笑。
世子蹭了蹭她,看着外面的天色,归心似箭,巴不得赶紧吃了早膳回王府。
他拍了拍郑子衿的后背,松开了手臂,笑道:“快些收拾收拾,跟我回家。”
回家。
这个词语莫名让她心里一暖,在平阳侯府数十年都未曾让她有过这样的感觉。
有一个属于她的家,属于她的夫君。
郑子衿双手忽然抬起,主动抱住世子的腰,抬起头,水意莹莹的眼眸中澄亮清澈,她轻咬唇瓣,轻声说道:“若是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世子静静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颤动的睫毛处,俯下身子吻在了她的额头上。
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在她的心里晕开一片片涟漪。
郑子衿忽然觉得自己很没出息,随即就要放开他,不想却被他紧紧扣住腰肢,却未曾碰她。
“我找了你那么多年,不是让你感恩我的。”世子望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沉声道:“你只需要学会真正的爱上我,永远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妻子。”
郑子衿听到这里,苦笑了一声,垂下了眼睛,声音里带了几分苦涩,“李月铭,你该是知道,如果事成之后我不走,都是你的隐患。”
“我不在乎。”世子的眼神幽深,垂睫看她,慢慢冷了下去,“谁伤你分毫,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可能说出来你不信,本世子少年一贯放浪不羁,流连于花丛中数十年,但是我唯一的执念就是你,所以,为了守护这份执念,我当倾尽全力……”
郑子衿捂住了他的嘴,眼神飘忽不定,跟她此刻的心一样复杂,被人这样喜欢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从昔日的将门嫡女到如今改名换姓的侯府千金。阴差阳错成为他的妻子,仿佛都是命中注定一样。
正在二人说话之际,杏儿推开门看见他们,顿时瞪大了眼睛,跟在后面的扶风用手轻叩在唇上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
“世子,安王爷让您赶紧回去。”扶风低下头,不敢看屋里二人亲密的举止,继续说道:“说是裴侧妃通奸,被王爷抓了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我在表白,为什么会有路人甲!
郑子衿:你派出去的。
扶风:……我什么都没看见,一心在搬砖。
杏儿:我,我也没看见。